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所有的目光頓時全都凝聚在那人的身上,只見說話的男子一身烏金長袍,眉目英挺,汗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邪氣,兩眼邪魅微挑,坐在後排,懶洋洋地說道:「楚皇陛下少年得志,人品風流,也難怪會得女子傾心。據說當日白鹿原上,就連如今的宣王妃都險些為楚皇陛下喪命,真是令人唏噓不已啊?」
此言一出,登時將眾人的注意力成功的轉移到青夏的身上,但見青夏面色淡定,頭也不抬,端起玉杯,輕輕的飲了一口果酒,竟然沒有絲毫動容。
楚離緩緩轉過頭去,看向烏金長袍的男子,雙眉淡淡皺起,半晌才沉吟道:「南貢汪氏?」
「大皇好記性」,男子微微一笑,說道:「兩年前桂林一戰,汪某不敢或忘,原本見到大皇還應該行一個君臣之禮?奈何南楚早已將汪氏一族掃地出門,就算汪某再是卑躬屈膝也換不回南貢八百勇士了。」
「敗軍之將,叛國之臣,還敢在此張牙舞爪,簡直不知所謂。秦皇大壽,怎可讓無恥小人也一同前來,玷污這金碧輝煌的太和大殿?」
一個清冽的聲音突然響起,只見一身豹紋的女子聲音清脆,坐在南疆藩國的使節裡面,眉梢描金,朱唇紅彤,緞帶絲綢,在一眾彪形大漢之中,十分顯眼。此刻眉眼帶煞,怒聲喝道。
烏金長袍的男子嘴角微挑,冷然一笑,嘲諷的說道:「歐絲蘭雅和烏絲媚爾都死在了南楚的手上,就連我汪氏一族也被連根拔盡,計巫咸,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下一個也許就輪到你了。」
豹紋長袍自的女子冷哼一聲,說道,「烏絲媚爾置南疆百姓於不顧,挑起叛亂,陰謀造反,禍亂四方,罪不容赦。就算陛下不出手,我也要取她性命!至於歐絲蘭雅」,計巫咸眼眸微微流轉,冷冷的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坐在上的齊太子,寒聲說進:「她受賊人迷惑,心智錯亂,死有餘辜,早已不是我巫咸一族的族人!」
「歐絲蘭雅死了嗎?」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齊齊轉頭看去,只見青夏雙目寒冷,微微半仰著下巴,面容清麗,姿色雖不算絕色,可是卻有一種由骨子裡散而出的利落英氣的氣質,青夏之名早已傳遍大江南北,以前眾人看她都要偷偷摸摸,此刻方可明目張膽的看過去。一時之間,唏噓聲不斷,所有人都在心下暗歎:難怪難怪,原來如此。
計巫咸轉過頭來,從上到下的打量了青夏一眼,隨即點頭說道:「是的,月前在夢雲嶺,她被鷹組死士擊殺,如今她的頭顱,就懸掛在夢雲嶺的夢石之上心。」
「怎麼?」姓汪的男子眉梢一挑,頗感興趣地說道:「敏銳郡主有什麼話要說嗎?」
青夏淡漠搖頭,輕聲說道:「沒有,她死的很好。」
齊國諸人頓時微怒,幾名跟隨在齊安身邊的武將目光森冷地看著青夏,厭惡之色溢於言表。
這時,秦王哈哈一笑,打圓場道:「遠來就是客,各位都是寡人的客人,以往的恩恩怨怨,就看在寡人的面上,暫時放在一旁。寡人非常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人血濺在咸陽街頭之上。」
「父皇所言極是」,四皇子秦之燁突然沉聲說道:「三日前我接到探報,北疆匈奴調動頻繁。匈奴王的第七子骨力阿術殺死親父,自立為王。統領匈奴十一個部族,如今已經隱隱成為草原之主,雄踞北方,不得不防。匈奴雖然是我北疆的大患,是我們大秦和西川的共敵。但是一旦北疆屏障被毀,整個中土文化調零,實在是我中原的公敵,為今之針,只有四國聯手,各藩國國主頂力支持,才能抵禦外侮,不讓華夏文化毀於一旦。」
