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七月。炎熱的午後,知了在榕樹的高枝上賣勁地叫著不停,讓人聽著猶如背後著了火。天氣預報說今年夏季氣溫高達39度以上,因為高溫,一切都彷彿堆擠在一起發酵,連血液都湧到皮膚表面在散熱。不過北京某軍區大院裡栽種了不少綠蔭茂密的白樺樹,所以躲在枝繁葉茂的樹下,樹蔭倒很陰涼舒爽,並不燥/熱。
聶梓涵滿身淋漓的汗,腋下夾著一個籃球,單手扶搭著自行車擺頭,卻自如地控制著自行車風馳電掣衝進大院,門口就有一棵銀杏樹,樹冠龐大,迎面就是翠綠顏色,他眼前強烈的光線頓時一暗,燥/熱的身軀立刻感覺到了樹蔭的陰涼。
「聶梓涵,聶梓涵!」他微微舒口氣,突然聽到門口的警衛員在叫他。他連忙捏住剎車,兩條長腿拖著地,警覺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然後才下車,支好車腳架來到門口警務室。
警衛員把一個大包裹從窗口裡遞給他,他微怔,站在窗戶邊說了一聲:「又這麼多?」
警衛員是個圓臉的小伙子,並不回答聶梓涵,只是瞇瞇笑。聶梓涵不再理會他,伸手接過大包裹,沉甸甸的,看樣子裡面裝得很滿。
「我舅舅送來的?」聶梓涵問了一句。警衛員點點頭。
「他留什麼話了沒有?」十九歲少年穿著打球的白色背心,一條洗得泛白的綠色軍褲,短短的板寸頭,清瘦身板已經開始挺拔舒展開來,稜角分明的嘴/唇上方有著毛茸茸的絨毛,黑亮的眼睛因為強烈的太陽光而瞇縫起來,額上淌著密集的汗珠,面貌尚留稚嫩但卻語氣老練地問著警衛員。
警衛員有些躊躇,估計猶豫要不要原話轉達。聶梓涵抬抬眼,狹長的俊秀眼眸微微上挑,瞳孔裡有著少年魯莽的焦躁。警衛員連忙對他說:「歐陽同志說——這是最後一次替你轉交了!哦,還有——」後面半句又停頓住了。
「還說什麼?」聶梓涵不耐煩地問。
「他說,你這個臭小子,再敢假冒我的名義去徵婚,毀我英名,小心我把這事給抖出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這次圓臉的警衛員一口氣將原話轉告完,然後就不吭氣了。
聶梓涵愣了愣,故意忽視小警衛員臉上強憋的笑意,只是從鼻孔裡低哼了一聲,用手提著那個包裹,扔在自行車後座上夾住,然後用原先的瀟灑姿勢抬長腿上車,飛速地朝著自己的住處騎去。()
聶梓涵和爺爺北京原某軍分區司令員聶道寧、還有父母住在一起,住在軍區大院33號獨院。還沒到吃飯的時間,父母和爺爺都在各自的房間裡,聶梓涵一進門,先把球放在客廳裡的角落裡,然後提著那沉甸甸的包裹悄無聲息地就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
在寬大的書桌旁,他拆開包裹,從裡面倒出了將近一兩百封信件來。信封有白色的、牛皮紙的,藍色的,形狀大小都不一樣,但他沒心事細看信件的內容,而是心急地一封封看著信封上的郵票,想找出幾張具有收藏價值的郵票來。
信件鋪開來太多了,桌子上摞得高高的、散開的,全都是。聶梓涵在一堆信封中埋頭苦找,半晌,他的動作停住了,總算找到了一封他一直期盼著的信件。
他看著上面娟秀拘謹的字體,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拆開來。果然不出所料,他在信封裡的信紙夾頁中看到了一枚藍色的郵票。
藍軍郵!他屏住呼吸,從書桌上的集郵冊盒子裡拿出一把鑷子,然後動作謹慎地從信封裡將那枚藍色的軍郵夾到了集郵冊裡。那裡已經有兩枚黃色和紫色的軍郵,加上這張藍色的,他就湊齊了一套三張軍郵,還是新的,品相很好。
少年的心臟因為這個意外所得而不住砰砰亂跳,猶如看到了夢中情人一般無法自控。興奮與喜悅的心情讓他大發好心地順帶看了看信箋,來信的主人他並不陌生,他猜她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女生。
和一般的徵婚回執不同,這位小女生卻是交筆友來的,看來現實中她應該沒幾個朋友。為了這三枚一套的郵票,他曾和她通過幾封信,她信箋上滿紙都是小女生的憧憬和幻想,他本來不屑和這種不成熟的小女孩多聊,但看在她隨信寄過來的郵票份上,就勉強敷衍了她幾句。
這小女生卻當真了,把他當做傾訴對象,鍥而不捨。他搖搖頭,順手拿起信封看了看,「范曉鷗」三個字映入眼簾,名字簽得有些侷促,都擠在一起,猶如她的性情一樣,拘謹且小家子氣。聶梓涵興致乏乏地將信封扔到一邊,然後繼續挑有價值的信件來尋寶。
徵婚的回信很多,大多數的人都附帶了回郵信封,看來他發佈的徵婚啟事有點效果。這則雜誌中縫的徵婚啟事花了他150元零花錢,讓他有點心疼。他本來的零用錢就不多,150元可以買好幾張新出的生肖郵票了。若不是最近這段時間他集郵有些走火入魔,大學同班有男生這麼試過並收穫不淺,他也不會想起來也用徵婚這招來集郵。
聶梓涵又挑了幾張有價值的郵票,然後用剪子把郵票連同背面粘住的信封紙一齊剪下,拿了個牙缸將郵票浸泡在水中使膠水溶化,這樣郵票就會與信封分開。平時有些急躁的他專注地進行著這些繁瑣的工序,很有耐心,好像在繡花一樣,一點都不顯急躁。
午後的陽光照射在小樓的房間裡,給他飽滿的額頭投下了光暈的陰影,他挺直的鼻上有細細的汗冒出,他卻維持一個姿勢不動。終於將郵票泡到了適宜的程度,他輕輕洗掉殘餘膠水,把郵票放在玻璃下壓平晾乾,一件精美的戰利品就這樣誕生了。
聶梓涵小心翼翼地又將戰利品夾進了寶貝集郵冊裡,嘴角這才顯露出了滿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