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為何停下來?」魅影見他久久不會神,不得不出聲道。
「這雨就這樣下一整天了嗎?」他的聲音虛無縹緲般的問,一整天,足以把一個人淋濕了吧?
「午後才開始下。」魅影恭敬的回答。
「這個宴會你代我處理吧。」遲漓宸把手收放回褲袋裡,朝剛才一直望著的方向,舉步而去。
「是!」魅影微微俯首恭送,他必須無條件服從以及尊重遲漓宸做的每一個決定。
看著正朝這個方向走過來的男人,隱身在竹花後的阮思姿瞠大雙瞳,她聽得到自己的心正在『咚咚咚』像打鼓一般響動。
明明只差一步就進入宴會了,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往這裡走來?難道他發現她了嗎?
眼看兩人只有十步左右的距離了,阮思姿顧不得多想,拔腿就要逃!
花枝一抖動,無疑洩露了她的行蹤。
「站住!」冰冷冷的嗓音在身後格外低沉的呵斥。
「啊!」他的出聲讓她情急之下崴了腳,只聽骨骼咯吱一聲脆響,讓她痛得雙目含淚,整個人險些站不穩,腰間忽然多了一雙結實手臂,牢牢穩住了她傾斜的身軀。
「呵呵……我……我只是路過,這就走了。」站直了身子後,阮思姿對上那張寒得可以凍死人的冰臉,她傻憨憨的乾笑,隨即轉身拖著崴了的腳行走。
剛走出沒幾步,身側擺動的手忽然被擒住,緊接著,她看到高大的男人已經閃了過來,巨大的手勁捏疼了她的皓腕,但她不在乎,她看到他眼裡的擔心了。
黑眸只是冷冷瞪了她一眼,緊抿的薄唇不打算再開口,彎身就要抱起她。阮思姿急忙雙手擋在他胸膛間,堅決拒絕到底。
遲漓宸更為不悅,額上的黑線又再增加了一道,如風般冷冽的眸光狠狠盯著她。
「我忽然想起,你從來沒背過我,可不可以……背我一次?」話說到最後,她深深低著頭,一雙凍紅的小手扭絞著圍巾一角,最後幾個字說得比蚊子的叫聲還低。
她知道他的個性,要是不讓他抱著,他肯定很不爽。只不過,她真的很想,很想知道被他背著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她好怕會來不及,她不要留下遺憾。
低頭的眼睛忽然看到那雙沾滿細雨的皮鞋後退了一步,她的心猛地一緊,他後退了,轉身了,他不願意背她!
是啊,她現在在他面前不可以這麼無理了,就連一丁點的要求都不能提了吧!
「還不上來!」一直低著頭的女人並沒有發現剛才後退轉身的男人在做什麼,直到那道熟悉陰冷的嗓音再度傳來,她才愕然抬頭。
他就那樣彎著腰等著她。原來,他並沒有不理她!
阮思姿欣喜的撲過去,爬上那寬闊的背部,感動漲滿心間。
遲漓宸微微提力,背起了背上毫無重量的女人——她的體重在逐日減少。
「謝謝你。」她埋首在他的肩上,啞著聲音道,滾燙的熱淚悄然滑落臉龐,滴入那高貴的西裝裡。
那滴淚雖然沒有穿透層層衣物直達肌膚,遲漓宸卻已經知道肩上的女人在低泣了,儘管她已經盡量掩飾了聲音,可卻逃不過他的敏銳。她的呼吸越來越不對勁,身子在微微顫抖,所以,他知道,她又哭了。
穩在她背上的手緊了再緊,抱著她沿著人行道一直走,一直走,似乎不願意停一樣。
回到漓園,下了車後,他還是選擇背著她,直到二樓的房間。他輕輕放她在沙發上,轉過身來,她看到他被雨水打濕的髮絲,忍不住抬手輕輕揮去。
「我一定很重吧?」她真摯的看著他,幽幽道。
「換做以前,我會回答你,『整個世界都在我身上,你說重不重!』,而現在……」他站直身子在她面前,撥了撥粘在深色西裝上的雨絲,嘴角輕勾,「哼!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
「嘩啦!」
阮思姿再一次聽到心碎的聲音。一顆心,可以碎多少次?如果有人可以回答,她很想知道,這樣,她就可以控制次數,不容這顆心徹底碎裂。
「沒關係,只要你還是我的整個世界就足夠了。」她捂著隱隱作痛的心口,淚眼裟裟的抿嘴而笑。
七尺高的身軀微微一震,眸子一斂,快步走了出去。
望著他消失在門口,阮思姿的心痛得更加厲害,他連她在乎他的話都不屑聽了嗎?是生怕這些話別有目的嗎?還是怕相信了這些話後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傷害?
什麼時候,她已經成了放羊的小女孩了?
