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忘在街上走了一會,只覺得下午的日頭晃眼,身上又開始出汗,他剛才在酒樓只為了嘗菜,茶水和主食一樣沒要,那菜要是單吃可就有些鹹了,林忘這會覺得嘴裡裡極乾,嗓子眼癢癢的不行,跟有條蟲子在上面爬一樣,正在他想在附近找個茶肆喝杯茶的時候,卻忽然聽見一個吆喝:
「嘿~井水拔過的梨子,脆生生涼絲絲!」
林忘這時口渴,聽見那聲音後,嘴裡更是分泌出了口水,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將袖子挽到手肘的小販站在街邊,他腳下是一個木盆,木盆盛著水,裡面放著七八個大梨,即使最小的,也比拳頭大,看著就讓人想咬一口。
林忘走了過去,正好有個人走在他前面,率先問道:「你這個梨可要博的?」
「自然是可以博,公子可要試試手氣?」
林忘聽到這裡一愣,然後他又搜索了下這具身體的記憶,模糊記得這個世界的人好像無論賣什麼,可以用錢來買,也可以用很少的錢來博一下,再具體的,如花就不知道了。
「使幾個錢博?」
小販回答:「三個!」
那公子也爽快,從懷裡掏出了三個銅幣,直接扔了出去,小販這會已蹲下了身,公子也彎了彎腰,小販離的近,最先反應過來,只見他一邊拾錢,一邊笑著說:「有一枚是不一樣面的,公子可要再試試?」
那人想了想,又拿出三個銅幣拋了出去,小販直接蹲在了地上:「哎呦,可惜了,又沒中。」
「今天運氣不好,還是老實回家吧。」那公子搖頭歎氣,然後甩了下袖子,溜溜躂達走了。
小販收完錢後站起來,心裡挺高興,正好看見林忘在看著他,於是問:「小哥,咱們家梨子又脆又甜,還是拿井水拔過,可要嘗一嘗?」
「你這梨,多錢一個?」
「三錢一個。」
林忘面露狐疑:「既然是三錢一個,為何剛才那人還要花三文錢去博,直接買不就好了嗎?」
那小販仍舊笑瞇瞇:「那三文錢,是博這所有梨的。」
林忘瞭然地點點頭:「可是三枚銅幣一樣的朝向便是贏?」
「是的,都是字那面朝上,或都是花那面朝向皆算贏,小哥也試試手氣?」
林忘搖了搖頭,他覺得這麼隨手一扔,三枚銅幣相同朝向還真不是這麼好就擲出來,林忘摸出三枚銅幣遞給他:「不博了,來個梨子。」
那小販剛剛白得了六錢,心有些大了,他聽林忘說買而非博,面上露出失望,但也沒說什麼,接過錢,低頭挑了個不大不小的梨子。
卡嚓一聲,林忘咬了一大口,頓時,梨子的汁水就流了出來,同時清涼甜爽的口感在嘴裡爆發,一瞬間,林忘覺得自己整個溫度都降下去了。
林忘一邊啃著梨子,一邊留意著四周小販,這個世界的人真的挺愛博的,小到水果,大到牲口,都可以博一下,像是糖一類的,一錢就能博,博之前雙方商議好哪面算贏,牲口之類貴的,使的錢多了,並且要求也多。
看了這麼久,多是小販贏,林忘也有些心癢癢,只不過他不想博什麼東西,而是想弄些東西讓人去博,林忘從衣服上解下一個香囊,當然這個香囊不是讓如花挨打被趕的那個,卻是另一個如花自己繡的,圓滾滾的香囊,白底藍邊,正反各繡著一朵並蒂蓮,針腳細密,素淨淡雅。
林忘解下香囊擱在手裡看,之前他也逛過其他的攤子,像這種香囊,大約二十來錢左右,他若是讓人博,用不了幾次就能賺到了香囊錢,若是運氣不好,叫人一次就博走了,林忘也就認了,合該他沒有賭運,以後就不想了。
人啊,都有一種賭博心態,林忘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只是苦於不知道怎麼吆喝,正當他為難之際,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離他極近的位置響起:
「小哥一個人孤零零的,可是在等情郎?不如,就讓我做小哥的情郎吧!哈哈哈!」
林忘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中一抖,香囊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識地抬頭,就見一個身穿淺黃色緞子外袍的少年站在他面前,那少年衣飾華麗,腰間掛了各種絲絛、香囊、玉珮,他手裡拿著一把扇子,不停地敲著手,這少年目測也就十五六,面貌生的極好,尤其那雙如杏的美目,裡面流光溢彩,可惜的是,他偏偏露出一副下流的表情,生生破壞了那張臉。
而在那少年的身後,還跟著四個家丁模樣的人,這四個人也十分有意思,其中兩個賊眉鼠眼,一直跟著少年嘻嘻哈哈賠笑,另外兩個站的更靠後,五大三粗,凶神惡煞地板著臉。
「小哥這是要把香囊送給我?」少年彎腰,親自撿起了香囊,輕輕拍了幾下,末了,還湊在鼻尖聞了聞:「香,真香。」
香囊這種東西,多用作定情,尤其一個小哥自己繡的,且長時間佩戴的,算得上私密的物品,所以少年的這個舉動是極為輕佻的,若遇到面皮薄的小哥,這會就該羞紅了臉說不出話了。
林忘倒是不害羞,就怕這小霸王真把這香囊拿走,雖然這東西不貴,但到底能抵個二十文左右,對於還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林忘來說,這也是極其重要的。林忘明白對這種人硬搶是沒戲,恰巧此時,心中一動,這少年毫無疑問是富家少爺,富家的少爺多數有個毛病——憐香惜玉。
林忘低下頭,雙手裝作緊張地垂在身前,實際上,在袖子遮擋下,林忘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大腿,頓時,疼得他眼圈都紅了:「這,這位公子,請,請把香囊還給我,我,我,我還指著靠它,博些錢使了。」
這會,林忘的附近已經聚了一些人,人們大多在小聲議論著。
林忘雖然身上的衣服不錯,可渾身上下無一件首飾,甚至連耳朵上都沒有,眾人就開始猜測林忘的遭遇。
那少年打一開始,也只是在口頭上佔些便宜,林忘懷疑他就是這種人,而並不是想真刀真槍對他做些什麼,否則憑他這樣的家境,若真看上林忘,何必現在鬧開,私下找個機會找上他豈不更好?
