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眸子有些迷茫,長長的睫毛輕顫幾次後,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漸漸清澈起來,如遠山的薄霧盡退,帶著山雨過後的澄澈。
殷玖夜只覺得睡了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以為自己都不會再醒過來了,在夢裡,是一望無際的黑暗,沒有光明,沒有邊際,沒有希望,也沒有北北。
他不停的遊走著,像是飄蕩的孤魂,滿臉木然,卻始終在尋找著什麼。
漸漸的,在朦朧中他看到了一道身影,那是他所愛的女子,他總是能看見她站在不遠處對自己說著些什麼,一身白衣,巧笑嫣然,可是無論他怎樣努力,卻怎麼也追不上她,他分明能看見她薄唇輕啟,卻如論如何嘶吼也聽不見她在說些什麼。
他不停的在無盡的黑暗裡奔跑,可是她的身影卻好像越來越遠,他拚命的想要抓住她,想要醒來,可是也不知怎麼,好像有什麼東西壓抑著他一般,始終讓他不能追趕上女子的腳步。
直到他的心莫名的抽痛,好像有什麼要永遠遠離他一般,那種痛蔓延至他的每一根神經,終於,黑暗像乾涸的土地,在他的努力下,寸寸斷裂,刺目的陽光普照在他的身上。
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殷玖夜就是尋找沐寂北,在這些昏睡的時日裡,他雖然一直不曾醒來,可是卻能清楚的感受到她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只是她卻是那樣虛弱和無力。
雲啟跑進來,重重喘著粗氣,看著面前的男子:「快。快…」
一向牙尖嘴利的雲啟此刻卻急的說不出話來,指著遠處的散發著藥香的木屋,急不可耐…
殷玖夜掀起被子就跑了下去,只是許是因為在床上的時間太久,又因為動作太大,整個人下地的時候,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雲啟想要將他扶起,不想男人很快就重新站了起來,眸色黝黑,飛身而過,轉瞬間便已經遠離木屋之外,雲啟看著身形如燕的男子,愣在那裡,久久失神…
他怎麼覺得他的武功又精進了許多呢…
此刻,沐寂北整個人依舊安靜的浸泡在藥桶中,意識卻已經漸漸渙散,前世今生的種種過往,彷彿開始離她越來越遠,那些愛過的人,恨過的人,一張張關切的臉,笑著的眼,還有扭曲憤恨的面容,開始漸漸淡出她的記憶,都幻化做一道道模糊的影子,而她卻已經再無力想起她們是誰。
而一直深藏記憶深處的那個男子,他精緻俊美的五官,他的一顰一笑,卻在她的記憶力被打碎,她有些慌亂的在自己一片空白的記憶裡搜索著,企圖把那些破碎的臉拼湊成他的樣子。
殷玖夜,殷玖夜。女子喃喃的聲音不曾停止,彷彿生怕自己有朝一日會將他忘記…。
藥王緊緊瞪著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面前的女子,心中忍不住激動。
成了。成了,就快成了。只要沐寂北忘記殷玖夜,完全受他控制,她便只能永遠留在這裡,無論是殷玖夜還是沐正德,都只能拿他沒辦法…
「轟!」突然一聲巨響。
整間木屋都開始顫動,藥王心頭一緊,盯著搖搖欲墜的房頂和掉落的稻草,蹙起眉頭四處打量著。
