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事情緊急,陳青雲與衛斌約好,二十四小時都可以匯報案件進展。看到是衛斌的電話,陳青雲頓時輕鬆起來。
不管什麼樣的犯人,落在衛斌手中,別說做下的壞事,就是老娘偷漢子、老爹爬灰的事情,全都會盤個一乾二淨,這點陳青雲很有信心。
電話果然是衛斌打來的,他興奮地告訴陳青雲,和天下酒店的老闆全部招了。
和天下酒店的老闆名叫蔡京,來自燕京,是安平的市長陳昆介紹給殷閒的。蔡京在燕京混不下,於是求陳家給他想辦法找個輕鬆的職業。正好殷閒需要一個可靠的幫手,陳家就將蔡京送到益州。
蔡京自幼混跡於聲色犬馬之中,腦瓜子特別靈活。聽了殷閒的想法,他建議別在益州辦酒店,而是跑到益州的最北邊。他知道,當那些官員有求於自己的時候,不管多遠的路,人家也會找來。
蔡京將和天下酒店分為三層,一樓大廳,做普通業務;二樓包廂,做高端業務;三樓同樣是包廂,專做特殊業務。
凡在三樓用餐的客人,必須選擇一個套餐。三樓的套餐有四種:天、地、玄、黃。天字號套餐五十萬,用於事情嚴重的企業老闆和處級幹部,包括解除雙+規和提拔;地字號套餐三十萬,玄字號套餐十萬,黃字號套餐五萬。
蔡京從不勉強客人點何種套餐,只是沒達到足夠的數量,客人肯定得回頭再來,他一點也不著急。由於信用好,和天下酒店的三樓包廂,經常要預訂。
至於客人怎麼知道這個酒店?消費之後能達到什麼樣的效果,蔡京概不負責。他只管收錢,然後按比例分給殷閒。
來和天下三樓點套餐的,除行政主要領導和企業老闆外,部門的幹部以稅務、交警和紀委為主。全市的紀委中層以上領導幹部,這三年內基本上換得差不多。也就是說,益州市紀委的領導幹部,基本上是買來的官帽。
近半年來,和天下酒店三樓的業務急劇下滑,蔡京準備見好就收。如果今天不收網,也許明天就找不到蔡京了。當然,蔡京並不知道,如果他要開溜,等待他的,與今天的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
門頭溝煤礦總經理也被傳訊,這小子比蔡京還乾脆,沒等衛斌上手段,就將殷閒在門頭溝煤礦佔有干股、每年至少分百多萬的紅利全都交待。看來黃頭髮小子管殷閒叫乾爹,並非心甘情願。
據黃頭髮交待,殷閒不僅在他的煤礦佔有股份,益北數十家大小煤礦中,除最大的豐收煤礦外,可能多少都送上點股份給殷閒。這些煤礦也不吃虧,有殷閒出面打招呼,他們所交的稅費,不到應交的百分之十。但黃頭髮還是很生氣,交稅多光榮,變成了私下交易,做賊似的,走路都要關注別人的眼神。
「殷閒,看你還往哪跑?」陳青雲也不看什麼時候,直接從小山包上躍起,穿著練功服跳上屋ding,朝市委大院奔去。來到王天漢樓下,這才發現自己怪異的裝束,苦笑著敲開王天漢的防盜門。
這兩天,王天漢很少睡覺。最擔心的事情,是陳青雲落選。陳青雲如此神秘,如果在益州落選,他背後的人物是否會將這筆賬算在自己頭上。結果擔心的事情還是出現了,但落選的人不是陳青雲,而是殷閒。
書記沒有掌控力、無法貫徹省委的意圖,在履行職責方面有很大的問題。聽了陳青雲的分析,王天漢的心裡更是七上八下。如果沒有半點希望,只能一門心思硬著頭皮挨批評;現在有了這根救命稻草,那絲期盼不斷地撕咬著王天漢那繃得緊緊的神經。
門鈴響起,王天漢蹭地從書房衝出,拉開+房門就說:「青雲,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站在門外,笑瞇瞇地說:「原來天漢書記在等青雲,我來得不是時候?」
王天漢羞愧地說:「老領導快請進,與青雲約好談點事情,以為他到了呢。」
老頭進門後玩味地盯著忙於泡茶的王天漢說:「換屆的時候事情太多,天漢書記也得悠著點。看你的臉色,不正常呀。」
王天漢苦笑道:「有點小病,休息一晚就好了。」
「應該是心病吧。」老頭接過茶杯,目光緊緊地盯著王天漢的雙眼說:「心病還得心藥治,書記缺藥還是缺方子?」
王天漢坦誠地說:「現在的問題,方子與藥都缺,棘手呢。」
老頭繼續繞彎子說:「書記放任不管,還是下猛藥治病?」
王天漢還聽不懂,也不配坐這個位置了,於是恭敬地說:「天漢有心,卻力量不足,請老領導賜教。」
老頭從公文包取出厚厚的資料說:「全是實名舉報,這裡只是小部分,但足以說服省委。如果天漢書記下不了決心,藥方我可要收回。」
這時,防盜門的門鈴再次響起,老頭站起來說:「青雲來了,前客讓後客,我得走了。」
王天漢攔住他說:「青雲也是為此事而來,咱們湊湊情況。三人成眾,也算集體研究了。」
老頭不過以退為進,聞言重新坐下。陳青雲進+入客廳,看到人大主任也在座,頓時明白了他的來意。
這老頭是王天漢的前任,據說有什麼把柄被殷閒捏著,造成殷閒在益州肆無忌憚,老頭不恨死他才怪。現在有機會打落水狗,老頭解恨的時候到了。
