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雲,你違反了縣裡的政策,不知道這是要坐牢的嗎?」蔣再良想了半天,覺得這句話才最具有威力。
王建軍聽後,頓時頭上的冷汗直冒。
何成經過陳青雲的洗腦,已經具備了抵抗力,也不禁被蔣再良那奪人的氣勢驚呆了。
陳青雲仍然是那副平靜的神色:「蔣縣長,你憑哪一條判我坐牢呢?」
蔣再良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就憑你擅自違反縣裡的紅頭文件。」
「你怎麼給我量刑呀?」陳青雲真是覺得好笑。
蔣再良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他仍然強硬地說:「我讓法院判你兩三年,看你還囂張不囂張。」
陳青雲不想與他糾纏了,換了個話題:「請問蔣縣長,紅杉鄉有人聚眾鬥毆,我們該怎麼處理?」
蔣再良瞪著眼睛說:「這點小事還問我,你們這領導是怎麼當的,直接送公安局不就得了。」
陳青雲誠懇地說:「我們接受領導的批評,昨天下午,在紅杉鄉的廟前藥材市場,一夥來歷不明的人圍攻毆打進行藥材交易的藥材商和村民,已經送到公安局了,估計今天會有審訊結果出來。」
聽到這裡,王建軍與何成強忍著才沒笑出聲音。
蔣再良這下才明白,自己被陳青雲繞了進去,不禁惱羞成怒,猛力大拍桌子:「陳青雲,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破壞縣裡的招商引資工作,我要發函給省新聞出版局,把你送回原單位,我們不需要你這樣不聽話的幹部。」
王建軍與何成聽到這話大驚失色,這個蔣再良可是說得出、便做得出來的狠角色。
陳青雲不為所動,平靜地說:「請問縣長,我怎麼破壞招商引資工作的?總得有個說法吧?」
蔣再良嚴厲地說「你拒不執行縣政府的紅頭文件,導致紅杉鄉的藥材統一收購政策不能落實,這還不算破壞招商引資嗎?」
陳青雲神情認真地說道:「可那個文件與法律相衝突呀,我是執行法律還是執行縣裡的政策呢?」
蔣再良不屑地說:「法律聽政策的、政策看形勢的,現在是我的形勢比你強,你就得聽我的;你違反了縣裡政策,說什麼執行法律。我將你送回省出版局,看你怎麼執行法律?」
陳青雲可不怕他威脅,雨神縣又不是他蔣再良的:「蔣縣長,我記得『三講』教育的縣委學習中心組應該有學法律的內容吧!不知道學到這個階段沒有?」
蔣再良最煩這個「三講」教育,經常藉故缺席,上級派人來上法律課的時候,他就沒去。用他的話講:法律是用來約束老百姓的,領導幹部學這個有什麼用。
「談你自己的問題,說什麼『三講』教育。王建軍,你們什麼時候恢復藥材統一收購,給我一個時間表。」蔣再良認為「三講」的核心就是講政治,也就是要聽領導的話。現在陳青雲提到「三講」應該是給自己找台階了。但他不想再與陳青雲糾纏,這小子說的東西,自己夠費腦筋的。
王建軍還沒回答,陳青雲又說話了:「我記得學法律的重點是如何做到依法行政,既然我們要依法行政,那麼與法律相衝突的政策怎麼執行呀?還得請蔣縣長教我們。」
見眼前的陳青雲油鹽不進,蔣再良勃然大怒:「滾,你們給我滾,再也不想見到你們。」
出門的時候,王建軍惶惶然,好像就要塌天似的;何成悻悻然,滿臉的不甘,知道自己被蔣再良打入了另冊;陳青雲卻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因為他知道,像蔣再良這樣的領導坐在這個位置上,自己遲早會與他發生碰撞,只是這天來得太快了點。
還沒走到樓梯口,只聽到蔣再良辦公室「啪」地一聲巨響,顯然是摔碎了個杯子。王建軍哆嗦著說:「青雲,這下把蔣縣長得罪太狠了,以後的工作怎麼做呀?」
陳青雲拍拍王建軍的肩膀:「書記,得罪一個領導與丟掉自己的帽子,那個更嚴重呀。」
「當然是丟帽子。」
「如果今天不得罪蔣縣長,我們就得按縣政府的要求實行藥材統一收購。可以預見的是,肯定會發生流血事件,嚴重點說,死人的事情也不可避免,到時候你能希望蔣縣長為你承擔責任嗎?丟帽子,那是最輕的了,牢獄之災在等著我們呢?」陳青雲明白,此時不解除王建軍的心理負擔,他將從此一蹶不振,以後的工作也很難配合。
王建軍期期艾艾地說:「沒那麼嚴重吧?」
陳青雲笑笑:「我可沒有誇大,到時候只怕你難脫干係。」
何成肯定地告訴王建軍:「只要執行那個文件,大規模的流血衝突肯定不可避免,到時候我們都得替別人背黑禍,特別是你和我,你是主要負責人,我是具體分管領導,一個都跑不掉。我們得感謝陳書記,他自己主動扛下此事,為我們解了一難。」
王建軍這才恍然大悟,誠懇地說:「謝謝陳書記,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既然當了木馬,就避不了斧頭。」陳青雲平靜地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該迴避。我們現在給徐書記匯報去。一會到了徐書記辦公室,就該王書記為主匯報了,你們不能總是把我推到前面吧?」