緊接著,整間木門便炸裂開來,那兩個守著房門的藥童和高手,生生被人用內力震碎成碎片,斷臂殘肢飛濺了一地。
藥王看著滾落在自己面前的半截胳膊,皺起眉頭抬眼向門前望去。
卻見一名黑衣黑髮的男子,滿手鮮血,一雙黑眸染血,好似地獄來的修羅。
刺目的陽光在木屋的地上投射出一道修長的影子,男子踏碎一地流光,轉頭,目光落在了那一身白衣置於木桶之中的女子。
藥王心道不好,他對藥性的計算和掌握向來準確無誤,怎麼也沒有想到殷玖夜竟然能夠突破他的計算,提早醒來。
當即抓起桌子上的兩隻瓷瓶,想要從木屋的窗子處跑出去。
白竹和初一等人忍了這口氣已經不知多久,早就在外面候著了,藥王一見,立即吹響口哨,無數經他用藥製作出的高手齊齊朝著這個方向醒來。
而那些只知打理藥材,收割草藥的藥童,一個個也放下手中的鐮刀,緩緩站起身來,雙目呆滯,卻好似死屍一般成排的拿起兵器,朝著幾人所在的方向聚攏過來。
初一幾人立即動起手來,白竹則是快速的發出一個信號,半年來,一直潛伏在藥王島周圍的海島高手立刻也開始登陸藥王島,以最快的速度向白竹等人的方向聚攏過來。
藥王看著藥王島周圍的幾隻大船,心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果然,不出半柱香的時間,一直潛伏在周圍伺機而動的海島高手,以及沐正德所派來的人,齊齊登上藥王島,而更為駭人的是,對付起這些沒有思想的藥人,他們帶來的經過精心改良的火球。
整個藥王島上一時間火光沖天,巨響不斷,無數石塊炸裂,藥王清楚的感受到就連腳下的地面都在顫抖著。
殷玖夜飛身而至,轉瞬便出現在藥王面前,藥王轉身就跑,不想殷玖夜的速度比他不知快了多少。
還沒回過神來,整個人便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
藥王從懷中拿出兩顆丹藥,迅速的吞了下去,而後捂著胸口踉蹌著爬了起來。
殷玖夜從地上撿起一把刀,一步一步向他走來,藥王不斷後退,眼中閃過一抹恐懼,整個人都顫抖不已。
寒芒一閃,咚!一聲,藥王狠狠的跪在地上,額頭上冒著細密的汗珠,似乎疼痛難忍,原來腳筋已經被殷玖夜挑斷。
藥王眼中閃過一抹陰毒之色,快速拔出手中的藥瓶,一灘黑色的液體迅速朝著殷玖夜潑去。
殷玖夜卻不躲不避,揚手一劍,藥王的那隻手連同藥瓶一同飛了出去。
「啊!我的手!」藥王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初一回頭正巧瞧見這一幕,憂心道:「主子!」
只見那一灘黑色的藥液潑在殷玖夜身上,殷玖夜身上的黑袍迅速萎縮起來,最後竟然出現好大一個洞,化作黑色的粉末掉落在地上。
微風吹過,黑色的粉末散去,被風吹到幾個藥人身上,藥人卻突然發出嘶吼,而後滿臉扭曲的倒在地上,七竅流血。
初一被這一幕嚇的不輕,就連衣服化作的粉末都有這麼強的毒性,那被毒液潑到的殷玖夜該是會如何?
當即緊緊盯著剛剛醒來的主子,只見那裸露在空氣裡的皮膚卻安然無恙,沒有一絲異常,雖然心中疑惑,卻總算放下心來。
藥王一面低吼著:「我的手。我的手…」
他行醫弄毒半輩子,靠的可全是一雙手,可如今這個男人竟然斷了他一隻手!他不會放過他的!
「啊!」本是想要抬頭看著殷玖夜痛不欲生,可是還不等他抬頭,一刀又重重的砍在了他的肩頭,深可見骨,皮肉翻飛,裡面的骨頭都已經斷裂了一半。
若非是剛剛他給自己服下了一丸藥,只怕此刻是要撐不住了!
