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馬車似乎撞擊到了地面上的石塊,沐寂北的腦袋重重的磕在了車上,朦朧的睜開眼,有些天旋地轉的感覺。
揉了揉自己有些紅腫的額頭,沐寂北坐起身來,素手輕輕掀開車簾。
正巧戰冬雷騎著棗紅的戰馬走到窗邊,探著頭對裡面的沐寂北開口道:「怎麼樣?撞痛了沒有?」
沐寂北睜著惺忪的眼睛看了看外面的風沙,輕輕瞇起了雙眼,貌似這裡已經是北邦和西羅的交界城邊了。
「今晚就先不走了,再往前就要穿過一片沙漠了,若是晚間行走,容易迷路。」戰冬雷翻身下馬,一面掉轉馬頭,領著眾人進入了一家客棧。
客棧叫做雲水間,因為地處邊疆,所以不算很繁華,只有兩層的小樓,但是還算清雅,在這一片之中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沐寂北也走下了馬車,只覺一股子不同於帝都的悶熱傳來,烤的整個人彷彿都要化了一般,再加上偶爾大風吹過,更是掀起不少的沙塵,迷了人眼。
沐寂北皺了皺眉頭,即便是前世她經歷過很多艱難的條件,但是在享受慣了相府裡的錦衣玉食之後,還是會覺得這風沙大的讓她難以適應。
戰冬雷看著沐寂北的樣子,一面將馬栓了起來,一面爽朗的大笑,露出一口白牙,同他古銅色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完全不像是一個皇子。
「是不是不適應啊,剛來都這樣,你先在裡習慣一天,明天我們進入大漠的時候你便不會覺得十分難受了。」戰冬雷看了看臉蛋被烤的泛紅的沐寂北,再次開口道。
沐寂北點了點頭,不想再在這日頭下多呆一會,便先進了客棧,而戰冬雷專門派了四名婢女來服侍她的起居。
「三皇妃,這是三皇子殿下讓我們給您準備的衣服,您若是不喜歡還有幾套西羅的服飾。」一名編著鞭子幫著紅繩配著響鈴的婢女開口道。
沐寂北看了看婢女手中的衣服,是幾套長裙,款式同西羅女子的頗有不同,西羅的服飾要求女子走的要穩要慢,儀態要端莊,講究一個淑女的氣質,而北邦的服飾則要好上很多,因為女子常常也騎馬狂奔,所以一方面顧及了美觀,一方面卻顧及了行動的方便性,倒是不像是西羅的服飾束手束腳,要更隨意一些。
沐寂北想著明日若是入了沙漠,馬車怕是根本不能用了,索性還是北邦的服飾要方便一些,便輕聲道:「就那件冰藍色的吧。」
那婢女點點頭,將衣服和配套的鞋襪都給沐寂北準備好,一雙白色的精緻小靴,上面綴著點點藍色的丁香圖案。
婢女為沐寂北布上了些飯食,因著戰冬雷怕沐寂北因為天氣燥熱,沒有什麼胃口,所以只是讓店家準備了些清粥小菜,倒是讓沐寂北吃下了一些。
戰冬雷沒有來打擾她,怕是此番回程事情也是不少的,沐寂北坐在略微有些僵硬的床上,看著隱隱跳躍的燭光,恍然覺得這一切好似在做夢一樣,如夢似幻,竟然格外的不真實。
沐寂北隱隱覺得,事情似乎有些偏離了最初的設想,從接觸幾日來看,戰冬雷這個人並不讓人討厭,他雖然也會有權貴所有的勾心鬥角的算計,但是卻不失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可是儘管如此,沐寂北的心情還是沒由來的不悅,說不出的失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三皇妃,請問是否要準備浴湯。」門外傳來婢女的聲音,沐寂北回過神來。
「好,進來吧。」沐寂北看著那陌生的婢女開始忙碌,倒是真的相信了自己即將前往一個誰也不認識的世界。
「三皇妃,可以了。」那婢女倒是也爽朗,沒有西羅姑娘的扭捏和唯命是從,卻也讓人討厭不起來。
沐寂北躺倒了浴桶裡,感受著氤氳的霧氣,卻是甩了甩頭,撇開了這些有些複雜的情緒,開始思慮和謀劃自己的將來。
「你叫什麼名字?」沐寂北閉著眼睛任由那婢女為她擦拭著身體。
那婢女顯然也是一愣,她開始以為這三皇妃很難相處呢,一直都沒有同人開口說話,自己到是也不敢張口,沒想到她竟然主動對自己開口。
「奴婢叫戎花。」那婢女還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回到,這三皇子似乎對三皇子妃極為看重,而這三皇子又是西羅人,自己可是要小心著才是。
「嗯,北邦有幾位皇子,三皇子的母妃是誰?」沐寂北淺淺的開口,眼中的迷離已經散去,撇開那些惱人的情情愛愛,她還是那柄淬了毒的刀子。
「北邦有十三位皇子,不過現在只有九位,三皇子的母妃是寧妃。」那叫做戎花的婢女開口答道。
沐寂北的眼睛不再有霧氣,反而如兩束光穿過了這些迷霧,亮的懾人。
其實她北邦有幾位皇子她是知道的,但是這三皇子的母妃是誰她還真是不知道,如此發問,一方面是為了打探北邦的情形,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而另一方面,則是試探眼前這個婢女是否誠實,她不要求眼前這女子對初來乍到的自己忠誠,但是至少要做到沒有欺騙。
沐寂北點了點頭,這個婢女還算是誠實,於是便閉上了眼睛繼續有的沒的旁敲側擊了許多問題,在心中有了計較。
西羅是她的過往,而北邦是她將要前往的地方,怕是到了那裡,少不得要有一場奪位之戰,沐寂北的眉頭忍不住蹙起。
她不可能等到幫著戰冬雷登上皇位之後再調轉槍頭對付安月恆,畢竟誰也不能保證戰冬雷不會是下一個安月恆,所以她要充分利用她是三皇妃以及和親郡主的身份,汲取兩國勢力,對付安月恆。
斬斷情絲,她還是沐寂北。