少年家境不錯,平時鬥雞走狗,現在更是因林忘的一句話,賭癮上來,勢必要將那香囊贏過來。
「頭錢是多少!我來博!」那少年用扇子敲了一下手,然後從旁邊的一個家丁挑眉示意。
林忘原本是想用三個錢當頭錢的,可他看這少年穿著講究,便想不宰他宰誰,於是故意欲言又止:「這個香囊是我頭錢要五個。」
少年一聽,以為這香囊對林忘又什麼特殊意義了,於是又拿到鼻間聞了聞,眼睛瞇了起來,他旁邊的一個人會意,立馬遞了五個錢給他,那少年根本不將這點錢放在眼裡,銅幣在他手裡還沒落穩,就被他順勢扔了出去。
眾人的眼神一起跟隨著銅幣,林忘是第一次撲賣,心中多少有些緊張,他知五個銅幣都擲成同一面的幾率有點小,可就怕對方運氣好。
林忘快速地蹲在了地上,他只匆匆看一眼,就笑了起來:「公子,有兩枚不一樣的。」
那少年怎會就此收手,那家丁也極有眼色,早數好了銅幣湊到了他跟前,少年一把抓過,又扔了出去。
「可惜了,這次是有一枚不同面。」
少年動作快,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已經扔了四次了,可惜總不能把五個銅幣扔成相同朝向,這會功夫,林忘掙來了二十文錢,已經值這香囊的價值了,林忘蹲在地上暗自竊喜,後面那少年再擲,林忘就覺得可有可無了,也不怕他贏了。
這少年脾氣執拗,偏偏運氣極差,又連扔了七八次,仍不行。這時,周圍的人群有離開的,也有幾個無所事事的一直在旁邊看著,還有幾個也想試試手氣,但那少年怕香囊被別人博去,失了面子,於是讓家丁攔住了那些人,只他一個人在這博。
又過了會,天色有些暗了,少年還堅持地扔銅幣,林忘賺了他一百多文錢,心中有點虛的慌,他又怕少年惱羞成怒,乾脆將剛剛輸的錢都搶回去,那林忘可就無語了,他現在都恨不得將香囊送給那少年,可是在這個世界,香囊是不能平白贈送的,於是這念頭只能作罷,他只想這少年快快贏了,然後各走各的。
可惜少年運氣實在太差了,又扔了一百錢左右,仍是不中,林忘這會也不得不勸道了:「公子,天色不早了。」
其中一個家丁聞言,也愁眉苦臉地勸:「是啊,少爺,天色已經不早了,咱還是盡快回去吧。」
那少年氣的用扇子敲了□邊家丁的胳膊,口中遷怒:「都是因為你,本公子一直輸。」說完,又摸出五枚銅幣,扔了出去。
這時,走來一男人,打遠處就能看出他身姿挺拔,待到走近,發覺他更加偉岸魁梧,男人看起來二十七八,臉上線條很堅硬,下巴上滿是青叢叢的胡茬,走起路來姿勢很隨意,林忘的眼神正好和他對上,對方如光如炬,林忘覺得這人不簡單,這就假借順頭髮的動作用手擋住了那道視線,實際上,他還斜著眼睛偷偷看著。
那男人直奔少年來了,林忘看他似笑非笑一直盯著少年,有點古怪,正不知要不要提醒一聲。這時,少年身後的兩個保鏢類型的壯漢先看見了男人,他倆一愣,接著,臉上就露出了畏懼的表情,大張著嘴巴,剛要開口,那男人不聲不響地瞥了他倆一眼,眼中充滿警告,兩個保鏢蔫了,耷拉著腦袋後退幾步,讓開了個豁口,這其中一個保鏢還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腳踏在地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可能是想提醒少年,只是少年太專注了,絲毫沒注意。
林忘看見這一幕,就知道男人和少年是認識的。
男人走起路來沒有聲音,他這會已經走到了少年後背,男人抬起手,啪的一聲,重重地拍在少年肩上,林忘看他五指併攏,掌上用了勁兒。
少年被拍的那邊肩膀頓時塌了下去,他哎呦一聲大叫,因林忘是正對著他,所以看見他臉瞬間扭曲:「是誰,不想活了是嗎?阿威阿猛,還不上!」
陪在少年身邊的另外兩個這時也轉了過來,他們的表情跟剛剛那倆保鏢一樣,作威作福的表情只維持了一秒,然後側頭看著少年,吶吶地開口:「少少爺,是是」
那男人只是略微用力,並非真的制住了少年,少年矮著身子一躲,然後也轉過了身來,只見他的表情比之前的四人還要誇張,手上的扇子都掉在了地上:「舅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