藥王的臉色更加慘白,滿頭的汗珠如雨落下,雙唇也因為乾涸裂成一片一片,髮絲凌亂,是從未有過的狼狽。
藥王從劇痛中回過神來,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安然無恙的男子,忍不住喃喃吼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沒事。」
藥王看著殷玖夜破爛的衣衫下,是絲毫無礙的雪白肌膚,怒吼道:「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沒有死!」
藥王整個人陷入了一陣恍惚,似乎在回想著什麼,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眸。難道。難道他無意中搭配出來的藥物,讓他變成了百毒不侵…
只是,殷玖夜沒有給他回神的時間,一刀挑斷了他的另一隻手筋,而後一腳狠狠踢在他的腰間,藥王瞬間飛落出去,吐出一灘鮮血,肋骨盡斷,整個人昏迷過去。
沒有加入戰局的雲啟,見著這般狼狽的藥王,一時間來了興趣,蹲在藥王面前,惋惜的搖著頭,手中的酒壺傾倒,火辣辣的烈酒盡數倒在藥王的傷口上。
原本昏迷不醒的藥王,因著這劇痛再次發出一聲嘶吼,奈何整個人卻只能癱軟在地上,甚至一動也不能動,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蠕動的巨大蟲子,再不見當初的絲毫威風。
因著早有準備,再加上有火球的助陣,一時間初一等人呈現出壓倒性的優勢,整個藥王島上戰火連天,遠遠的就能瞧見那沖天的火光,和斷裂的山巖。
整座藥王島處在巨大的震動之中,彷彿隨時就會被淹沒,週遭數千里的海水都發出震盪的海波,滿地的屍體堆積成山,蔓延的血水匯入大海,夾雜著斷臂殘肢,染紅了一片海域。
殷玖夜沒有再去追擊藥王,而是衝進了木屋,將浸泡在木桶中一動不動的沐寂北抱了出來。
濕漉漉的女子被男人攬在懷中,一動不動的睫毛輕輕顫抖起來…
「北北。北北。」男人的聲音哽咽起來,帶著讓人窒息的絕望和心痛。
沐寂北靠在他的胸膛感到一陣安穩,努力的想要睜開雙眼,可這對他而言似乎都變得格外困難。
殷玖夜紅了眼,只能緊緊的將女子攬在懷裡,恨不得揉碎進自己的生命,一滴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男人的臉上滑落,鹹澀的淚水滴落在沐寂北的嘴裡,蔓延著苦澀。
終於,懷中的女子緩緩睜開了雙眼,看著面前的男子,溫柔的笑了,輕聲道:「殷玖夜…」
殷玖夜,你醒了,真好…
女子再次緩緩閉上雙眼,彷彿安心了一般,打算就此沉睡過去,男人坐在地上,黑色的袍子在地上盤旋,女子三千青絲鋪陳在木質的地板上,垂落在男子染血的黑袍上,形成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半個月後,一艘巨大的船在海上緩緩漂泊著。
殷玖夜攬著懷中的女子靠坐在床上,目光溫柔,不斷的摩挲著她的髮絲。
風吹過,帶來淡淡的海腥氣,卻因為春日的陽光,而顯得溫暖迷人。
半個月前,藥王島一戰,整座藥王島沉陷,最終被海水淹沒,島上的珍稀草藥等被海島及大元的士兵採集一空,初一和青瓷等人掃蕩了藥王所有珍藏的珠寶和丹藥。
而後一把大火將整座藥王島化作一片荒蕪,藥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半生的心血付之一炬,紅了眼睛,險些瘋掉。
一行人收拾妥當後,整裝上船,打算回歸大元。
站在船頭,殷玖夜似乎還嫌不夠,一箱子火球被男人震飛在空中,瞬間遍佈在藥王島上各處,隨後數只火把齊齊丟去,山崩地裂,鳥獸盡散,之前五彩盎然的藥王島,瞬間化作漆黑一片,夾雜著沖天火光,在幾個巨大的顫抖之下,漸漸開始下沉。
海水上湧,藥王島開始一點點被淹沒。
少了一隻手的藥王,被人摁在椅子上,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灰飛煙滅,不忘揚言要殺掉殷玖夜,可最後卻只是被扔進了船下層的監牢。
至此之後,沐寂北一直昏迷不醒。