第二日一大早,叫戎花的婢女便進來伺候沐寂北洗漱更衣。
沐寂北坐在桌前,任由戎花靈巧的手在自己的髮絲間穿過。
「三皇妃,你的髮絲真好。」戎花不無羨意的開口道。
沐寂北淺笑道:「素聞你們北邦的女子也十分注重髮絲的打理,瞧你一頭青絲的亮澤便知也不會差的。」
那戎花卻是否認著開口:「三皇妃你不要說笑了,戎花這頭髮確實沒少養護,但是卻實在是干黃,比不得小姐。」
沐寂北沒有再開口,只是淺淺的笑著,可是笑意裡卻無端的多出幾分更甚從前的陰冷。
戎花也沒有在說話,只是將沐寂北的髮絲編成了不少的鞭子,中間還夾雜了不少的藍金色緞帶,而後選用了兩根金色的細抹,上面墜有細密的白玉珠子,繞繫在額頭,漂亮的不得了。
沐寂北站起身,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挑了跳出眉,不用頂著西羅女子厚重的髮髻,倒是無端生出幾分輕鬆暢快之感。
「三皇妃,三皇子說您若是用過了早膳便可以出發了。」門外傳來了另一個婢女的聲音,比起戎花似乎要成熟一些。
沐寂北開口道:「知道了,這就下去。」
門外的人得到回復之後便離開了,屋子裡的戎花卻是開口道:「三皇妃,您還沒有用早膳呢。」
沐寂北只是笑道:「這天氣實在是燥熱,我也用不下什麼,索性你們也有準備吃食,若是我覺得餓了,再用也不遲。」
戎花只好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
兩人走下去的時候,戰冬雷已經北邦的一行隊伍已經準備好了,見著沐寂北下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艷,換了一身感覺的她一如既往的美麗,卻是換了一種感覺,讓他沒由來的心動,藏起心中的異樣,戰冬雷上前一步開口道:「休息的怎麼樣?」
沐寂北點點頭:「還好。」
戰冬雷微微頷首,只見那北邦的藍色長裙隨著她的步子在腳踝處綻開一朵朵蓮花,一頭的黑髮不同以往的高高束起,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肆意。
回過神來,戰冬雷再次開口道:「今日怕是不能繼續坐馬車了,車輪在沙漠中很難行駛,極易翻車,所以怕是要辛苦你了。」
沐寂北笑著搖搖頭,戰冬雷卻被這笑意恍的失了心神:「雖然我不喜歡吃苦,但是卻也不是吃不得苦的金貴小姐。」
戰冬雷雙快的大笑起來:「那好,那這就啟程吧,估計要走上一陣子才能走出去。」
沐寂北點點頭,這大漠雖然惡劣,甚至影響了周邊百姓的生活,不過這道沙漠卻也是成為了西羅的天然屏障,因為北邦的軍隊若是從此處大舉進攻,一定要穿過這沙漠,可是這路途多艱,兵力必然折損不小。
不過話說回來,想要進入西羅並非只有這一個入口,但是這卻是最近和方便的一跳道路,總而言之,縱然北邦兵力強盛,想要攻下西羅卻也絕非易事。
戰冬雷給沐寂北準備了一匹馬,沐寂北便也懶的自己受罪,坐在了馬背之上,任由堂堂北邦三皇子親自牽著。
一望無邊的沙漠,呈現出一片金色,無數道砂石湧起的褶皺如凝固的浪濤,一直延伸到遠方金色的地平線。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這沙灘猶如在火爐上烤著灼熱的熱浪席捲著每一寸土地,壓抑的使人喘不過氣來。
沐寂北皺了皺眉頭方言看去,西北大漠,她終於看見它了。無邊的黃沙滿眼在這片無邊的土地上,憑你耗盡眼裡去尋,也看不到一絲綠意,沒有潺潺流水,也沒有巍峨高山,這就是沙的世界,讓人沒有絲毫立足之地。
她素來不喜燥熱,這沙漠只一見就知道有多難熬。
沐寂北自己也不知道何時自己變得如此挑剔了,前世為安月恆奔波的時候,嚴寒酷暑,刀槍箭雨也從不喊一聲苦,可自打重生之後,沐寂北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本就該是那閨閣中的千金小姐,矯情的很。
一行人在茫茫沙海中留下了一串串他是而清晰的腳印,熾熱的沙海將熱氣透過雙腳傳達道人的心脾,縱然沐寂北坐在馬背之上,卻還是覺得酷熱的難受。
一支隊伍走走停停,體力還好,但是卻也沒人有什麼性子再開口閒聊些什麼,大多都沉默著。
沐寂北也坐在沙灘上歇息著,戰冬雷在她身旁給她拿過一個水壺,沐寂北瞇著眼睛仰頭喝了幾口,卻覺得連水都燥熱的難以下嚥,便也提不起什麼興趣。
「怎麼樣?還受不受的住?」戰冬雷因為熱的臉頰淌滿了汗水,在古銅色的肌膚上滑落下來,倒是沐寂北還好一些,雖然整個人蔫蔫的,卻是沒出什麼汗,只覺得悶熱的難受。
「若是我這坐著馬的都受不住,那這些靠著腳走路的人該如何是好。」沐寂北輕聲反問著,似乎並不想多說話。
戰冬雷不贊同的搖搖頭,在他眼裡,沐寂北應該擁有最好的東西,得到最細緻的保護,應該是無憂無慮的,而不該是如今這般殫精竭慮,苦思籌謀的。
他相信,不僅僅是他有這種感覺,很多人都會這樣認為。
正當眾人歇息的時刻,後面突然不知從哪跑出了一身短裝打扮的男子,滿身的汗水將衣衫都給浸染濕了,男子跑到戰冬雷面前,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開口道:「三殿下,後面似乎有一隊人馬追了過來。」
戰冬雷站起身,皺起眉頭,所有人也都將目光落在了來人身上。
「怎麼回事?追來的是何人?人數多少?」戰冬雷迅速開口。
沐寂北瞇著眼睛抬起頭,看向來人,這人應該是戰冬雷的探子,畢竟一國皇子,怎麼可能沒有絲毫防範,只是不知這來人是何人?
