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少年吃驚地瞪著眼睛。
「嗯?」男人挑了挑眉也不接話。
「您,您怎麼來了?我聽說您出門了。」少年的氣勢完全和剛才是兩個人,這會磕磕巴巴的,根本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娘給我傳了信兒,說你你惹了禍,來了虞城,我得知後當然盡快趕了回來!。」
少年聞言,皺起了一張苦瓜臉。
林忘敏感地注意到,男人說的是少年的「娘」,而不是「良」,以這個世界的男女比例看來,這少年確實不是一般人家,並且他還發現,自打男人出現後,圍著的人群散去不少,一下子,林忘周圍幾乎沒什麼旁觀的人了,不過若要留心就能察覺,那些人只是躲遠了,仍舊在某處,支著耳朵聽著。
「天都黑了,還在外面耍?舅舅的那裡招不開你了?」男人又狀似無意看了眼林忘。
「不是,外甥只是想博那個香囊。」少年給男人看了下他還攥在手裡的香囊,這就能看出這少年對這香囊有多執著,剛才被男人一嚇,扇子都掉地上了,可香囊還緊緊攥著了。然後,他又忍不住小聲嘀咕:「今天運氣背,一直輸。」
男人臉上有絲無奈轉瞬即逝,這會,他重新打量起林忘來,見林忘模樣生的不錯,當下明白自己外甥的意圖,因香囊是私密之物,而這個一看又有些年頭,絕不是最新縫製的,有人做香囊賣,這是另說,但若是將自己佩戴的香囊擱在大街上任人博,這在男人眼裡顯得輕佻,所以他一開口,聲音不自覺帶了些許輕視:「幾個頭錢?」
因男人是衝著林忘開口的,所以林忘答道:「五個錢。」
因五個頭錢對於一個小小香囊來說確實貴了些,男人下意識哼了一聲,但嘴上卻說:「倒是便宜,才五個錢。」
林忘聽出男人話中帶刺,只當他怪因為自己而耽誤了他外甥回家。
男人這會從懷裡摸出了五個銅錢,他一把抓在手裡,手腕輕翻,然後扔了出去,緊接著就聽見叮叮幾聲,銅錢掉在地上,男人也不低頭看,甚至已經成足在胸地轉向少年,說:「走吧。」
在男人說話時,林忘已經蹲了下來,他一看,五個銅錢都是字那面朝上。
林忘見如此,心中先是讚歎男人有些本事,但更多的,他是鬆了一口氣,想總算解決了,林忘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說:「恭喜恭喜,公子好運氣,是公子贏了。」
那少年見狀,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他偷偷沖林忘擠了下眼睛:「小哥,香囊是我的了。」
林忘點了點頭,沒說話。
「滿意了?」男人看著少年,後者頓時蔫了,耷拉著肩膀,老老實實跟在男人後面。
林忘往懷裡摸了摸銅錢,那少年博了得有二三百個銅錢了,他心中高興,站在街上就樂了起來,周圍的人群這也慢慢散開,但有幾個話多的,湊在一起說了起來。
「嘿,是顧二爺。」
「顧二爺的外甥不就是」那人說話故意說到一半。
「那位小爺怎麼來虞城了?」
「沒聽說在京城惹了禍嗎?」
「噓,小點聲。」
「不過沈家少爺長得真俊。」
「廢話,你也不看看他娘是誰!」
林忘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聽了一耳朵,想那位男人被稱作「顧二爺」,應是在虞城有些名頭,而他的外甥也非尋常人,但這些終歸跟林忘沒什麼關係,他這就溜溜躂達走了。
回到邸店,林忘迫不及待上樓數錢,這一枚枚銅幣,攬在一起極有份量,數到最後,算是小霸王二叔的那五枚,正正好好是三百五十錢,這三百五十錢,夠他多生活幾天的了,雖說如此,但壓在林忘心頭的大石仍不見減輕,林忘攬著錢歎了口氣:「就不知以後靠什麼維生。」
因當廚師的路被堵上了,林忘一時憂愁,連飯都吃不下,晚上喝了點水,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林忘又交了邸店五十錢,看著這錢花的如此快,心中更覺得愁得慌,其實在這生活,一天的飯錢花不了多少,就是房錢如流水一般,林忘想這樣也不是個事,天天住「賓館」,一個月下來,光房錢就要一千五百錢,他打聽過,便是做些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力氣活,一日也不過三四十錢左右,還先不說林忘現在這具小身板,指不定能不能幹體力活。
林忘對這個世界的瞭解,僅局限於這具身體知道的,奈何這具身體打小就到了趙員外家,平日很少出門,到最後也不通俗事。
因現在是上午,店中沒什麼客流,小二不緊不慢半偷著懶,林忘給他叫了過來,可能因林忘是小哥,模樣又好,這小二對他挺客氣,見了他總是掛著笑,林忘心想,無論什麼時候,長得好就是吃香。
