卻在這時,卻聽得一聲雷霆般的大喝聲響起:「梓涵,你這個孽障,我早就告訴你不要害人,你看今天終害己了吧?!」喊話的人就是聶梓涵的爺爺聶道寧。別人不曉得聶梓涵曾經幹過些什麼事,但那件「冒充徵婚騙取郵票」的事情對於聶道寧來說,印象卻極為深刻。老政委也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郵票的正主兒還真的能找到這裡來。也許真是緣分太深了。
聶梓涵被爺爺聶道寧大聲呵斥,他的頭低得更低了。范曉鷗見狀,心中更加對聶梓涵產生了無數的疑惑,「梓涵——你說話啊——難道,難道當年徵婚的人,真的是,是——」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只是緊緊盯著聶梓涵,既害怕又渴望聽到他的回答。
「在雜誌上徵婚的人是我!」聶梓涵終於開口承認了當年他年少輕狂時所犯下的錯誤,他看著范曉鷗,深邃的眼眸裡有著愧疚和不安:「當年騙取你郵票的人也是我。你不要怪小舅舅,當時是我冒用小舅舅的名義去徵婚的——」
范曉鷗呆呆地站在那裡,覺得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頓時都離她遠去,聶梓涵後面的話她幾乎都已經聽不見了。只看到他的嘴在一張一合,但是她什麼也聽不到。
半晌之後,她只能憑借本能,機械性地問他:「征……婚的人是你?那麼——和我一直通信來往的人也是你麼?」聶梓涵點點頭,不敢看范曉鷗。
「要和我交朋友的人也是你了?」范曉鷗問。
「是,」聶梓涵的聲音越來越小,氣若游絲一般。
「那麼——最後騙走我的藍軍郵的人也是你麼?」范曉鷗繼續問。
「是,」聶梓涵在所有長輩們面前承認錯誤,他幾乎無地自容。
「好,很好,你很好——」總算是真相大白了,說不清范曉鷗此刻的心情,她覺得自己真是天下唯一的一個「二」貨!她被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如今最深愛的男人竟然就是曾經騙得她最慘的男人。不,不是曾經被騙,她是一直被聶梓涵蒙在鼓裡,騙到現在的。
她瞪著聶梓涵,開始呵呵笑了起來,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讓聶梓涵開始擔憂起來。
「曉鷗,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所以我一直沒敢向你坦白——」聶梓涵上前去想再次拉住范曉鷗的手,但卻被范曉鷗一把推開了!
「你跟我在一起那麼多年,你有無數個機會可以坦白,你為什麼不說?!」范曉鷗幾乎是出離憤怒了,可是悲傷和痛苦像把堅韌的刀不住在切割著她的喉嚨和心口,讓她的心完全碎成了裂片。她甚至清晰地聽到了原本深藏在她心頭的聶梓涵的高大雕像轟然的垮塌聲。()
不,不,范曉鷗退縮開聶梓涵的靠近,她瞪著他那張完美得無法挑剔的俊臉,再看著他明亮而俊秀的眼眸,她在心裡對自己說:「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那個曾經害得我終日以淚洗面的少年,不是那個讓我一生為此而改變的壞人。」但是電光火石間,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所有的疑點也一一顯示出來:郵幣卡市場的相遇、聶梓涵看到她身份證時的懸崖勒馬、這麼多年來的忽冷忽熱,顧慮重重……這一切都說明了他的心裡頭是藏著事的!
提到往事就躲閃的言辭、疏遠的距離、熟悉的字跡……所有的跡象都表明,歐陽明遠說得並沒有錯,當年騙她郵票的人,就是聶梓涵!
范曉鷗望望歐陽明遠,又望望聶梓涵,心裡頭像是被堵上了一團棉花,窒息而沉悶,還伴著震驚和疼痛。她覺得自己已經不能自主地呼吸了,天和地開始在她眼前旋轉起來。
聶梓涵連忙伸出手去想扶住范曉鷗,但她卻猶如躲避瘟疫一樣,閃開了他的手。她緊貼著牆壁站著,面色蒼白如紙。
歐陽明遠冷眼旁觀站立了一會兒,決定不在這裡做個小丑了,今天這會兒發生的這些事情他暫時還無法消化,他悄然地走到樓梯旁,蹬蹬地下了樓去,很快就消失不見。
二樓會客廳裡的空氣好像就此凝結了。聶道寧緩緩地站了起來,神色激動地看著范曉鷗,問道:「你……你那套軍郵是怎麼來的?你說,是你爺爺的,那麼,能告訴我你的爺爺叫什麼名字麼?」
范曉鷗眼神凝滯、神情恍惚地回答著聶道寧:「我爺爺……叫范立轍…」她因極度的失望和傷感,聲音都啞了。可她的聲音即使微弱,卻也猶如一個炸雷在聶道寧的頭頂炸開!