「是一群黑衣人,人數大概十餘人左右,皆是騎著快馬追趕上來,好似不要命一般。」那人再次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看著自家主子。
戰冬雷雙手背後,向來時的方向遠眺起來,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漢子似乎怕不夠具體,再次補充道:「比較奇怪的是那些人的臉上都帶著鬼臉面具,根本看不清樣子,而且卑職仔細觀察了一下,他們沒有帶任何實物和水。」
戰冬雷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帶著面具?沒有任何準備就衝進沙漠?」
戰冬雷的目光落在了沐寂北身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沐寂北在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低垂著眼眸,讓人瞧不見眼中的思緒。
殷玖夜,你還是來了,為什麼你總是動搖我的心。
戰冬雷打量著沐寂北的反應,似乎想到了什麼,眼色微深,於是開口吩咐道:「你們帶人繼續向前走,速度略微加快即可。」
「可是三殿下?」立刻有人提出了意見。
戰冬雷卻是眉頭一皺:「我自有打算,出了沙漠之後在北邦邊境茲城會和。」
說著,不等再有人反應,拿起兩隻水壺,一把拖起沐寂北的手臂開口道:「跟我走。」
沐寂北沒有反駁,也沒有接受,只是被戰冬雷牽向另一個方向出發。
兩人走出沒多遠,沙漠之中便漸漸起了風,狂風席捲而來,一股一股的把黃沙卷的好高,像是平地冒起到底大煙,打著轉在沙漠上飛跑。一個個沙浪向前湧動著,像是一隻無形的巨手,將沙漠揭去了一層,又揭去一層。
戰冬雷拉緊了沐寂北,將其護在身邊,一面低著頭頂著風沙繼續向前走。
沐寂北只覺得自己幾乎要被這狂風一起給帶跑了一樣,沙子打在臉上生疼,更是別提張嘴說話了,也不知這是遇到了什麼。
深深淺淺的腳印扎進沙漠,沒一會,便消失不見了。
漸漸了,撐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是走出了那片風沙,這浩瀚的沙漠才再次和煦起來。
另一面殷玖夜在兩次徹夜狂奔之後,終於趕到了西羅國的邊城,大概距離沐寂北還有一座城池的距離,因為他一直是連夜奔波,甚至也未喘息,所以可以說是極其疲憊。
因為猜測北邦的隊伍也一定是會在這邊城歇息的,所以殷玖夜也帶著自己的人馬齊齊在這邊城歇息了幾個時辰,畢竟前方將是巨大的沙漠,不管是人還是馬都是要調整一番的,而且人近在眼前,明日一定能夠追上。
殷玖夜在客棧裡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狼吞虎嚥的吃了頓飯,倒頭便睡,只是在睡夢中仍然緊蹙著眉頭,緊抿著雙唇,似乎醞釀著暴怒。
短短歇息了兩個多時辰,天不亮,一行人便再次出發了,換上了嶄新的馬匹,相信能挺很久,一行人在邊城之中呼嘯而過,讓天不亮的邊城捲起了一陣塵煙,不少早早出來的百姓甚至以為是活見鬼了,不然哪來那麼多鬼面呼嘯而過,一個個嚇的撒腿就跑,倒是給一行人把路都讓了出來。
殷玖夜一行人追到沙漠之上,便勒緊了韁繩,駿馬抬起前腿,齊齊止步。
殷玖夜皺著眉頭看向無邊的沙漠,不過片刻,便確定了方向,向前駛進,只是因為是沙漠,馬的速度便慢了下來,不過因為一行人都功力深厚,索性用內力減緩重量,讓馬蹄不至於陷的過深,加快速度。
沙漠上常常起風,沙浪一浪接著一浪,根本無法追尋前者的足跡,所以只能靠自己判斷著方向前行。
殷玖夜帶領手下時不時的要停下四處張望,判斷一番,而後再策馬前行。
沒半個時辰,戰冬雷的隊伍便出現在了殷玖夜的視線,儘管只是一團小小的店黑點,卻還是清晰可見。
一行人身下的烈馬隨著主人的步子也紛紛停了下來,時而蹬蹬前蹄,在原地盤旋著。
可是殷玖夜卻不走了,就那麼定定的看著那群押送著不少西羅糧草的北邦使團,根據傳來的消息,這次北邦出使之後,將帶回去三分之一的糧草,剩下得來的三分之二,將由西羅的士兵協助,陸續運往北邦,所以這路程才會十分緩慢。
身後的黑衣人只是默默的等著,不知道為何辛苦追了這麼久,明明已經瞧見了人馬,可卻是不再前進了?難道說自家主子放棄了?不過根據主子的性子怕是根本不可能的…
殷玖夜將目光從那支隊伍中移開,向四周打探了起來,而後終於在這幾天中第一次開口:「地圖。」
手一伸,身後的人很快便將地圖遞到了殷玖夜的手中,修長的手指緩緩將地圖打開,落在了上面的這片沙漠之上,其實他本該早些查看這地圖,但是先是戰事吃緊,而後便是一路狂奔,根本沒有時間去看。
手指落在了這片沙漠的標注之上,時不時的抬頭辨別一下方向,目光深沉,帶著隱隱的盛怒,沐寂北,你竟然為了躲開我繞道而行!將地圖扔給身後的人,掉轉馬頭,一聲厲喝,烈馬便飛馳了出去。
「駕!」一群人再次濺起一地的沙塵,快速向沙漠的東南方向進發。
而另一邊,沐寂北依然在同戰冬雷向前走著,這次沒了馬匹,便只能靠著自己的雙腳,再加上早上沒有用早膳,沐寂北只覺得自己要被烤乾了,暈暈乎乎的,而手臂上之前被老虎咬傷的傷口,也不知怎麼,竟然感覺腫脹起來。
「追來的人是誰?」戰冬雷拉著沐寂北歇息了片刻,心想已經偏離了路線這麼遠,追來的西羅人應該找不到他們了,不過戰冬雷明白,來人一定是來追沐寂北的。
沐寂北只是沉默著,沒有說話,在這漠北狂沙之中,在這赤陽炎炎之下,她突然覺得很迷茫。
戰冬雷看了看沐寂北的反應,似乎敏銳的察覺到什麼,只拉著她便要起身繼續向前走。
兩人前方,是一道沙涯,只要走下去,後面的人便瞧不見了,就像是低下去一個很深的台階。
