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草原上,荒蕪的野草一片蕭索,單薄的女子孤身單騎奔馳在敗落的荒原上,轉眼就失去了蹤影。天邊有食腐的鷹鴆在上空盤旋,叫聲尖銳,充滿了令人戰慄的森寒。
秦之炎披著青色的大裘,臉色蒼白,眼神卻很寧靜,他一直注視著那個方向,悲哀的觀,遠去的女子竟然真的沒有回過一次頭。冰涼的情緒在心底緩緩升起,一個巨大的洞開在那裡,冷風呼嘯著灌了進來,涼透了心肺。
「殿下,」仲伯從身後走上前來,看了眼秦之炎的眼神,突然垂下頭去,低聲說道:「顏平西的下屬全部落網,遵照殿下的指示,北方封地和軍中將領一齊上書,要求廢了太子。大殿下正在四方周旋,不過看樣子,皇上已經開始猶豫了。」
「還沒這麼簡單。」秦之炎聲音低沉,帶著濃厚的刀鋒森冷之氣,再也不是青木大殿中那個一身青袍,淡若潮水般的男子,他沉聲說道:「正因為大哥四處周旋但卻求告無門,父親才會繼續讓他在太子的位置上做下去。」
「嗯?」仲伯一愣,問道:「為什麼會選樣?他私自調兵,謀害親弟,使北方封地露出破綻,給匈奴人以可趁之機,差點鑄成大禍,如此罪責,怎可繼續在儲君之位待下去?」
秦之炎冷冷一笑,說道:「真是因為這樣,他才可以繼續在儲君之位待下去。仲太傅,你忘了我父親是怎麼登上皇位的嗎?」
儘管是宮廷隱秘,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現任大皇的所作所為,在秦皇室中,早已不是什麼秘密。現任大皇秦宗先後毒殺先皇和自己的兄弟才登上皇位,事後更是以各種名目將秦氏分支殺之一空。手段之狠辣,堪稱當世翹楚。
大皇疑心向來甚重,他自己殺了父親得到皇位,就害怕自己的兒子。所以多年來,對幾個兒子向來不親厚,只聽秦之炎繼續說道:「這一次,不是為了扳倒大哥,只是為了自保。前陣子的雁門關大捷我鋒芒太露,回京之後一定會被父皇奪權,敏之來信說,掌易院裡已經開始起草新的兵制,志在奪我手上的北疆大營和炎字營。這次太子擅自動兵,引得匈奴進犯,暗殺於我,使得祖廟震動,引雪崩。實在是天賜良機,回京之後我和父皇各退一步,我賣這天大的人情給他,他也不會再打炎字營的主意。」
仲伯微微一愣,過了好一陣,才點了點頭說道:「殿下聖明。」
「仲太傅,我知道你和太子一黨仇深似海,但是太子昏庸無能,佔在主位上正好可以起到權利平衡的作用。他若是下台,換上老二或是老四,我們的日子就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好過了。」
「臣明白。」仲太傅神情一凌。
「南疆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秦之炎沉聲問道。
「一切如殿下所願,南疆和楚國已經兵戒相見,鹿丹人已經帶著一部分族人投靠去了我大秦。雲將軍遵殿下的命令,仍在邊關守衛,十三路大軍守在南方邊境,任是他們有通天徹地之術,也進不去半分。」
「那就好,楚離雖然剛剛登基,年紀尚輕,但是此人性格決絕,能在東齊忍辱偷生這麼多年,一朝回到南楚就登上高位,實在是個值得小心防範的人物。再讓他們亂上一陣子,然後就將鹿丹人拿下,以他們領的級,當做我給楚國大皇登位的賀禮吧。」
「是,」仲太傅點頭說道:「南燕經此內亂,元氣大傷,齊楚外交更加惡化,實乃一石二鳥之計。只可惜西川沒有捲進去,浪費了我們的一番佈置
