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省級醫院的優厚待遇,組織幾個志同道合的醫生進行自主創業,值得敬佩。」陳青雲聽完秦良的介紹,決定幫助他們:「你們未進行項目前期分析就租賃了房子,確實有些魯莽了。
接下來的工作,我希望你們走踏實些。既然你與郭局長熟悉,那麼後天上午十點,你到郭局長辦公室匯報此事,那時候我會在市衛生局進行調研,十點的時候我找他單獨談話,到時候會過問你的事情。」
杜秋望著陳青雲,有些不解,這不像他的風格呀。他想,對於陳青雲來說,只需要在秦良的報告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市衛生局豈能不給秦良立馬辦理相關手續,用得著如此麻煩嗎?當然,他只能將這疑問埋在心裡。
陳青雲當然不會將自己的苦楚告訴杜秋,他與杜秋的關係,還沒處到這個份上,看著杜秋疑惑的眼神,他不禁想起自己剛到安平上任時的那幾個倍受煎熬的日子。
進入何正陽原來那間辦公室的時候,等候著他的,竟然是一堆厚厚的文件。陳青雲這才知道當了市長的無奈,以他的閱讀速度,他竟然花費了整整一個晚上,才弄明白這些文件的深意。
需要緊急處理的文件,歐舟已經簽發了,何正陽離開、陳青雲尚未到任的那幾天,當時陳青雲正在燕京,歐舟主動承擔了市長的工作。
畢竟他已經是市委書記,如果政府的工作出現麻煩,他同樣脫不了干係。而那些棘手的、不需要馬上處理的事情,全留給了陳青雲。
從第二天開始,沈平主持了兩天的政府常務會議,陳青雲將自己辦公桌上的文件發給他的副手們,然後聽大家的解釋、匯報。
這次市政府只調整了市長與常務副市長,他就不急於調整其他副手的分工。
這兩天的時間,陳青雲主要是聽。這些市長們在會議開始時,有些應付式地對待陳青雲的問題,慢慢地發現,陳青雲竟然如此沉得住氣,自始至終就是不表態,他在心裡將安平目前的狀況列出十大問題:
商業步行街開發商卷款潛逃;省建築安裝公司不履行合同、經開區基礎工程進展緩慢;出租車經營權拍賣受阻;市工程機械廠改制失敗、工人鬧事;市百貨大樓虧損嚴重、職工因幾個月未領到工資而鬧事;鳳仙大道改造成半拉子工程,市民意見很大;
兩個月後,全省愛衛大檢查到安平,各項準備工作都沒到位……
安平市是全省愛衛檢查的必檢單位,在各種各樣檢查工作被削減的情況下,愛衛大檢查還得到加強,因此各個城市都不敢在這項工作上有所疏忽,陳青雲沒想到他的同事們竟然連這項工作都如此鬆懈。
調研了經開區與幾個問題較大的鄉鎮,以及市建設局、財政局之後,衛生局成了他的重點調研單位,就是因為愛衛檢查的壓力。
「鷺洲的鵬程集團出了問題,廠裡的業務沒受影響吧。」在包廂坐下之後,陳青雲問道:「你們與鵬程集團的羅總有往來嗎?」
杜秋神秘地說:「市長,我只能向你匯報,廠裡的業務不僅沒有受到影響,這幾個月全廠各崗位都在滿負荷運行,我們知道市政府其實很困難,準備在你需要的時候,在資金方面對市政府給予支持,並且因此放緩了擴建項目。」
陳青雲奇怪地說:「你怎麼知道市政府的財政很困難?」他之所以上任之初就到市財政局調研,就是因為十大問題之中,就有面臨教師工資發放困難的問題。
安平市的可用財力與雨神縣相比,只多出不到兩億元,而安平市的財政負擔,卻比雨神縣重一倍多。表面看,安平市財大氣粗,實際上,雨神縣的小日子比安平市滋潤很多。
陳青雲從紅杉鎮到城關鎮、再到橡膠廠,都是剛到任時面臨財政困難,但很快就扭轉了局面。
而現在的安平市,讓他有種積重難返、束手無策的感覺,安平市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而市級財政與其他地方並無二致,同樣屬於吃飯財政。
如果不是陳道之強行從財政擠出一個億用於經開區建設,換成其他人,也許根本沒有這個魄力。