戰冬雷正要拉著沐寂北向下走去,可身後卻突然傳來了滾滾的馬蹄聲,捲起了陣陣狂沙。
兩人紛紛回頭,而後均是一愣。
殷玖夜也勒住了馬韁,終於見到了那個能把他給氣瘋了的女人,當目光觸及戰冬雷拉著沐寂北的手腕,臉不由得更黑了,似乎隱忍著滔天的怒火,即將爆發。
身後的一行人微微後退了兩步,只覺得主子極為暴怒,或者說從來沒這麼憤怒過,生怕波及了自己,是以都識相的躲開了幾步。
沐寂北心頭一顫,不敢看那雙黑的彷彿無底洞的眸子,微微別開目光,卻無端的生出一股子恐懼,只覺得這次萬萬不能被他逮到,否則她怕是不死也活不成了。
戰冬雷也是眼色深沉的看著那排成一排的鬼面人,站在略高於他們的沙坡上正一個個牽著不安分的馬兒,將目光紛紛落在他同沐寂北的身上,再看那為首的男子,沒有帶面具,劍眉渾如刷漆,眸子死寂暗沉,隱隱閃動著紅光,裡面隱藏著滔天的暴怒,薄唇緊抿,帶著一絲自嘲,更帶著無端的殘忍。
他的皮膚不同於自己的古銅,白皙的堪比女子,更似一塊上好的古玉,似乎在這炎炎沙漠之中,都泛著淡淡的寒意。
戰冬雷的心也是一緊,這些人怕是沒一個好對付的,那滿身的戾氣絕不是常人能有,除去為首的男子目光之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陰冷和殺意,他身後的那些人眼中竟然都是嘲諷,對,是嘲諷,就好似在等著看一齣好戲一樣,不,或者說是就等著再看一場笑話一樣。
這無端的讓戰冬雷這個天之驕子感到憤怒,但是即便是憤怒,他也並未失去理智。看了看身邊發愣的沐寂北,戰冬雷帶著她轉身就往前走,企圖下到沙涯之下,因為雖然殷玖夜現在已經能夠看見他們,但是距離追上還是有著不小的距離。
等到到達沙涯之下,便已經消失在了殷玖夜等人的視線中,待到他們追來,他怕是已經帶著沐寂北脫身了。
沐寂北整個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看著男子那冷硬的側臉和看向自己無情的雙眼,心頭泛酸,再也找不見之前的一絲柔情,委屈的咬了咬唇畔,轉身竟然就跟著戰冬雷往下跑。
這一舉動,更是把殷玖夜氣的不輕,只恨不得立即把沐寂北給抓回來暴打一頓,雙眼危險的瞇起,看著戰冬雷拉著沐寂北的手,殷玖夜再次伸出手,只吐出一個字:「弓。」
這群鬼面人各有所長,都有自己擅長的武器,而今日來之前都以為會和北邦的使團對上,也都做了充足的準備,帶上了自己常用的兵器。
一身策馬走到殷玖夜身邊,將弓和箭筒交到了殷玖夜的手中,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一群鬼面人依舊在看著好戲,不過卻是不動聲色的眉來眼去,下起了賭注,堵什麼?自然是堵殷玖夜拿幾隻箭!當然,這一隻箭就表示戰冬雷死,兩隻箭則表示沐寂北一起死。
用自己的交流方式下注之後,眾人紛紛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家主子身上,注意著他到底拿幾隻箭。
殷玖夜面色森冷,嘴邊噙著一絲不常見的笑意,卻是沒有人會認為這笑代表著有好事,修長的大手伸向箭筒,從中拿出兩隻箭羽,隨後雙手撐起,搭開弓箭,對準了正向下走的兩人,整個人被戾氣所渲染,彷彿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修羅一般。
堵下兩隻箭的鬼面不禁有幾分得意,看吧,老子就說主子怎麼可能會放過那個女人一條命。
而另一個則是在心中暗罵,不對啊,按照主子的性子,即便是殺了她也不會讓兩人死在一起啊。
又一人也是不解,在他看來,依著殷玖夜這種惡劣的性子,應該將沐寂北抓回去日日折磨才對,怎麼會便宜她只有一死?
沐寂北同戰冬雷不知是不是被箭芒所指,有所察覺,竟然齊刷刷的回頭看了過去,這一幕更是刺激了殷玖夜一直緊繃的神經。
手中的箭飛馳而出,沐寂北一咬薄唇,回過頭拉著戰冬雷開口道:「快走。」
殷玖夜雙眼微瞇,目光落在了戰冬雷拉著沐寂北的那隻手上,眼角眉梢俱是殘忍,手中的箭陡然放出,帶著極為凌厲的氣勢,分別指向背對著他的兩人。
戰冬雷察覺到那破空而來的凌厲箭羽,想要回手將箭打飛,可是卻實在是低估了那箭所蘊含的強有力的勁道和速度,還等不及回手,那只利箭便已經伴隨著『噗嗤』一聲,穿破皮肉,沒入了他的胸膛。
再看沐寂北,不躲不閃,就那麼站在那裡,與殷玖夜對視,滿眼倔強,像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殷玖夜看著那雙澄澈的眼睛,心頭一軟,卻還是危險的瞇起雙眸,看著那張讓她日思夜想的眸子,可眼中卻儘是冷酷和無情。
利箭鈍入皮肉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位置卻不大相同,戰冬雷的那只箭沒入了胸膛,胸前綻開一朵鮮紅,而沐寂北的那只箭則是沒入了小腿,整個人瞬間就踉蹌了一步,隨後艱難的站穩。
沐寂北咬咬唇,雙眼也不知怎麼就酸澀起來,竟然湧起淚花,從前世到今生,她哭的次數屈指可數,而自從成了沐寂北,她幾乎再也沒流過一滴眼淚,可是今日面對起殷玖夜那雙無情陌生的眸子,她卻突然覺得心痛起來,看著曾經那麼愛惜自己的他卻毫不猶豫的把箭射向自己,沐寂北突然覺得委屈極了,難過極了。
縱然離的很遠,可是殷玖夜還是清楚的看到了沐寂北眼中的淚花,既然僵硬著面容,心頭卻是無措起來,他本是以為,她厭惡極了自己,或者喜歡上了戰冬雷這個北邦三皇子,所以他想過,哪怕是打斷沐寂北的雙腿,也要將她困在自己身邊。
他記得,她說過,讓他一輩子都不可以離開她,可是如今呢?她卻在他對抗千軍萬馬,九死一生的時候,頭也不回就轉嫁他人!他總是見識到了她的心是有多硬,是有多無情!