「小哥,有什麼事?」
「我就是想打聽下,這虞城,可有賃房子的,我想找處地方。」
這在小二這裡根本不叫事,他點了點頭:「這個好辦,找來牙郎一問便知,小哥想要什麼樣的,跟他們說便是了。」
林忘知道牙郎,就是經紀人,買賣人口、房屋或是其他,都可通過牙郎來促成交易。林忘不知在這賃間房子要多錢,最好在找到牙郎之前先問個大約價碼:「那房錢大約多少?」
「這要看小哥要賃什麼樣的了,獨戶小院的話,一年大約十幾千到幾十千,與人共賃一院,或單獨的房間,能便宜一些。」
林忘手裡連一千都沒有,他忍不住驚呼:「這麼貴!」
小二臉上閃過一絲嘲笑:「咱們虞城是陪都,房價自然不便宜。」
林忘一愣,這才知道虞城是陪都。
小二見他這樣,有點心軟,又說:「小哥要是想賃便宜的,可以去店宅務。」
這具身體對這個詞完全不知道,這會,他心中茫然地厲害,他傻愣愣地重複:「店宅務?」
小二見他連這個都不知道,便給他當成鄉下來的:「這店宅務是朝廷所設,修建房屋,向百姓出租,只不過這樣的房屋多是一間一間的,條件也不是太好,價格倒是比牙郎找來的便宜。」
林忘多少看見了些希望,只是他還不敢放心,他身上的錢還不足一千,於是林忘提心吊膽地問:「那店宅務的房子大約什麼價碼?」
小二想了想:「規格不同,有條件好的,也有條件一般的,最便宜的一年兩三千都有。」
林忘總算鬆了口氣,他衝著小二一揖:「多謝小二哥了。」
小二心中也得意:「小哥客氣了。」
問清了店宅務的位置後,林忘迫不及待就去了,只不過他對虞城人生地不熟,中途又問了幾次,才找到。
打遠處,就看見一座與旁邊建築不一樣的院落,門樑之上,隱約見懸塊牌匾,走近看清,正是「店宅務」三字,當時小二除了告訴他位置,還提醒他這裡算作官府,裡面工作的都是官員。
第一次見這個世界的官員,多少還有點緊張,林忘抻了抻衣服,這就走了進去。
一進門,是個寬敞的大堂,擺著三套高案高椅,穿著青色公服的官員坐在高案後頭,這大堂中聚著不少人,有穿著講究的,也有打扮窮苦的,但都很安靜,沒人吵鬧,幾乎沒有說話聲。
林忘走到一個空的高案前,對面的官員是個上歲數的,但可能因長時間待在屋中,皮膚很白,他看了眼林忘,態度不冷不淡,卻直奔話題:「賃房?」
林忘點點頭,一時不知道怎麼稱呼他,想了想,總算憋出個大人二字:「大人,我想賃一處便宜點的房子。」
那官員又看了眼林忘,然後從案上抽出一個冊子,慢慢翻著,隔了會,他翻到一頁:「有一處房,年租六千錢,可好?」
林忘心說便是一年一千錢,他都不能立馬掏出來,於是等對方說完話,就急著問:「大人,這房租可不可以一個月一個月的交?」
其實有不少像林忘這樣從鄉下來的窮人,多是不能一次交夠一年,那官員點了點頭:「這房租頭一次要交一(月)押一(月),之後就是按月交了。」
林忘喜出望外,就是在現代,都已經沒有這樣交的了,他又說:「大人,有沒有再便宜點的?」
那官員態度雖稱不上熱情,但始終沒有不耐煩,他又翻了翻冊子:「有一處年租三千六,每月則是三百錢整。」
林忘這會,才是真的鬆口氣,一個月三百錢,當真不貴,讓他一口氣交兩個月的也交的出來,如果說最後真山窮水盡了,他便給人去做苦力。
他現在是只在乎價格,所以其他的條件並沒多問,真要讓他問,他也問不出,說位置,他不知道,問大小,因丈量單位不同,他又聽不懂,林忘點了點頭:「就要這個了。」
那官員也點頭,這就在冊子上記了起來,當下便讓林忘交了錢:「今個是初九,下月初九的時候,會有掠錢親事官去收房錢,你若當天不在家,記得提前來這裡交納,若是要退房,也提前十五天告知。」
林忘點了點頭,那位官員找來一人,也是穿著公服,但明顯等級不一樣,前者吩咐後者:「這人賃了羊女後巷的一處房子,你帶他過去。」
那人衝著發話的官員態度很恭敬:「是。」
林忘跟著後來的那個人出了店宅務,門口就有專門的驢車,林忘心想這服務可比現代的好,竟然還管送,這要擱現代,中介收了錢後就啥都不管了。
驢車本就不快,兼之在街上行駛不起來,晃晃悠悠竟走了兩個來小時,在林忘都快被晃睡著的時候,那人開口:「到了。」
林忘精神一震,跟著下了車,剛站穩,就看見眼前是一條小窄巷,他們現在站的位置,是窄巷的入口,從這能看見巷子的兩邊都是密密麻麻的門戶,一家挨著一家,並且大多破舊,便有來往的行人,穿著也都是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裳,一看就是貧民區。
帶林忘來的那人又道:「你賃的屋子在巷子裡,驢車進不去,後面的要走過去。」
林忘傻愣愣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