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卉聞言微微訝異,細細打量她,道:「你不是死了嗎?」
柏依依微微一笑,道:「我現在是靈魂。」
「靈魂?」葉卉看了看她,又瞅了瞅自身。
「不必擔心,你跟我不一樣,你是可以回去的。」柏依依道,神情又憂傷起來,「我會逐漸化作著天地一縷煙塵,隨風而逝,永不復返。」
「你……」葉卉望著她,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你一定奇怪我們為什麼這樣相像?」
是啊,為什麼?
「跟我過來,你會得到想要的答案,包括前世,前世的前世。」
柏依依裙角掀動,向桃林深處款款而行。
葉卉跟在後面,淡雅地長裙曳地,同前面人的一樣,嫻靜中帶著一縷飄逸。
林中的虛影漸漸多了起來,飄來蕩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柏依依指著那些魂魄道:「他們都是不願去投胎的,眷戀今世,前塵難忘。豈不知今世雖好,來世也未必差。」
「那你呢?」葉卉問,「你為什麼不去投胎?」
「我不一樣,我的靈魂存在缺陷。」柏依依輕輕歎息,「過一會你便會知道。」
葉卉望著眼前的倩影,心頭詫異,那麼美的靈魂會有缺陷?
走了約百來米的路,眼前出現一池清水,池水很深,水質清澈,可以看見下面的沙石。人說水至清則無魚,果然不假,別說魚,水草也沒有一根。
「這是浮生池,你在這裡可以看到前世的所有事情,只要盯著池水用心去想,想你的前世,水面上就會浮出你想看的畫面。」
柏依依指著池水解釋,葉卉走到她的身邊,與她並排站立。兩道虛影一模一樣,就像從一個人影裡拆開分成兩份似的。
浮生池水光瀲灩,閃著點點星芒,不過片刻匯聚成一組畫面,初時模糊,過了幾秒鐘便清晰起來。首先是雲舒雲卷,霧氣繚繞,霧氣散盡後,畫面上出現無邊無際的白雲,雲層之上坐落著數百棟金碧輝煌的天宮。每座天宮都高逾千米,一棟挨著一棟,錯落有致,宏偉莊嚴,磅礡壯觀。
畫面中,一名黑衣男子向一處屋宇飛去,那座屋宇在一大片宮殿群中雖不算恢宏富麗,卻勝在精巧。房門前,一名妙齡女子來回散步,像在等待什麼人,見到飛來的黑衣男子,立即跑過去撲到他的懷裡。
黑衣男子把女子緊緊擁在,低下頭吻住那張紅唇,久久不捨得放開。
柏依依望著池水裡幻化出來的景象,癡迷地眸光落在黑衣男子身上。過了好一陣她才道:「那名女子是我們的前世,天界所有水源掌管者,水神司,水仙子。」
我們的前世?
這是什麼意思。
葉卉望了水仙子一眼,畫面中的黑衣男子引起了她注意。
「那名男子是楚澤衣的前世,天界的火神司。」
火神司,師父。
她再端詳火神司,跟師父長得不太一樣,但那凜然的風度絲毫不變。他身旁的水仙子,是她的前世嗎,跟她長得也不相同,不過氣質倒是相似。
一個是水神司,一個是火神司,是不是水火不相容,會有好結果嗎?
「水兒,嫁給我。」
黑衣男子低低道,深情地注視著懷中的女子。
師父,你在對我說話?葉卉感到有股神秘力量牽扯住了自己的靈魂,有些眩暈,不由自主地向浮生池飄蕩了過去,進入了畫面裡。
再仔細看時,自己與水仙子重合在一處。
黑衣男子繼續吻著懷裡的少女。
葉卉感到自己被他有力的臂膀圈在懷裡,被他深深地吻著,透不過氣來。
她走進了畫面中,變成了水仙子,她們成了同一個人。
池水邊的柏依依悠悠歎息:「我就知道,你為正朔,能被這種神秘的力量牽扯著,八年前遇到我的身體是這樣,現在仍是。既然進入浮生池,那你就親自感受一下過往的人生軌跡吧!」
「水兒,到這邊來!」
這時,一個憤怒聲音傳進耳朵。水仙子一驚,從楚澤的懷裡抬起頭,看見來人是雷神司。
「你走開,水兒不會離開我。」火神司將水仙子擁住,對雷神司冷然道。
雷神司瞪目怒道,嘴角有一抹嗜血的狠歷,道:「火神司,我們決鬥吧,誰活著,誰就得到水兒,死的那個無怨無悔。」
「你是我的兄弟,我不會跟你決鬥。」火神司斷然拒絕,轉頭道:「水兒,我們離開這裡。」說完,牽著水仙子的手就要飛走。
「站住,不准走!」
雷神司大喝一聲,抬手召來一道天雷,向火神司打去。
火神司皺了一下眉頭,推開水仙子,信手發出去一道火焰回擊。
轟的一聲,天雷和火球相遇,引起大爆炸,美輪美奐的屋宇缺損了一角。
「喂,你們不要在這裡打,弄壞了宮殿,天帝會生氣的。」