這種決絕,比起她的冷漠,更讓他心痛,縱然那日深處寒潭,縱然在幽冥院中獨活十餘年,他也從未曾這般痛過,那是一種無望的絕望。
可是,不管怎樣,他也不會放她離開,既然不愛,那便一起痛苦吧。
但當他瞧見沐寂北那委屈的目光,他的心卻不由自主的又軟了,那在眼圈中打轉的淚水,讓他的心都跟著疼了起來,只恨不得趕快將她抱在懷裡好好疼愛。
沐寂北艱難的轉過身,決然的繼續向前走去,就好似無論如何也要遠離殷玖夜一般,小腿處的藍色長裙被鮮血所浸染,利箭也並未被拔下,可是那纖細的女子,卻是拖著受傷的腿一步一步踉蹌著向前走去,頭也不回。
殷玖夜的眸子再次瞇起,竟然還跑!反手再次抽出一根箭,對準了這輩子他最想要得到的女人。
可是半晌,這根利箭也沒有飛出,殷玖夜暴躁的將箭甩在了地上,策馬向著沐寂北奔去,他怕是這輩子要折在沐寂北手裡了,她真是要把他的肺子都給氣炸了。
一群鬼面驚訝於這種結果,卻也紛紛策馬跟上,他們的主子去追他們的女主子,他們總是要把主子的情敵給看住吧。
沐寂北也不理會身後的人,也忘了胸口還重了一箭的戰冬雷,卻是決心再也不要理會殷玖夜這了。
殷玖夜有些心急的飛奔過來,一面擔憂著沐寂北腿上的傷,一面卻是氣她的固執。
不過雖然這兩隻箭是他同時放出去的,可是用的力道卻是不一樣的,對付戰冬雷的那只則是用了十足的內力,可對沐寂北的這隻,他卻用了不到兩分力道,只為了給她一個教訓,若是再跑,腿打折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看著與沐寂北之間越來越近的距離,殷玖夜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長臂一撈,就要將沐寂北帶上馬來。
可誰想,眼見著到手的美人卻突然昏倒在地,生生把殷玖夜嚇的直接從馬上跳了下來。
殷玖夜一把將沐寂北攔腰抱起:「北北,醒醒。」
沙啞的嗓音帶著焦急,看著沐寂北那泛白的唇瓣和蒼白的臉色心急如焚,摸了摸額頭,只覺得滾燙,再次飛身上馬,緊緊護住懷中的女子,直奔西羅邊城。
那些本等著看自家主子如何對付這北邦三皇子的鬼面們,一個個不由得鬱悶起來,真是可惜…。
觸及女子溫軟的身體,殷玖夜的心終於踏實了起來,若不是她正巧昏了,他一定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不可,真是要把他的肺子給氣炸了,恨不得捏死她。
可是變故橫生,突然一場巨大的風沙席捲而來,掀起了漫天黃沙,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抬起手遮擋起來。
殷玖夜一把解開自己的衣服,將沐寂北裹在裡面,讓她的臉進貼著自己的胸膛,不會被風沙所擾。
可是情況並沒有好轉,漸漸聚攏的沙塵竟然形成了漩渦,捲起地上的沙塵越聚越大,沖天而上。整個天空成了黃沙的舞台,翻滾的沙丘跟著狂風開始移動,偶爾零星的脆弱綠洲在狂風中顫抖。
遠處的一群鬼面人突然收斂的笑意,因為他們眼看著自家主子離那漩渦越來越近,馬上就要被捲入其中。
一個個不由得睜大了雙眼,不由得開口喊道:「主子!」
沐寂北似乎也被這呼嘯的黃沙驚擾了,人也在迷迷糊糊之中醒了過來,只覺得自己的臉頰觸及男子健碩的胸膛,可以清晰的問道男子身上淡淡的香味,感覺到緊緊摟著自己的有力的臂彎,沐寂北也伸出小手,在男子的衣襟下摟住了男子的腰身。
殷玖夜一愣,看著下顎處那一顆小腦袋,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懷抱著沐寂北開始快速的躲閃起來,那巨大的漩渦卻毫不留情的彷彿要將兩人吸了進去一般,而兩人已經處於了那漩渦的灰色邊緣,只差一點,怕是就要被捲走了。
一排鬼面們一個個目不轉睛的看著那裡,緊張的不敢喘息。
殷玖夜快速移動起腳下的步子,幾個輾轉之間,竟然擦著邊甩開了那漩渦,眾人的心這才重重落下。
西羅邊城的一家小客棧裡,殷玖夜躺在床上,緊抱著懷中的女子,輕輕的拍打著女子的後背。
他帶著沐寂北從沙漠出來之後,便快速的找到了大夫,仔細看診之後,才得知因為天氣太熱,手臂上的傷口發炎了,竟然帶的這嬌弱的身子也發起燒來,再加上腿上又給了一箭,怕是要好生休養些日子。
殷玖夜本是想將沐寂北平放在床上,可誰知懷中的小人卻是緊緊的拽著自己的衣服不撒手,整張臉更是都埋進了他的胸膛,溫香軟玉在懷,他哪裡還捨得在將人剝離自己的懷抱。
輕輕的拍著懷中的人,殷玖夜烏黑的眸子落在了懷中的女子身上,因為這短時間征戰而變得粗糲的手指,輕輕撫上女子的額頭,描繪起女子的眉眼,沉寂的在那整片烏黑的世界中,只剩下一個她。
他知道,沐寂北這樣的人最是心狠,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一面笑著,一面卻也狠毒著,可當你滿肚子怒氣卻對上那一張淺笑著無辜的臉頰,便只覺得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讓你無能為力的頭痛。
他見過的人本不多,但是這些日子以來,卻也不少,他見過有的人冷淡,有的人虛偽,有的人歹毒,有的人善良,有的人溫柔,可是卻從不曾有一個人讓他這般無能為力,她總是笑,笑的幾乎恍暈了他的眼睛,可是她卻依舊可以做到一面笑著同你說著情話,一面毫不猶豫的揮刀斬斷往來。
這世上真是再沒有比她狠心的女子,殷玖夜雙眼微微瞇起,他不撕爛了沐寂北這成偽裝,他誓不罷休。
沐寂北微微轉醒,只覺得靠在一處健碩的胸膛,皺著眉頭便坐了起來。
當對上那雙烏黑的眸子,心頭一跳,側過臉去,抿起雙唇,沒有開口。
「怎麼?這麼不想看見我?」殷玖夜陰冷的聲音傳來,瞧見沐寂北的態度,那一身滿滿的溫柔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沐寂北頭也不抬,只是坐在床上的一腳,遠離著這個男人,更是吝嗇的不去看他一眼。