各藩國國主聞言紛紛動容,其他三國卻並無多大驚訝,顯然早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燕回歎道:「四皇子所言極是,阿術此人為人堅忍,七年在訊烈垣上牧馬,最後竟然依靠一群馬賊,一朝起兵,勢如破竹,其他幾個王子爭奪多年,最後反而被他一個朔尚血統的外子鳩佔雀巢,實在不簡單。」
齊楚兩國並無切膚之痛,是以並未言,反而一些北地的部族領叫苦連天,顯然都在這名名叫阿術的男子手下吃過虧。
「說起來,敏銳郡主也曾在北地居住過,又曾官拜西川女將,不知對阿術可有瞭解嗎?」
青夏坐在秦之炎身邊,看似對他們的言語並未聽到耳裡,自顧自的為秦之炎布菜斟酒,神色淡淡,毫無異樣。聽到姓汪的男人的話,緩緩抬起頭來,眉頭一皺,頗為不耐的沉聲說道:「你是白癡嗎?」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誰也沒想到在這樣的場合,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在世人眼中,莊青夏畢竟是當世大儒莊典儒的女兒,不同於南疆蠻人,理應知書達理,通宵聖人教化,此刻見她眉眼凌厲,秀眉斜挑的樣子,不由得有一絲驚訝。
姓汪的男子微微一愣,隨即說道:「你說什麼??」
青夏端起玉杯,輕輕沾唇,淺嘗則止,柳葉彎眉輕輕一掃,冷哼一聲道:「連我說什麼都聽不懂嗎?我在罵你。」
男人大怒,汪氏一族當年也曾是南楚大族,雖然比不上八大世家,司是在桂林一代經營多年,隱隱也是一方大族豪#。兩年前,楚離對氏族進行大清洗,汪氏一族害怕大難臨頭,私自攜帶家眷親族財物投靠東齊,不想走漏了風聲,被楚離派兵殺了個片甲不留。這名叫汪庭松的男子是家中長子,作為家族的先遣軍,早一個月就在東齊安頓,是以逃過一劫,事後投靠了東齊太子府。齊安此次帶他前來,其用心可想而知。
青夏冷笑一聲,一手把玩著玉杯,一手在長几上支著下巴,頗為玩味的看著他,冷笑說道,「我罵你是在教你為人處事之道,今日在我大秦的地界,又正逢大皇#十壽辰,楚皇陛下,齊安太子,燕回將軍,各位王公大臣王爺藩王都在場,這樣的問題你竟然來問我一個女子?分不清主次,搞不清狀況,沒有半點老幼尊卑,目無君主,是為大不敬之罪過。更何況你是什麼身份,不過是齊太子的一介幕僚,太子尚還沒有開口說話,你這人反倒反客為主,頻頻耀武揚威,真把這太和大殿當成你家後院了嗎?」
「你!」
「我怎樣?」青夏坐在坐席裡,眼梢在他身上輕輕掃過,淡淡說道:「你最好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你如今不再是南楚汪氏一族的長房長子,汪氏一族灰飛煙滅之後你不過是一名太子府的下人罷了。隨時隨地,所做之事要符合自己的身份,衡量自己的能力。今日在座的都是各國權貴,難道要大家聽你一名下人之言嗎?」
汪庭松臉孔紅,豬肝一般,可是卻偏偏找不到半點反駁之詞?畢竟他今日能進入大殿,的確是以齊太子幕僚的身份進來的。齊安若是不說話,他就沒有開口的資格。
「莊姑娘果然好詞鋒」,齊安微微抬起頭來,聲音低沉道:「難怪能遊說秦王准了你和宣王殿下的婚事,前夫尚在,又無體書,就自作主張的改嫁他人,果然足當世奇鬧。秦皇殿下,安有一事不明,難道大秦靠近北地,就沾染了北地的風俗嗎?知此來說,所謂的漢家正統也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
秦皇面色一沉,剛要說話,青夏突然輕笑一聲,朗聲說道:「果然是有什麼樣的僕人,就有什麼樣的主子。」