含淚望著這個改了格調的房間,原本清一色的深色已經徹底被其他顏色所取代,就連深藍色的床褥也煥然一新,變成了純白色的床單。
他真的決意要抹掉他們過去所有的一切嗎?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她一拐一拐的走進更衣室,拉開衣櫥,果然,裡面多了很多空間,只有他的幾件衣服。再往前一點,拉開鞋櫃,每一個格子都空空如也,連往日一雙鞋子都尋不到蹤跡。
她記得,這裡的每一雙鞋子都是他特地請米蘭的著名設計師替她量身定做的,在市面上壓根找不到。
指尖輕輕觸碰上其中一個格子,她好想,好想抓住那曾經幸福過的痕跡,可是,那些過往的幸福恍如沙漏,從指間溜得好快,好快,她還來不及抓住就已經消失了。
「很心痛嗎?」突然的聲音讓神遊中的阮思姿回魂,看過去,看到祝櫻黛手上的跌打藥,再看她身後的門口,沒看到遲漓宸,重重的失落感襲上心頭。
他連藥都讓人送來了,擺明了不想看到她吧?如果是那麼的不想看到她,又為什麼隨她的願,甘願委屈自己背她呢?還是只是想要讓她看看這個房間的改變,好讓她對他們的過去死心?
「漓宸要我把藥箱拿來給你,你啊,要注意身體,別動不動就這裡傷,那裡傷,或者這裡痛,那裡痛的病著,這樣子可挽回不了什麼。」祝櫻黛讓艾蓮把藥箱拿過去,她當然是看不見的,但是她可以從旁邊的艾蓮知曉她所在的位置,她的神色和每一個動作。
阮思姿臉色一白,踉蹌倒退了一步,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口問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也是這個意思?」
他也是這樣想的嗎?她承認這個冬季,她的確生病了不少,難道他也認為她是利用生病來博取他的關注嗎?
「我以為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祝櫻黛依然優雅的微笑,恍若此刻在做的並非傷人心的事,而是極助人為樂般偉大。
阮思姿看著法國女傭艾蓮送過來的藥箱,心底又是一沉,這藥箱的確已經明顯不過了。原來一直以來,她的病態全被他當成她博取同情的手段,也就是因為看穿了這一點,他才不願意面對她了嗎?
阮思姿緩緩推開那藥箱,拐著腳緩緩越過祝櫻黛。
「你要去哪?」祝櫻黛分辨出她要離開的腳步聲。
「親自問他!」她丟下這句決然的話,走出房間。
在書房找不到人,阮思姿走到樓梯口,將腳架在扶梯上,咬牙,一個狠勁,將崴著的腳踝扳正,只聽『咯吱』一聲,刺耳的回位聲。不等疼痛消去,她便急於下樓。
「思姿小姐,你的腳好了嗎?怎麼下來了?」從廚房出來的啞叔看到樓上下來的阮思姿,尤其是那張臉白得令人心疼,一身的雨絲還未抖落看起來很是落魄。
「他呢?他在哪?」阮思姿氣若游絲的看向啞叔。
「思姿小姐,你臉色很不好,先坐著,我剛熬了湯,我去端一碗來讓你先暖暖胃。」啞叔想要扶她過沙發那邊坐,卻被她拒絕了。
「不用了,我只想知道他在哪。」她堅持以懇求的眸光看著啞叔。
「先生有事出去了,你先坐一下,喝完湯他就……誒!你去哪?」
啞叔話還沒說完,只見本還站在眼前的女孩已經朝大門走去了,看著那背影,啞叔不由得感到淒涼,她的離去恍如一陣輕風,吹過後便不見。
黑暗的天空風起雲湧,瞬間烏雲密佈,雷聲轟隆作響,冬雷陣陣,閃電犀利霹過天際。昏黃的燈路下,她就這樣奔走著,一心只想要找到他。
遲漓宸辦完了事後,匆忙趕回來卻不曾想會看到這樣的一幕。朦朧的雨幕中,豆大的雨點拍打在細弱的身子上。
車子與那抹身影擦肩而過。
該死!
「魅影,停車!」他低吼道,車子還沒停穩,人已經出現在車外,往後跑回去了。
「你這笨女人,在做什麼!」
阮思姿心寒透徹的走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找到他,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直到,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吼來,她腳步頓了一下,隨後搖搖頭,肯定是幻覺無疑。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我叫你,你沒聽到是不是!」
手臂赫然被一股勁力拽了過去,她這才看到了此刻在眼前的男人。
「真的是你?見到你就好了,我有話要問你。」她笑得苦澀,那表情並不是因為找到他而高興,而是害怕從他嘴裡得到的答案。
「有什麼話回去再問!」他撥去滿臉的雨水,就要抱她。
「不!我怕回去不敢問,就在這裡好不好?」她執拗的懇求他,冰涼的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
「你還嫌自己身體不夠弱嗎?」他的怒火如數爆發,按著她的雙肩猛力搖晃,暴吼。
阮思姿身子一震,他真的在生氣,她看到了他眼裡的厭惡。
她靜靜的撥開他的手,往後退一步,看著他,鼓起勇氣問出那個問題,「你是不是認為我頻頻生病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好達到我想要的某種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