殷玖夜傾身上前,一把捏住了沐寂北的下巴,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暴躁和不耐:「說話。」
沐寂北一把打開殷玖夜的手,冷眼看他,沒有開口。
殷玖夜重重的喘了幾口氣,讓自己不要再傷了他,一把將人抱起:「回帝都。」
男子看似粗魯,實則小心翼翼,沒有觸碰到包紮好的腿傷和手臂。
沐寂北也沒有說話,心頭卻也是鬆了口氣,前世去北邦的時候明明沒有這麼可怕,如今這是怎麼了,不過不管怎樣不用去了這總歸是好的。
殷玖夜準備了一輛馬車,本就一直在等沐寂北醒來,這次誰也別想把她帶走。
將沐寂北放到車上,殷玖夜也翻身而上,偌大的車廂裡兩人相對無言,感受到男子熾烈的目光,沐寂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把目光落在哪裡,索性閉上眼睛,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可是不曾想,許是因為殷玖夜的囑咐,馬車行駛的太穩,沐寂北卻是真的睡著了。
殷玖夜拿了一張薄被輕輕披在她的身上,靜靜的打量著她的睡顏,目光沉的彷彿能盛下一片浩瀚的海洋。
到了夜晚,馬車也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但是車上卻多出了兩隻食盒。
沐寂北微微睜開眼睛,便同那雙帶著血絲的眸子對上,驀然想到,邊疆的戰事怎麼會結束的如此之快,他這一路趕來又是經歷了多少艱難,這幾日天氣驟晴驟雨,他是不是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心頭不由得有些發堵。
殷玖夜也只是靜靜的任由女子打量,神情安靜。
沐寂北不自覺的伸出手輕輕撫上男子的額頭,只覺得有些滾燙,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坐起身來。
「發燒了?」沐寂北輕聲反問道,似乎怕驚擾了外面的月色。
殷玖夜目不轉睛的看著面前的女子,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可是沒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讓人去抓兩副藥。」沐寂北再次開口,觸及那滾燙的體溫,心頭一疼。
「嗯。」殷玖夜只是看著女子,也不動作。
沐寂北掀起車簾就要去喊人,可卻被殷玖夜一把拉了回來,整個人直接摁在了軟榻之上,鋪天蓋地的吻落了下來,男子緊閉著眼神情專注,帶著絲小心翼翼,隱忍的壓抑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怒火,生怕弄疼了女子。
沐寂北只覺得眼睛發澀,索性也閉了起來,承接著男子的薄唇。
這一路上,兩人之間的氣氛一直詭異而和諧,有著說不出的怪異。
而在馬車終於駛進帝都之後,沐寂北看了看馬車行駛的道路,皺了皺眉頭:「回相府。」
殷玖夜只是輕輕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沐寂北的眉頭蹙了起來:「殷玖夜,這是去哪?」
殷玖夜卻只是閉上了眼睛,也不回應,沐寂北掀起轎簾四處打探了一番,沒有做聲。
如果沒有猜錯,這條路應該是通往六皇子府的。
兩人都不再做聲,直到馬車吱嘎一聲停了下來,殷玖夜卻是捏住沐寂北的手腕直接將人拖進了六皇子府。
沐寂北尚來不及打量一番這巍峨氣派的皇子府,整個人便已經被殷玖夜拽了進去。
「殷玖夜。」沐寂北有些不滿的叫了起來。
殷玖夜微微放輕了力道,卻沒有鬆手,沐寂北四處打量起這六皇子府,這裡原應該是殷玖笙的地方,佈置的倒是清幽雅致,頗為符合他的風格。
四面竹樹環繞,亭台樓閣,雕廊玉砌,水聲潺潺,倒是極好的。
可沐寂北現在沒空欣賞這的美景,只是心中卻在忐忑這男人又在發什麼瘋,也不知是心虛作祟,還是什麼使然,無端的她就想到了那日在沙漠之中,他追上自己時的目光,那樣冰冷陌生,恨不得將自己生吞入腹,活活撕了。
心頭沒由來的生出一股子恐懼,可整個人卻已經被殷玖夜帶到了一處裝飾的極為奢華的房間,殷玖夜直接將沐寂北托了進去,定定的看了一眼還處於呆愣之中的沐寂北,便轉身離開了。
沐寂北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聽見房門被鎖上的聲音。
心頭一涼,卻是明白了殷玖夜的目的,晃動起房門:「殷玖夜!你這個瘋子!」
殷玖夜離開的身影一頓,低垂著眸子繼續走開。
沐寂北重重的喘了幾口氣,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殷玖夜這是要囚禁她!
靜下心來,沐寂北打量起這間屋子,整間屋子儘是藍色,棚頂嵌著幾顆夜明珠,天蠶絲的藍色緞子就被隨意掛成了帷幔,地上鋪就著厚厚的白色絨毯,左面擺著一面花團錦簇的屏風,後面大概可以擱置浴桶,屏風對著的則是水晶串起的珠簾,熠熠生輝。
床幔也儘是藍色,為了防止單調,上面繡起了大朵大朵的粉色芙蓉花,上面綴滿了珠玉,格外好看。
沐寂北掀起床幔,坐在了被鋪的軟軟的大床上,一時間似乎還是無法從她被囚禁了這個事實裡回過神來。
她不能一直呆在這裡,雖然現在她本就不該在西羅,也沒有人會找她,但是,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青瓷下落不明,殷玖夜傷了北邦三皇子之後,如果再讓他的人找到了青瓷,那麼不僅不是救了她,而且害了她!