齊安眉頭一皺,沉聲說道:「莊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人到七老八十,總是年邁健忘,可惜殿下年紀輕輕,記性就這麼差了。」
齊安嘴角斜斜牽起,雙眼深沉的望著青夏,淡漠說道:「不知姑娘此言何意?」
青夏冷笑一聲,緩緩站起身來,昂說道:「既然殿下的記憶這麼差,我就來親自告訴你?兩月之前,白鹿原上,太子曾經多麼肯定的說我不是真正的莊青夏,為此還差點與宣王開戰,當時你自信滿滿,信心十足,口若蓮花,一口認定我並非莊青夏本人,並誣陷是我殺害了莊青夏並假扮於她,別有用心。宣王殿下護著我,你在其中屢次挑撥,引得秦楚交惡我尚且不與你計較。怎麼今日,就這般確定我就是真正的莊青夏,是南楚的妃子呢?難道是與不是在太子眼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借此緣由挑撥離間?堂堂一國儲君,為人處事這般惡毒,沒有半點君子之量,出爾反爾,翻臉無情,和卑鄙小人有何區別?」
齊安為人雖然低調,但是何曾被人這般當面折辱過,當下面色一寒,旁邊的隨從聽了怒聲叫道:「大膽!竟然辱罵太子!」
「我罵的就是他!」青夏怒喝一聲,雙目銳利如劍,聲音轉冷,語調冰寒,顯然憤怒已極。
「丫頭!」秦皇輕斥道:「不許亂說話,還不給齊太子賠禮。」
青夏轉過頭去,看向秦皇,眼淚突然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悲聲說道:「陛下,這個人,這個人,他背信棄義,忘恩負義,我幾年隱忍,捨生忘死,最終卻被一遭丟棄,毫不容情。我,我恨不得……」
話說至此,已經泣不成聲,秦皇急忙對一旁的下人說道:「來人,快扶敏銳郡主下去休息。」
幾名宮裝傳女衝上前來,扶住搖搖欲墜的青夏,秦之炎站起身來,想要親自去攙扶她,卻被青夏推開。青夏半掩著面,跟著一眾待女就退了出去,一副哭的十分傷心的樣子。大殿上聲音嘈雜,議論紛紛,眾人交頭接耳,目光無不定在面色陰沉的齊太子的身上。
外面宮燈閃爍,青夏被帶到一個偏廳裡面,關上了門,唐夏的眼淚頓時止住,原本悲慼的表情也不翼而飛。
齊安,你不能怪我,只怪你太多事,心術太壞又屢次苦苦相逼。今後,就帶著這個薄情寡義的負心人的名號活下去吧。
見到了楚箏,曾經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都有了解釋。莊青夏和齊安之間,也許真的有過一段小之情,但是以齊安的為人,絕對不可能為了她而放棄大業,當初之所以會不顧危險前往盛都營救被陷牢獄中的莊青夏,八成是因為莊青夏掌握了一些齊安與楚箏聯繫的證據。楚箏當年為了蒙蔽楚離的耳目,假裝庸碌,幽居後宮梅林,莊青夏在後宮之中,想必從中搭橋牽線,起到過很重要的作用。雖然和楚箏並沒有見過面,但是也絕對傳遞過信件。在蓬萊谷的時候聽楚離所言,這齊安當初聯合楚箏在上黨擊殺了自己三弟四弟的車駕,一舉除掉了兩名對太子之位有競爭能力的親王,楚箏也因此得到了東齊輸往難處的海鹽大權。
他當初在牢獄中現青夏背叛他的時候的傷心可能是真的,他這樣性格的人,定然希望所有人全都圍繞著他,元法容忍背叛和變心。但是本身為人卻寡情寡義,只看楚離登基的時候,他只救了楚箏卻絲毫沒有理會自己,更利用自己來轉移楚離視線,和丹妃等人合作,引她入甕就可見一斑。