陳青雲高興地說:「杜廠長,太好了,這句話就是及時雨呀。資金先放你帳上,需要用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陳青雲知道,如果現在市財政局出現了一大筆資金,那些只知道伸手要錢的人立馬就會紛湧而至。
橡膠廠屬於泉湖市屬企業,他們不能以利潤的方式將錢上交到安平市財政,必須走地稅,處理方式上還要講究呢。
秦良在旁邊插話說:「陳市長,能得到你的支持,我非常感激。
我現在只是有個感覺,老百姓到政府辦事,不僅僅是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的問題,關鍵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說我們辦醫院的事情,走了多少路、問了多少人,到現在還不知道有哪些程序?我們該提供什麼樣的材料?」
陳青雲知道秦良的話說中了政府各部門的要害,他正準備回答,桌上的手機鈴聲響起來,陳青雲接通這後,對杜秋說:「杜廠長,今天無法與各位兄弟繼續相聚,我得走了。」
說完之後,陳青雲端起酒杯說:「大家都在安平,爭取多聚。」
陳青雲走後,秦良對杜秋說:「杜大哥,陳市長這麼年輕,能壓住陣腳嗎?我與市委、市政府的官員都很熟悉,比如說歐舟、陳燦、常濤、林地、趙奇等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些人見好處就撈、遇到麻煩就躲,不然這幾年陳道之書記強力推行經濟發展措施,但安平卻像遲暮的老人,愈走愈慢。
我聽他們議論,如果這種狀況再持續三五年,安平能排到第二,都要靠運氣了。」
杜秋歎道:「真是難為小陳市長了,可我們無法給他更多的幫助呀。」
陳青雲趕到安平市工程機械廠生活區的時候,沈平已經等候多時了。「青雲,你先別進去,公安局的同志正在做疏導工作,但工人們的情緒還沒有得到控制。」
陳青雲著急地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死者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引起工人們這麼激烈的反應?」
沈平臉色凝重地說:「市工程機械廠原來是安平的明星企業,是市屬企業中的佼佼者、納稅大戶。
自從去年換了廠長,效益直線下滑,不少常委都要求撤換機械廠的廠長,但歐舟堅決不同意,說這是暫時現象。
而今年五月初,陳道之終於同意了歐舟關於機械廠改制的請求,說長痛不如短痛,讓機械廠進入市場經濟的大潮,對國家、對企業、對職工都有益處。
有意向收購機械廠的蓉城明達實業公司,只同意出價兩千三百萬元,包括對職工的補償。
儘管虧損了一年多,半年多沒有發工資,但機械廠的淨資產應該不少於一億多,職工們當然不同意,已經鬧了十多天。」
陳青雲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歐舟在今天的常委會上,除了成立換屆選舉領導小組、堅決提拔環保局的一位副局長外,說得最多的是換屆前的社會綜合整治工作、特別是警惕有人借換屆選舉的時候,到泉湖、蓉城甚至燕京上訪。
原來文章在此,看來他早已知道機械廠的情況。待沈平稍事停頓,陳青雲沉重的說:「機械廠的情況與今天的事件有關係嗎?」
「曾強要對此事負很大的責任。」沈平氣憤地說:「死者是對年輕夫婦,幾年前從山區招聘的合同工。
因工作積極,在他們結婚時前任廠長還分配了一套住房給他們。不料幾個月前,丈夫因工傷臥病在床,妻子回家又摔斷小腿。
曾強說他們是合同工,不但不給他們報銷醫藥費,連工資也停了,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後,現在全靠親友接濟渡日。這兩天有幾個潑皮找上門來,說只要妻子同意出去坐台,所有的費用他們全包了。這夫妻倆感情很深,遭此打擊,雙雙服安眠藥自盡。」