水仙子喊了一聲,但激鬥的中二人根本不聽她的。火焰和天雷不斷發射,相交,爆炸。這時不知哪來的一股大風,火借風勢,頓時引發火災,她身後的宮殿燃起熊熊大火。
水仙子急的跳腳,掐動法訣,召來水源滅火,但火勢越來越旺,已經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火神司和雷神司的鬥法從地面轉向空中,一個雷火接著一個雷火在空中爆炸,不時落下的火苗又把其它宮殿點燃。
火神司使用的是天火,不是一般的水能澆滅,水仙子只好調來天河的弱水來滅火。
她飛來飛去,忙的團團轉。漸漸地,發覺這風刮得有些蹊蹺,心思一轉,大怒道:「風神司,你搗什麼鬼?」
風神司從宮殿的一角現身,笑道:「我只是幫點小忙,使得動靜鬧的更大些。」
「還不快把風停了。」
風神司聞聽掐了個發決,空中不停湧動的大風,被他立時停止。
水仙子召來弱水,不過片刻,火勢熄滅。
「沒有用的,我們都會被天帝治罪。」風神司笑道。
「不過是燒壞幾處宮殿,用法術很快就能修好,能有多大罪名?」水仙子不以為然。
「你還真幼稚,也不用腦子想想,這裡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為什麼沒人過來,女人啊……嘖嘖……」風神司翻翻白眼。
水仙子知道風神司心眼忒壞,嘴也忒壞,沒有接下話茬,但確是奇怪,怎會沒人過來?
「天帝的親叔叔起兵造反,雙方人馬在凌霄寶殿打起來了。」風神司一語點醒道。
「啊,那我們快去救駕啊!」水仙子嚇了一跳,對著天空鬥法的二人大聲道:「喂,你們別打了,有人造反,快去救駕。」
火神司和雷神司鬥得正自激烈,周圍法力湧動,形成了一個巨大漩渦,對她的話根本聽不見。
水仙子焦急道:「這可怎麼辦?」
天界兩個戰力最強的神仙放著正事不做,在這裡為一個女子打得如火如荼,要是被將罪,連她也好不了。
「等著降罪了。」風神司聳聳肩,無所謂道。
「你快去制止他們。」水仙子對風神司道。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風神司翻翻眼皮,切了一聲。
「那你呆在這裡幹什麼,為什麼不去平叛?」水仙子氣道。
風神司道:「陪你嘍,雖然你人長得不怎樣,人又窮,性格又不好,但也是女人吧,是女人總得有男人陪吧。不然會有人說咱們天界的水仙子沒男人要,不是很可憐。」
水仙子對他那張臭嘴早就不抱希望,但聽了還是忍不住氣結。
火神司和雷神司的這一戰,從頭一天下午打到第二天的早晨才結束,毀壞的殿宇無數,踐踏的奇花異草數不勝數。本來不算多大的事,宮殿壞了用法術修補一下就能好,至於奇花異草,壞了就壞了,反正天界多得是,也不會有問題。
在天界,各路神仙打打架,鬧鬧事,是常有的事。只有不出大亂子,天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這次不同,耽誤救駕,致使天帝雖然掃平叛亂,卻身受重傷。大怒之下,降旨把火神司、雷神司、風神司三個仙人趕下凡間,重新轉世投胎。
水仙子站在天界通向凡間的通道發呆,火神司走了,她孤零零地留在天界幹嘛?
她到凡間找他去吧,可是再被雷神司糾纏怎麼辦。水仙子頭疼不已,她想了好久,終於想出一個辦法,不如送給雷神司一個一模一樣的水仙子。
她去找了月亮神司,用一半的法力作為交換,做出了另一個自己。
首先把她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剪下來,寄煉七七四九天,有了人的形體。再吹上一口屬於她的仙氣,那道影子便有了靈魂,只是神智未開。想要神智全開,除非重新投胎。
月亮神司告訴她,那道影子的靈魂,是她吹出的一口仙氣結成,十分脆弱,只能存在七八十年。
七八十年也夠了。
水仙子帶著那道影子跳入了通往凡間的通道。
浮生池的水波蕩漾,柏依依站在池邊,看見一道綠色的倩影飄了出來,輕輕地落在她身邊。
「這便是你要我看的事情。」葉卉站定後,對柏依依道:「火神司是楚澤衣,雷神司是畢南風吧,那風神司呢?」
「我不知道風神司投胎後是誰,我還沒見過他。」柏依依搖頭道。
「你是那道影子?」葉卉問她,想到先前她說過靈魂存在缺陷的事,那道影子的靈魂只能存在七八十年,柏依依死的時候是七十多歲,時間快到了嗎?