當今世上,除了莊典儒、楚離、秦之炎和齊安,再也不會有任何人會懷疑她的身份,而這四個人中,有兩個人不會說出去,一個已經死了,只剩下的一個,就是齊安。今日青夏在大殿上的種種做作,定會讓人將原本的懷疑盡數抹去,轉而將視線和矛頭放到齊安的身上。畢竟,莊青夏早年同齊太子情比金堅之名早已傳遍天下,後來為了他,更是和楚皇反目,被打入冷宮,賜名蕩妃,最後叛逃出國。可是事後,莊青夏卻並沒有前往東齊,這裡面的原因當然是此青夏並非彼青夏,但是在世人眼中,卻一定會成為莊青夏有家難回,四處流浪,幾次險些死在亂世之中。
白鹿原上,齊安再一次利用莊青夏引得秦楚反目,險些釀成大戰。
這一顆小小的棋子,所起到的作用,真是乎其值。
齊安以前在當世向來以賢聞名,各國的奇人異士大多數都會萬里迢迢的去投靠他,東齊太子府儼然已經成為一個小朝廷,能人眾多。但是從今以後,齊安的賢名將就此毀於一旦。同時也不會再有人懷疑她是北方異族的奸細,最主要的是,她以往朝三暮四水性揚花的形象會徹底改寫,變成一個忍辱負重命運坎坷的可憐女子,這一點對於秦之炎在大秦的名聲聲望有很大的作用。
青夏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緩緩的喝了下去,目光堅定的望著前方。她可以允許他們侮辱自己,但是卻不能坐視他們毀壞秦之炎的名聲,這是她的底線,一旦有人膽敢躍過,定會遭到她毫不容情的打擊。
遠遠的正殿方向,絲竹之聲又再緩緩的響了起來,只是不知道喝酒的人,還有沒有剛才的心情。
青夏站起身來,打開殿門,緩緩的走了出去。只見月上中庭,庭院中一株巨大的古樹枝繁葉茂,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剛剛這個時節,就已經葉綠茂盛,參天森然。青夏伸手拂在粗糙樹幹上,微微的揚起頭來,神思飄忽,但見漫天星斗璀璨奪目,美輪美奐。
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這樣靜靜的仰頭望月了,一切好似一場洪水,將她卷在其中,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自己的主人,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卻不知道不過是身纏絲線的傀儡,反覆唱著已經定好的戲碼。她在最不想死的時候死了,在最不想活著的時候活著,就連如今的這美好的一切,也不知道可以保住多久,命運像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滾滾的浪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打過來,將她的一切無情的捲走。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越的悲觀了起來,總是喜歡想這些事情。她苦笑著搖了搖頭,暗暗道還是不要去想太遠的事情,本來就已經麻煩一堆,又何苦為自己再添煩惱?
正要回房,等#秦之炎晚宴結束,突然庭院外傳來一陣喧嘩吵鬧之聲,一個熟悉清脆的女聲大聲叫道:「誰敢攔著我?誰敢攔著我我就把誰的手指頭剁下來!」
「公主」,一個細尖的聲音無奈地說道:「陛下吩咐了,要屬下們看住公主您的。」
「本公主這麼大的人?哪裡需要你們來看著,都滾開,不然我翻臉不認人啊!」
「公主,您就饒了奴才們吧。」
青夏靠近門口,微微打開了一道門縫,只見一名藍色宮裝的少女手拿一隻紅色馬鞭,騎在一匹棗紅色小馬的背上,盛氣凌人的嘟著小嘴,正在大聲呵斥著一眾下人,口裡大聲叫著要剁了他們的手挖了他們的眼晴,可是那條小鞭子卻遲遲沒有揮下去,赫然正是今日在皇家夜宴裡出了大風頭的婉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