王建軍聽到這句話,心想:這個小伙子真是會做人。他們與蔣縣長決裂了,正好被徐達軍納入自己的陣營,讓他為主匯報,不就是將機會讓給他嘛。
徐達軍早就接到陳青雲的電話,他推掉了所有的應酬,在辦公室等候陳青雲他們呢。
徐達軍聽完王建軍的匯報,感十分棘手。他是縣委書記,可要插手縣政府的具體事務,也是犯忌的事情。不過,徐達軍屬於官場的老麻雀,可不是王建軍等人的水平:「你們回去吧!依法行政是根本,不要有什麼顧慮。」
雨神縣人少地廣,只有十多個鄉鎮。現在有個鄉黨委書記靠上來,徐達軍還是很高興的。至於縣政府的那個紅頭文件,在徐達軍看來,不執行又能怎麼著。
解除了心理負擔,三個人心情舒暢地回到了鄉政府,已經知道內情的鄉幹部見三位領導渾然無事的神情,一個個放下了心裡的負擔。
王建軍回到辦公室,首先就問何杏花,明天的會議通知下達了沒有,特別是通知到張鄉長和張所長沒有。
「張所長的電話還是接不通,我親自去了一趟他家,已經將會議通知告訴他本人,原來他躲在家裡睡大覺。」何杏花不失時機地向王建軍表功。
「一定要嚴肅處理。」王建軍將辦公室的門關上,鄭重地對何杏花說:「明天的黨委會,你可以不說話,但你得投贊成票,這是我與陳書記商量好的。」他怕自己的份量不夠,硬拉上陳青雲。
晚飯之前,王建軍分別找了除張功之外的所有黨委委員,將明天會議的內容徵求他們的意見。這是他第一次公開與張功掰腕子,不能不慎重。出乎他意料的是,沒有一個人反對他的意見。其實他不知道,張功的拔扈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除了既得利益者。
看到財政所張文坐在黨委會議室,張功感覺到一絲不妙,他向王建軍抗議:「張文為什麼列席黨委會,事先我怎麼不知道?這是我管的部門。」
王建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黨委通知一個部門負責人參加會議,什麼時候必須徵得鄉長同意。閒話少說,開始開會。今天的會議,主要是兩個議題:討論掃盲教育專項資金的管理,研究兩項人事任免。如果大家有別的工作需要黨委會研究,也可以提交會議討論。先請李節副鄉長匯報掃盲專項資金管理存在的問題。」
李節將早幾天發生的事情向在座的委員進行了詳細匯報,最後說道:「張鄉長說此事不歸他管,讓我們找財政所,而張所長卻始終不上班,手機也關著。中層幹部是有通訊費補貼的,基本要求就是不能關機。當何主任到他家時,卻發現張所長在家睡大覺,這是對黨的事業極端的不負責任,必須嚴肅處理。我提請黨委討論,掃盲專項資金還得明確負責人,否則會影響我們的工作。」
「張所長,請你將掃盲專項資金的情況向在座的領導進行匯報。」王建軍嚴厲地說:「你必須實事求是,不能有絲毫隱瞞,否則以黨紀論處。」
張文偷偷地看了張功一眼,坐在旁邊,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言不發。
大約等了十來分鐘,王建軍見張文始終不開口,陰沉著臉說:「你走吧!不要參加今天的會議了。」
張文如釋重負地奪門而出。
張功這才知道,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苦笑道:「當時我也就是與李鄉長、陳書記開個玩笑罷了,怎麼會不管呢?這是我的職責呀。」
「張鄉長,拿工作開玩笑,如果在座的人都這樣,鄉政府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呀。」何成首先表態,既然搭上了陳青雲的船,就得有當先鋒的覺悟:「我贊成掃盲專項資金換人管理。」
張功急眼了:「你們將政府的職能放到黨委去,這是違反組織原則的。」張功找不出其他理由,只好胡攬蠻纏,他認為王建軍會把管理權交給陳青雲呢。
王建軍看到張功吃憋,開心極了:「誰說放到黨委管理,我建議由李鄉長管理掃盲專項資金,他是分管教育的副鄉長,掃盲工作是他負責,能夠更好地將資金用在刀刃上。」
何鐵牛的大嗓門也簡單地吐出三個字:「我同意。」
何雲來、何成、何杏花、陳青雲都表示同意,最後王建軍說:「專項資金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面討論人事問題。鑒於財政所張文同志已經不能勝任所長的工作,建議免去張文同志鄉財政所所長職務。」
張功大聲叫道:「為什麼事先不徵求我的意見,欺人太甚,我反對。」
王建軍鄙夷地說:「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沒必要討論了,大家表決吧!同意的請舉手。」
王建軍首先舉起自己的右手,參加會議的八個人,有七人舉手同意,張功頓時臉色慘白。
王建軍沒想到的是,這次人事任免迎來了鄉政府的一場風暴,並且影響到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