「范立轍?!你爺爺就叫范立轍嗎?!」聶道寧的神色和語氣實在太過異樣了,讓在場的人情不自禁地將視線轉向這位戎馬一生的老軍人身上。
「爸爸——您這是——」聶志遠首先走到父親身邊,一邊擔憂地看著聶道寧激動得滿臉通紅的神色,一邊低聲問聶道寧,「您認識這位小姑娘的爺爺嗎?」
「我們豈止認識啊!」聶道寧一把捏住兒子的手,一邊急切地說道:「快把這孩子攔下,我有事要問她!別讓她走了!」他發覺到范曉鷗貼著牆壁移動有想離開的跡象。
范曉鷗轉過頭,什麼話也不再說,也不再看一眼還處於深深懺悔的聶梓涵,她木然地倒退著,一步步遠離聶梓涵,直到後背碰到了木質樓梯,她才轉身順著樓梯奔下樓去!
「曉鷗!」聶梓涵一聲大喊,連忙追了下去,「我知道我錯了,請你不要離開好嗎?曉鷗……」聶梓涵見范曉鷗走了,心裡空得讓他瞬間全身都沒有了氣力。他曾經想過眼前的這種場景,他早料到范曉鷗會生氣,卻唯獨忽略了她走後他內心這般的恐慌,那是一種全世界即將毀滅,被深海的海水所沒頂的害怕。
「別走,曉鷗——對不起,曉鷗——」他兩步並作兩步追下了樓。木質樓梯剛發出了轟然的聲音,聶梓涵整個人已經衝到了樓下。
他正好看到范曉鷗跑出了軍區大院,平時的范曉鷗很柔弱,但跑起來速度卻很快。聶梓涵連忙地對警衛員喊道:「攔住她,幫我攔住她!」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警衛員聽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愣神間連忙要將范曉鷗攔住。
可是院子裡突然開出來一輛車,車子超過了疾奔中的聶梓涵,一直開到了范曉鷗的身邊停下。
「上車吧,曉鷗!」竟是歐陽明遠的車。范曉鷗遲疑了一下,看著追上來的聶梓涵,她開了車門就坐上了車,歐陽明遠快速地將車子駛出了軍區大院,他從後視鏡裡看到聶梓涵依舊在寒風中拚命奔跑想要追上車子。
他問范曉鷗:「還準備回頭嗎?」范曉鷗堅決地搖搖頭。
歐陽明遠點點頭,一腳將油門踩到底,車子像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可聶梓涵卻並不死心,跟在寒風中跑出了很遠的距離還不肯放棄。
歐陽明遠看著後視鏡中的聶梓涵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這才掉過頭來看著范曉鷗。只見范曉鷗直著腰坐在副駕駛座上,整個人都是沒有生氣的,眼神呆呆地盯著車窗外。
「曉鷗,曉鷗——」歐陽明遠輕輕呼喚著范曉鷗,范曉鷗半天才轉頭過來看他。
「你要去哪裡?」歐陽明遠問道。
「過會兒你把我放下來就好,」范曉鷗輕聲說道,蒼白的臉上也有著迷惘之色。
「去我那裡先坐坐吧?」歐陽明遠遲疑了一下,徵詢著范曉鷗的意見。可是范曉鷗卻搖搖頭,說:「不了,多謝你。我很累,想自己找地方待著,就不麻煩你了——」她有氣無力地說著,想起了又說:「對不起了,明遠。我一直錯怪你那麼多年……」
「唉,沒事,我不知道原來你誤會了,早知道我就早點告訴你,也不至於讓你難受成這樣——而且當年我也有錯——」歐陽明遠有些愧疚。
「算了,」范曉鷗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說:「其實當時你也不會想到今天這樣,過去了就過去了——」
「那你能原諒梓涵嗎?」歐陽明遠小心翼翼地問道。
范曉鷗連想都不想地搖搖頭,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原諒他了!」她長吁一口氣,心裡頭一片荒涼,早在幾個小時前還火熱奔跳的心,此刻已經成為死灰一片。
歐陽明遠見范曉鷗如此,也不再多說,他沉默地開了一會兒車,突然問范曉鷗:「你之前說你從家鄉來北京找過我?可我並沒有看見過你啊——」
「那天我去找你,你家保姆說你不在。我等了很久還是沒見到你,不過晚上在巷子裡遇見一個醉鬼,毛手毛腳的,把我嚇得夠嗆,從此就再也沒去找過你了——」范曉鷗將頭靠在車座上,凝視著車窗外灰濛濛的天,一邊茫然地回答著歐陽明遠。時間過得很快,距離剛來北京的那個時候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很久。