明白了這些,陳青雲沒有遮掩,將今晚得到的信息詳細向兩位領導匯報。王天漢長歎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呀。我們在位的人,不能只當木菩薩。只是全會還有兩天,時間不等人呀。」
只要交接完,殷閒肯定立馬閃人。當然,他到哪也逃不脫懲罰,但王天漢該擔的責任便跑不掉。
老頭是三人中最精怪的老麻雀,王天漢的小心思哪能逃過他的法眼。於是開心地說:「你們忙全會的事情吧,主席台上少我一人不少,多我一人不多。明天我就去蓉城,不會引起有心人注意。」
王天漢驚喜地說:「老領導出馬,萬事大吉,此事拜託了。」
有前任市委書記、現任的人大主任出面,比王天漢自己硬著頭皮匯報強多了。
第二天的全會上,所有的市委委員驚訝地發現,王天漢滿面春風地主持今天的會議,換屆選舉時造成的影響,好像已經不復存在。
殷閒在辦公室做移交的準備,新的紀委書記上任的那天,他就將溜之大吉。他已經想好了,山城升直轄市的呼聲越來越大,此地不留爺,咱就回山城老家去。反正落選的人,各地都有,也不差自己一人。到了山城,同樣可以享受副廳待遇,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轉正。
唯一不放心的是蔡京,這小子太貪玩,自己走了,也該讓他撤退。只是蔡京的電話被一個小女孩接了,她不耐煩地告訴打電話的人,蔡京上山打獵去了,早就承諾弄頭野味給自己嘗鮮,到現在也沒兌現。
殷閒知道蔡京有好幾個小情+人,沒把這個電話當回事,埋頭繼續他的準備工作。好多資料要銷毀,這種事情還不能假手他人,只能自己辛苦了。
衛斌拘捕蔡京與黃頭髮,是晚上進行的秘密行動。益北公安局可不像益州市局,衛斌在益北局完全掌握了局面,消息封鎖得滴水不漏。
殷閒同時在密切關注著益州的動靜,特別是王天漢與陳青雲。在益州做下的事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現在要做的,一是堵住下面的口,二是做好上頭的工作。就算將這些年搜刮的錢財散去大部分,也比坐以待斃強。
黨代會閉幕的那天晚上,殷閒徹夜未眠,陳青雲的影子揮之不去。他恨呀,自己完美的策劃,被李老頭及一班泥腿子破壞了。
殷閒沒有考慮自己在益州的作為,早就遭到各級官員和煤礦老闆的忌恨。這些人大部分是黨代表。
以殷閒的觀點,自己幫助了他們,他們應該對自己感恩戴德,所以在關鍵的時候,請這些自己「幫助」過的黨代表共同對付陳青雲。
那些黨代表心中有氣,卻不敢宣之於口,誰讓自己的把柄捏在殷閒手中。但投票的時候,誰也無法干預這些代表的自由。讓殷閒雙+規過的那些代表們,不但自己沒投殷閒的票,還影響了他們的至親好友。
就這樣,殷閒意外、卻很正常的落選。接下來的難題,這些沒投殷閒票的代表們,都在看著殷閒如果應對。領導們都在開會,殷閒出現在市委大院。
殷閒悲哀地發現,所有的機關幹部、包括那些以前慇勤地圍著自己討好的人,看到自己便繞道而走。實在避不開,也會低著頭悄悄從他身邊溜過去。
當殷閒感歎世態炎涼的時候,有個年輕人看到殷閒,不但不躲避,反而迎上前來,滿臉堆笑說:「殷書記好。」
殷閒以為遇到同情自己的年輕人,一反常態,以親切的姿態,伸出雙手說:「你好,忙著呢?」
誰知那年輕人雙手往背後一靠,繞過殷閒,來到殷閒背後說:「你這壞傢伙,叫你也不應承,還以為你手中有權呢。」
殷閒扭頭看去,只見一個美麗的少婦站在小車邊,抱著一隻吉娃+娃,淺笑著對撫+mo小狗的年輕人說:「走吧,說了今天別來。除了落水狗,領導們全都坐在主席台上去了。」
兩人坐上停靠在身邊的奔馳,眨眼消失在市委大院。
殷閒半天沒有說話,突然喉頭一甜,大口的鮮血噴+射而出,吐在身邊的花壇內。
黨代會的閉幕式上,代表們發現,已經消失了兩天的人大主任、原市紀委書記殷閒、新任命的紀委書記歐舟出現在主席台上。
不但殷閒,另外一位退二線的常委也在主席台就坐。代表們看著殷閒除臉色慘白外,與往常並無二致。就在陳青雲走向主持席的時候,台下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陳青雲站在主持台旁,平靜地看著台下的議論。那些輕微的聲音,不斷傳入他的耳中:
「益州少了一頭餓狼,不知哪個地方的幹部會遭殃。」
「你以為僅是幹部遭殃,在他手中買官帽的傢伙,哪個不是禍害百姓的主。」
「特別是稅務與交警的大小領導,這幾年都發大財了。」
「真是諷刺呀,我們知道此人壞透ding了,卻只能在台下看著他繼續當官、繼續利用職務進行敲詐。」
「同志們,第一次市委全體委員會議閉幕式馬上就開始了,請大家保持會場紀律。」陳青雲敲了敲話筒,平和的聲音傳遍會場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