這時,從機械廠生活區出來三個急匆匆的身影,陳青雲老遠就看見,是三個警察,其中有個白淨臉皮的中年警察沒見過,但走在他旁邊的是公安局政委蘇玉平及美女警察鄧蘭。
陳青雲可以肯定,不熟悉的中年警察是公安局長王進。
「沈市長,事態已基本控制,但平息不了。」王進擔憂地說:「如果歐書記或陳市長都不過來,就得麻煩沈市長向工人們表態,特別是關於對死者的撫恤和機械廠的體制改革問題,今晚要有個基本的態度,不然工人們馬上就會動身前往蓉城。他們沒錢坐車,只能步行,所以會連夜起程。」
陳青雲站在樹蔭下,蘇玉平與鄧蘭都沒看到。按道理修練了清微訣的鄧蘭應該感受到陳青雲的氣息,但陳青雲的功力高她太多,在她眼裡,陳青雲反而與常人無異。
「沈市長,請你通知薛市長、政府辦丁主任、計委米主任馬上趕到機械廠;王局長,請你通知機械廠的曾廠長過來,另外,請你親自在工人中間選五位說話能起作用的工人代表,我們連夜與工人談判。」
陳青雲從樹蔭下走出來,繼續說:「蘇政委,請你通知刑警大隊,在全廠各個部位布控,嚴防有人破壞;鄧警官,請你稍等,另有任務給你。」
陳青雲說話的時候,雙眼瞪得如銅鈴的王進很快就明白,這個年輕人就是新來的市長陳青雲,好在自己剛才沒說過頭的話。
不過,這個年輕人實在太年輕,眼前的局勢能夠控制嗎?同一時刻,蘇玉平與鄧蘭大叫:「陳市長(青雲),原來是你,太好了,事情好辦了。」
王進伸手握住陳青雲伸出來的右手,想說點什麼,陳青雲擺擺手說:「王局長,你們辛苦了。也許過了今晚,機械廠的事情會有個良好的進程。告訴公安幹警同志,今天晚上要格外辛苦大家。」
王進不知道陳青雲哪來的底氣,他暗自歎了口氣,心想:走了個書獃子,來了個二愣子,安平怕是真要名落孫山了。
三個人分頭準備去了,鄧蘭站在陳青雲身邊,漂亮的大眼睛盯著沉穩的陳青雲,從心底深處升起一股敬意。
突然,鄧蘭渾身震動:陳青雲嘴唇未動,但他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自己的耳中:別東張西望了,是我,你已經修練了清微訣,還那麼大驚小怪。我是用「束聲成線」功法向你說話,因為沈市長就在旁邊。
今天晚上,你找到機械廠曾廠長的辦公室、家裡的書房,看有沒有異常的文件或資料;然後想辦法到廠財務室轉轉,遇到扎眼的東西,都別放過。
我看機械廠的問題不小,如果通過正常的渠道或途徑,我們繞不過那座大山。記住,不能出手傷人、不可暴露自己、不可對任何人說起今天的事情,所有的事情對我負責。
鄧蘭點點頭,轉身沒入夜色之中,待沈平打完電話,鄧蘭的身影已經遠去。穿梭在黑夜中的鄧蘭,此刻沉浸在無邊的幸福之中:自己與陳青雲有了共同的秘密;陳青雲吩咐自己完成別人想都無法想像的任務;自己的行為,對陳青雲肯定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王進不愧是老牌的公安局長,對於處理**有著豐富的經驗,不然今晚的事態也不會如此快速地得到控制。
薛花與米粒、丁典還沒趕到的時候,王進已經將工人代表帶到陳青雲的面前,並且帶來了機械廠的黨總支書記、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人,曾廠長上任之後,就將這個書記涼在一邊,任何權力也不給他。
老書記雖然不再在管理崗位上,但他在職工中威信很高,這次職工鬧事,他也在工人中間,既不支持,也不勸阻,就等著王進找廠領導與職工代表的時刻,堅定地站了出來。
「老書記,你辛苦了。」陳青雲握住老書記的手,誠懇地說:「機械廠的事情,肯定會得到公正、妥善的解決。你帶我們去會議室,我們之間不需要談判,需要的是研究、研究解決問題的辦法。」
當薛花與米粒、丁典相繼來到機械廠辦公樓時,陳青雲與沈平已經帶著機械廠的工人代表坐在小會議室內,而聚集在生活區的工人已經各自回家。
表面看,機械廠的事情已經歸於平靜,而背後的較量,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