再思及如今的朝廷變幻,殷玖夜這次歸來怕是要分掉安月恆手中的一部分兵權,朝中的格局應該會有幾番變動,是時機安插進自己的人手,所以,這種時刻,她不能呆在這裡。
晚間,殷玖夜來了一次,看著桌子上沒有動過的飯菜,微微皺起眉頭。
耐著性子將飯菜端到了沐寂北面前:「吃飯。」
沐寂北卻是輕蔑滴看了他一眼,隨即便別開了頭。
殷玖夜的眉頭越皺越深,再次開口:「吃飯。」
「殷玖夜,放我出去。」沐寂北正了聲音開口道。
「不准。」殷玖夜只是冷冷的回話。
沐寂北也面露不悅,唰的一下站起身來,直視面前的男人,開口道:「殷玖夜,別逼我。」
殷玖夜的眸子也冷了幾分:「是你在逼我。」
四目相對,火氣濃郁,殷玖夜終究再次開口:「吃飯,我幫你找青瓷。」
沐寂北低頭無言,一時間不知該怎樣反駁,搶過殷玖夜手中的飯碗,便吃了起來,只是再不肯看男子一眼。「
見著女子的樣子,殷玖夜的心好像被撕扯開一般疼痛,只是為了能夠讓沐寂北知道,她愛著自己,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心軟,殷玖夜微微蜷起手指,深深的看了一眼女子,轉身離去。
接連半月,都是如此,可是一直沒有青瓷的消息,沐寂北也越發的憂心,再加上同殷玖夜之間再鬥氣,沒由來的有些暴躁。
她也曾要求過殷玖夜讓她出去走走,哪怕只在六皇子府也是可以的,只是殷玖夜卻告訴她,她心思太多,怕他的人看不住她,所以依樣不允許。
一個多月後,沐寂北的暴躁最終都被磨平了,這個男人說什麼也不讓自己出去,索性她倒是看開了些,不如之前那般憤怒,只是卻依舊不肯理會殷玖夜,儘管這個男人每天都會來陪她待上幾個時辰。
這日,沐寂北正翻看著一本兵書,便聽見了門外解鎖的聲音,帶著絲期待投去目光,她每日再這裡所期待的不過就是希望這個男人來的時候能夠給她帶來青瓷的消息。
殷玖夜走了進來,只是臉色比平時更沉一些。
沐寂北的心頭一跳,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微微顫抖的開口道:」怎麼樣?有青瓷的消息了嗎?「
殷玖夜一雙黑眸依舊帶著血絲,注視著女子,只是『嗯』了一聲。
沐寂北一聽,卻是放下手中的兵書,走到男子面前,緊張的開口道:」你是說有青瓷的消息了?「
殷玖夜這次沒再開口,卻是將手中的東西遞到了沐寂北面前,沐寂北定睛一看,瞳孔緊縮。
殷玖夜手中拿的是青瓷腰間的玉珮,還是那次她為她所買,上面是一隻吉祥圓紋,不過是希望她能遇難成祥。
還有上面的七彩瓔珞,還是兩人一起挑選的彩色綹子,打出來的。
沐寂北緊張的帶著期待的看著殷玖夜:」青瓷人呢?在哪呢?「
殷玖夜的薄唇抿的更緊,沒有說話,沐寂北的心則是高高的懸了起來:」殷玖夜…。青。青瓷呢?「
殷玖夜將手中的玉珮放在桌子上,開口道:」死了。「
沐寂北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怎麼會?怎麼會死了?沐寂北的眼角滑落下兩行清淚。
殷玖夜緊了緊自己的拳頭,忍住將她抱在懷裡的衝動,繼續開口道:」她從山崖跳下去之後,初一找到了她,可兩人卻遭遇了鯊魚群,因為長時間在水中遊蕩,體力不支,所以深受重傷,初二帶著人及時趕到,將兩人救下,可是青瓷卻因為體力不支,死了。「
沐寂北滿眼淚水,聽著那寡淡無波的聲音,不由得想到那日在大漠之上好像確實沒有看見初一初二兩人,於是目光淒厲的看著殷玖夜,彷彿他是什麼萬惡之源,殷玖夜被那目光看的週身鈍痛,只覺得自己真是不如就這樣死了算了。」我再給你找別的婢女。「殷玖夜冷冷的開口,無視沐寂北的淚水。
沐寂北一聽,頓時怒了,雙眼通紅,嘶吼著:」殷玖夜,你給我滾,你給我滾出去!我恨你,我恨你!要不是因為你,青瓷怎麼會中計!怎麼會死!「
沐寂北這話其實說的極為不負責,畢竟殷玖夜是為了她才去的邊疆,所以分明有些遷怒的成分,可是即便沐寂北心中知道,卻也因為這些日子被囚禁甚至是剛剛殷玖夜無所謂的一句話給激怒了。
殷玖夜自嘲的冷笑了一聲,目光中滿是荒涼,沒有順著沐寂北的指向離開,反而是逼近了沐寂北,沐寂北踉蹌著後退一步,殷玖夜緊緊的捏住她的肩膀,一邊無比的悲涼開口,一邊劇烈的晃動起沐寂北的肩膀:」好,好好好,真是太好了,你恨我是吧,你恨我害死了青瓷,好,我給她賠命!我現在就給她賠命!「
說著不等沐寂北反應,便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一把扎向自己的心臟,沐寂北滿眼震驚的呆愣在那裡,看著殷玖夜不要命的動作,瞳孔驟縮,顯然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眼看著匕首就要刺入心臟,沐寂北卻突然反應過來,直愣愣的就撲了上去,雙手緊緊捏住刀刃,任由鋒利的刀鋒將那雙素白的小手割染的鮮血淋漓。」不要…殷玖夜。不要…「沐寂北滿臉淚水,驚慌失措的搖著頭,看向殷玖夜的目光中帶著絲乞求,好似受驚的小鹿,眼中升起弄弄的恐懼,帶著哭腔,沙啞著嗓音再次開口:」不要…「
沐寂北劇烈的抽搐著,整個人險些因為這接連而至的打擊昏厥過去,整齊髮絲也凌亂起來,自重生之後第一次這麼狼狽。
殷玖夜看著那緊握著利刃鮮血橫流的小手,險些鬆開了手,喘息也不自覺的加重了。
殷玖夜帶著嘲諷看著沐寂北,死寂的黑眸越發死寂,好似沒有一絲生氣,卻是瀕臨絕望的嘶吼出來:」你不是恨我嗎,你不是希望我死嗎,是,我害死了青瓷,我這就給她償命,你不是就可以給她報仇了嗎,不是就得償所願了嗎!「
沐寂北的淚水在臉上留下一道道深深淺淺的淚痕,兩手緊握著刀刃,也不顧及自己的疼痛,只是有氣無力的搖著頭:」不要。不要…「
殷玖夜皺了皺眉頭,掰開了那染血的手,帶著分淒涼開口道:」你不是恨我嗎,若是你恨我到不如讓我死了,總好過你恨我!「