殷玖夜抱著懷中的女子,只覺得陣陣心痛,原本在生了孩子後邊的豐盈的女子,此刻卻骨瘦如柴,輕的好像一片羽毛,小小的骨架上彷彿只剩下一層蒼白的皮肉。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上女子凹陷進去的臉頰,許是因為太過蒼白和瘦弱,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心痛到無力的感覺。
「北北。你怎麼還不醒來。」男緊緊了女子身上的被子,聲音中帶著些顫抖。
用不了幾日,就要回到大元了,遠離漂泊顛蕩的海水,可是你怎麼還是不肯醒來。
幾日後,大元的皇宮中。
明珠院的院子裡,一顆純白的梨花樹下,一張紫檀木雕花的塌子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到透明的女子,三千青絲垂落在胸前,身上蓋著一張錦繡薄毯,神態安詳。
殷玖夜坐在一旁,看著紛飛的雪白梨花落在女子髮絲間,輕輕拿去。
陽光透過枝椏,照射在兩人身上,溫暖而繾綣,微風拂過,陣陣花香飄蕩,鳥兒鳴唱,遠處的樹木鬱鬱蔥蔥的蓬勃著盎然的生機。
「北北,春天都來了,你怎麼還不肯醒來。」男人的聲音低沉卻好聽。
不遠處跑來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爹。娘是不是不會醒來了。」
殷寶寶越來越像殷玖夜,蹙著好看的眉頭,奶聲奶氣的發問道,眼中卻蒙著一層水霧,只是緊咬著小嘴,沒有讓淚水落下。
殷貝貝則是跑到了沐寂北的身旁,肉呼呼的小手拿著一大把紅艷的牡丹放在了沐寂北胸前,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卻已經滿臉淚珠:「娘。娘。貝貝給你摘花花…不要不要貝貝…哇哇哇。娘」
殷玖夜將兩個孩子抱在懷中,看著樹下的女子輕聲道:「北北,不要不要寶寶和貝貝。也不要不要我…」
將兩個孩子打發走,殷玖夜將女子背在背上,爬上不遠處的山頭,看著緩緩下落的夕陽,無聲的為女子披上件披風。
夕陽西下,巨大的紅日裡,兩道人影映襯其上,男人將女子攬在懷裡,緊緊依靠在一起,遠遠看去,模糊了容顏,只剩下兩道黑色的影子。
沐寂北靠在男人懷中,緩緩睜開雙眸,漆黑的眸子帶著些迷離和渙散,火紅的落日倒映在女子眸中,成就一片晚霞。
靠在男子堅硬的胸膛,沐寂北微微動了動,殷玖夜整個人都愣在那裡,週身瞬間都僵硬起來,捏著女子的肩頭,紅著眼哽咽道:「北北。」
沐寂北看著面前的男子,只覺得陌生又熟悉,在男人的目光下,緩緩開口:「殷玖夜。」
殷玖夜不可抑制的激動起來,他們告訴他,北北不再記得他們,不再記得所有人,也包括他…
可是,北北卻還記得他…
「北北。你還記得我。」殷玖夜將沐寂北緊緊攬在懷裡。
沐寂北感受到他的用力,愣在那裡,只覺得心口有些疼,緩緩開口:「你是誰?」
殷玖夜整個人愣在那裡,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女子。
沐寂北睜著一雙黑眸,靜靜的任由他打量著,空白的腦海中,卻只有一個名字…殷玖夜。
「你可以帶我去找殷玖夜麼?」女子輕聲開口,帶著些小心翼翼。
殷玖夜紅著眼眶,滿眼水霧,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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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我奶奶去世了,還是在我家去世的,我請了幾天假回家幫忙,設靈堂,守靈,出殯,下葬,招待賓客,因為家裡沒人有過這種經驗,全都像是無頭蒼蠅亂撞,不知該忙什麼,連著幾天就睡了不到三四個點,累的要死,還有後續的房產,墓地之類的事,親戚也都鬧個不停,煩的要死,所以本來說好的崛起,一直沒有更新,在此和我妞們說聲抱歉。
本來打算月末開新文的,但是最近真是感到筋疲力盡,心情一直也不是很好,所以月末可能沒法開新文,我妞們不要拋棄我啊…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