「是麼?」歐陽明遠聽了范曉鷗的話,腦海裡回溯過往,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很喜歡花天酒地,有一天回家的時候在巷子裡遇見了一個小姑娘,酒醉迷糊中只記得那人的身體很柔軟很芳香,卻沒料到卻是范曉鷗。假如那次她能找到他,也許他和她的緣分將會重新改寫。只可惜,就差了那麼一步。
兩人默默地各自想著心事。車子緩緩開進了市區,范曉鷗突然讓歐陽明遠停車。
「我要下車了,謝謝你送我——」她真心地感謝他,一邊開了車門下車。
歐陽明遠突然間不捨地叫了一聲:「曉鷗——」他心中的情感猶如波濤翻滾,卻不敢開口挽留,他知道,從頭到尾,真正的男豬腳其實都不是他。但他不願做配角,即使知道自己的戲份即將終結,他也捨不得這本配角狗血人生的劇集就此落幕。
范曉鷗下了車,轉頭對他笑笑,因為痛苦和失落,她的笑容裡沒有明媚的陽光,但她的美麗依舊灼傷了他的眼睛。她朝著他擺擺手,說:「再見,明遠。」
「再見曉鷗——」歐陽明遠說著,覺得鼻子有些酸,眼睛也模糊了起來。
范曉鷗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轉身向前走去,她的身材纖細而瘦削,但腰桿卻挺得很直,遠遠看去,好像總是端著架子,倔倔的樣子讓人心疼。
她的身影有些寂寥,歐陽明遠貪婪地睜大眼睛追尋著范曉鷗在人群中若隱若現的影子,但很快她就漸漸淹沒在熙攘的人群中,看不到了。
冬日的夜來得特別早,剛才還是光線明朗的天,很快夜幕就猝不及防地降臨了。臨近了春節,北京的大街小巷卻比往常清冷。來自外地的工作者都急匆匆地擠著火車趕著飛機回家去團圓了,偌大的北京城頓時空了,平日擁擠的街道多了很多空,一眼望過去,只有聊聊幾個行人在匆匆趕路,這種空曠顯露出了淒涼和寂寥來。
范曉鷗一個人緩緩走在北京冬夜的街頭,從燈紅酒綠的霓虹燈,到遠處明亮的萬家燈火,但是這些好像都和她沒有半點關係。夜晚的公園裡竟然也有燈火,周圍的音像店裡傳來了含糊喧鬧的音樂聲,迷糊中范曉鷗聽得了一句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是什麼歌,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探尋。
她裹緊了羊絨大衣,將自己的臉藏在了大衣的領子後頭。這個城市的繁華和喧囂她不關心,同樣的,她也不希望別人關注到她。
今天出門的時候,她還滿心歡喜,期待能當聶梓涵的新嫁娘,想著拜見完他的父母和爺爺後,就帶著他回老家過年去,她當時還想爺爺和姑姑將會高興成什麼樣,也想帶著聶梓涵到她父母的墳前上柱香,告訴雙親她終於可以苦盡甘來,黯淡的灰姑娘生涯終於結束,從此以後可以和她的王子幸福生活在一起。
誰知道,還沒到午夜12點,她就被打回了原形。
清冷的空氣中夾雜著雪花,她仰著頭,用臉去感受那冰冰涼的雪花,雪花在她臉上凝結融化,漸漸有水珠滑落。但她依舊沒有哭。原來心真正碎裂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突然一聲巨響,絢麗的煙花在她頭頂爆炸開來,盛開出了大朵極致絢爛的花兒,原來是公園裡正舉行迎新年煙花晚會。范曉鷗站在漫天的煙花下,恍惚中望見青澀少女時的自己,彷彿還站在故鄉那條長長漆黑的巷子裡,因為某個人的負心而悄悄哭泣。
這不是時光隧道,煙花將滅未滅,周圍陷入了一片黑暗,將她拉回了現實。但隨後又有漫天的煙花綻放,這夜和故鄉的那夜不同,有喧鬧的人聲和快樂的笑語,劃破了漆黑天幕的寂寞和黑暗。
在這一片耀眼的煙花燦爛中,范曉鷗混雜在喧鬧的人群中,一直乾涸著的眼眶酸澀起來,漸漸地,終於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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