沐寂北看著自己被掰開的雙手,睜大了雙眼看著那把趁著沐寂北不注意已經沒入了心臟的匕首,驚慌失措的阻止著那把匕首繼續往下推進,淚水和血水一瞬間流成了河。」我不恨你。不恨你…殷玖夜…我真的不恨你。「沐寂北哭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胸口處綻開一朵血色的牡丹,漂亮的不像話,卻讓沐寂北的心疼的要命,即便是當初被安月恆所殺,也不是這般滋味,這種痛,似乎要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只覺得若是他真的出了什麼事,自己怕是也再也活不下去。
殷玖夜的唇色漸漸泛白,露出一絲苦笑,滿眼溫柔和寵溺的看著沐寂北:」死也好過你恨我…「」嗚嗚。殷玖夜。我不恨你。我不恨你…「沐寂北撲在殷玖夜的胸前,避開傷口,緊緊的摟住他的腰身。
殷玖夜再次開口:」我讓人送你去北邦,戰冬雷應該不會怪罪於你,他會好好待你。「」我不去…我不去…「沐寂北緊緊摟著殷玖夜失聲痛哭,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守著我做什麼呢,你又不愛我,我放你走。「殷玖夜的聲音滿是荒涼還有著放手的肆意。」我不走。我不走。我愛你。嗚嗚。殷玖夜。我愛你。「沐寂北心中最後緊繃著的一根弦終於斷了,終於將殷玖夜午夜夢迴期盼了無數次的這句話說出了口。
殷玖夜眸色很深,沒有開口,沐寂北卻是靠在他的胸膛上啜泣起來:」殷玖夜。我愛你。我愛你啊…「
殷玖夜抬起沐寂北的下巴,一把抽出胸前的刀子,甩在了地上,一雙黑眸蘊藏著無盡的柔情,看著那張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循循善誘,溫柔的開口:」再說一遍。「
沐寂北眼中的淚水依舊向外翻滾著,認命的閉上眼睛,輕輕開口:」殷玖夜,我愛你。「
殷玖夜的眼中閃過狂喜,狠狠的吻上沐寂北的粉唇,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殷玖夜直知道,即便沐寂北不恨她,可是在她看來,青瓷的死多多少少是同自己有關係的,可是如今,即便是自己害死了青瓷,她卻依然接受了自己,這便意味著在她心裡,自己遠比那個婢女要重要了。
沐寂北安靜的承接著男子的吻,雙手環住男子的脖子。
門外,青瓷眼角濕潤了起來,臉上也掛著兩行淚珠。
初一的目光也很深,這次主子狠下心來,甚至不顧沐寂北受傷,這是在賭,沐寂北受傷固然是主子太狠了,可主子他又何嘗不是拿著自己的命在賭?
初一知道,若是今日沐寂北說不出這句話,怕是他們主子那把刀就直接刺穿了心臟,而不是只扎進去了一些。
初一皺著眉頭想了想,斜著眼睛看了看哭的正歡的青瓷,心中忍不住道,看來追妻之路路途漫漫啊。不過不得不承認,這個傻女人,確實是自家主子和沐寂北之間的紅娘…
想到此處,初一再次把眼睛斜到了自己另一面的木頭初二身上,目光來回在青瓷和初二之間徘徊,最後皺起眉頭,有些鬱悶。
原來,得知殷玖夜今日的計劃,門外早就站著了一排看好戲的鬼面人,見著自家主子的目的達成,初一忍不住罵道:」我擦!「
初二沉著聲開口:」夠狠!「
初三很是不服:」卑鄙!「
初四附和道:」無恥!「
初五想了想,看了看自家主子正在幹的事,終於吐出一句:」下流!「
……
青瓷受不了自家小姐這般被人看熱鬧,一把推開門,也不管是不是打擾兩人,反正兩人身上的傷都是要治的:」小姐!「
初一眼疾手快一把摀住青瓷的嘴,將人給拖了回來,我擦,這個時候進去不是找死呢嗎,主子已經十八般武藝,三十六計齊上了,若是讓這丫給攪和了不是找死是什麼?
青瓷皺了皺眉頭,張嘴對著初一的手指狠狠的咬下,初一防備不及,根本沒料到青瓷會有這一手,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啊!「
屋子裡的沐寂北一聽,頓時鬆開環繞著殷玖夜脖子的雙手,雙頰佈滿薄粉,後退了幾步。
殷玖夜面色一沉,咬牙切齒道:」初一!「
門外的其他鬼面人齊刷刷的消失不見,生怕殃及池魚。
青瓷露出一絲壞笑,推門而入,朝著沐寂北跑去:」小姐!「
殷玖夜沒有忙著去追初一,而是看著同青瓷抱在一起的沐寂北,眼角眉梢俱是溫柔。
北北,你若愛我,我便給你全世界,你若恨我,那我們就一起毀滅,不要怪我殘忍,因為你不知道,你不愛我,對我而言,便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殘忍,雖然今天我在賭,拿我的命在賭,但是我贏了,所以,這輩子,下輩子,永永遠遠,你都只能是我的。
沐寂北摟著青瓷,卻在抬頭的一瞬間,對上那雙寵溺的眸子,當看見殷玖夜那張妖孽般的臉上掛著從來沒有過的溫暖的笑意,真實的讓沐寂北整個人都呆愣在那裡,就好像…世界上最單純最幸福的孩子,那明媚的笑意,讓人移不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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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想修修,因為感情戲碼一般比較細膩,但是看大家催的急,我也不淡定了。就發了,。不過我還是會修修的,但是內容應該沒差別…。囧。我又發晚了,明天是最後一天不八點更。後天開始八點更新…表拍我…我真心不容易啊,眼要瞎了…畢竟這幾天全是一萬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