「對,我就是水仙子分離出來的那道影子,現在的靈魂本是她吹出的一口仙氣,現在這口仙氣很快就要消散了。」柏依依滿是悲哀地說道。
「所以我們氣質相同,性情相同。」葉卉道,想了想,又問道:「那李秋葉的容貌為何跟你長得一樣,不會是巧合吧!」
靈魂解釋完了,但身體呢,為什麼李秋葉會跟柏依依容貌一模一樣?
「李秋葉原本是我父親天河神君的留下的一滴精血長成,說她是我妹妹也差不多。」
柏依依淒然笑了笑,葉卉大為驚訝,再看柏依依好像在回憶,目光變得深幽,開始講述了一個故事……
二十年前,天河神君修為進入元嬰後期,心情很好。便出門遊歷,一個人走走停停,到過很多地方。有一天到了雍國,遇到李子軒夫妻,當時李夫人身染重病,奄奄一息。
天河神君感念他們夫妻情深,聯想到自己去世的妻子,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起了救治的李夫人的心思。由於李夫人壽元已盡,身體機能喪失,生魂變成死魂,如果是修仙者他還有辦法,但是凡人便難救了。於是,天河神君刺破額頭,在李夫人的身上留下一滴精血。李夫人得到仙人的精血很快病癒。事後,天河神君就離開了。
柏依依苦笑道:「誰知是不是天意,那李夫人居然是純陰之體,得到那滴精血便凝結成胎,一年後生下了李秋葉。」
葉卉聽得瞠目結舌,這麼說李秋葉跟李子軒不屬於真正的父女,反倒跟天河神君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血緣關係。心頭對天河神君拜服不已,這樣都能搞大人家的肚子,厲害厲害。
還有一件事,葉卉頗為疑惑,明明是自己的靈魂,卻為什麼是李秋葉的模樣?
每個靈魂在投胎後,容貌也會隨著身體變化,變得跟身體一樣,她的靈魂卻是李秋葉的容貌,這不合理。
葉卉正想著,腳下的浮生池的水發生了變化,畫面變成了李家。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坐在床上玩耍,錢媽在一旁照顧。窗戶敞開著,從窗外飄進來一個成年女子的靈魂,她飄到床頭,衝著床上的孩子陰笑,伸手向前一探,孩子身體裡小小的靈魂被抓了出來,被她隨手扔到窗外。
女子的靈魂往床上一飄,鑽進入了孩子的身體。
葉卉正自看得心驚,卻見水上畫面一轉,被扔出窗外的小小靈魂滿臉驚惶,在夜空中飄來蕩去。畫面再一轉,那道小靈魂進入了刀子嶺的山洞。然後是車流滾滾、高樓林立的現代化大都市,葉卉記得,那是她前世居住的城市。
那道小小的靈魂飄進了一間醫院,在一間產房裡。一個女人抱著剛出生的嬰兒默默流淚,懷裡的嬰兒明顯沒有活下來,母親在傷心孩子的早亡。
葉卉看見那道小小的靈魂飄進了產房,進入了嬰孩的身體。
那嬰孩動了一下,女人一呆,隨後狂喜。
浮生池上的畫面接連閃現那孩子慢慢成長的故事,會坐,會爬,會走路,之後上小學、中學、大學、參加工作。五一期間和朋友們去九華山旅遊,進了一所山洞,從山洞出來,來到刀子嶺,遇到楚澤衣和商九娘鬥法,楚澤衣離去,她被雙方強大的法力震碎心脈。
商九娘帶著她的靈魂來到李家,搜走了李秋葉身上的那道魂魄,把她的靈魂放進去。
葉卉怔怔地看著浮生池,水面上像放映機一樣播放著她過往的人生。
原來自己一直就是李秋葉,不是葉卉。跨越空間和時間,變來變去,最終回到原先那個起點。
她的父親是誰,不是前世那個對子女漠不關心的男人,也不是李子軒。她是天河神君留在李母身上一滴精血凝結成胎出生的,那她的父親是不是天河神君?
她的姐姐是柏依依,但柏依依的靈魂卻得自水仙子的一口仙氣,她的前世是天界的水仙子。
這世間怎一個奇字了得。
「我被畢南風一劍刺死的時候,曾想過回魂,但我做不到,我的靈魂到了期限。」柏依依悠悠歎息。
葉卉也為她難過,道:「如果你想報仇,我可以幫你。」
在這之前,她沒想過要為柏依依報仇,她又不認識她,也不是她的親人,但現在不一樣,兩人的交集實在太多。
「不必了,那個人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讓他活受罪好了,死了豈不便宜他。」柏依依道,顯然知道了畢南風的事情。又道:「而且我那時已經七十六歲了,就算不被他刺死,也沒有多少日子好活。」
作者有話要說:先前一直想寫番外來著,但後來一想還是穿插劇情中去寫吧,希望不會很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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