「你當燕回是那麼好相與的人物嗎?不過這場戲畢竟是我導演,他想坐山觀虎鬥的攪局看南楚的笑話,我也不會讓他稱心如意。他不是在給南楚運送糧草嗎?今晚就將路線途徑告訴鹿丹人,想置身事外,沒那麼容易。」
「是,」仲太傅連忙說道,想了想,又沉聲說道:「殿下,已經查出唐姑娘的身份了。」
「哦?是嗎?」秦之炎聲音清淡,沒有半點表情。
「唐姑娘本姓姓莊,閨名青夏,是南楚莊典儒的女兒,南楚大皇楚離的妃子。一年前嫁進楚宮,但是大約兩個月前,被楚皇打入冷宮,賜名為蕩,傳聞說是和東起太子齊安有染,只是不知為何到了選裡。我們的探子幾次欲潛入燕宮,都被結果掉,損失了十多人。」
「兩個月前引起齊楚兩國對峙的楚國莊青夏?」秦之炎一驚,向來淡然的臉孔上,少見的露出幾分驚訝。
「是,」仲太傅說道:「而且我們調查的時候,現有好幾伙的人馬在尋找她的行蹤,有楚皇的黑衣衛,還有南楚朱家的白衣衛,甚至還有南疆聖教的毒者,十分奇怪。」
秦之炎目光深邃,遠遠的望著那片荒蕪的草場,過了好一陣,才淡淡的說道:「那就去把後面的人解決掉吧,總是有人跟著她,她也不會開心。」
仲太傅看著秦之炎的側臉,想了想,還是斟酌著開口說道:「那要不要我們也派出人馬暗中保護她?」
「算了,」秦之炎搖了搖頭,「她不會喜歡有人監視她的,你只要為她把後路清理乾淨就好。其他的,就由她去吧。」
「可是……」
秦之炎緩緩揮了揮手,笑著說道:「老師,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南疆聽到的一句話。」
仲太傅一愣,他雖然是秦之炎的太傅,可是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聲老師。一股莫名的情緒再他的心底激盪著,他淡淡一笑,沒有言語。
「把白鳥翅膀上的黃金解下,鳥兒才可以自由的飛翔。把名利的枷鎖卸掉,人才可以以自己的意願生話。我這一生,已經注定沒有這個機會了,那又何苦去阻擋別人的自由。」
秦之炎突然轉過頭來,對著仲太傅輕輕一笑,向著遠處的營帳緩緩走去,飄渺的聲音迴盪再淒厲的北風之中,青衣男子背脊挺得筆直,腳步卻顯得分外的沉重。
「我什麼都給不了她,那,就放她自由的去吧。」
高矮叢生的野草叢中,秦之炎的身影顯得微微餚些蕭索。仲太傅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心下突然有那麼一絲酸楚。他突然意識到,那個站起身來似乎可以撐開天地的身體,真的有那麼一絲疲倦和瘦弱。那顆包羅了天地萬象的心,也不過才過了二十多個寒暑,可是為什麼,他卻一直覺得,那個人,已經那麼老了。
荒蕪的草原上,青夏騎在戰馬之上,披著黑色披風,風馳電掣的飛奔著。
漆黑的夜,像是猙獰的野獸一般,張大巨口,將青夏吞沒其中。夜晚的風冷的像是刀子,猛烈的刮在青夏的臉頰之上,她緊緊的咬住嘴唇,好似強迫自己來記住這個感覺一樣。
這樣的風,才是現實,這樣的冷,才是真實,遠不是寒冰大殿裡那沁入心肺的寒冷,也遠不是黃土大殿裡那痛徹心扉的絕望。
「駕!」青夏厲喝一聲,揚鞭抽在馬股之上,向著黑氣的夜色飛馳而去。
行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青夏突然警覺的靳緊馬腹,只見前方光影閃爍,一看就是有著大隊的人馬前行。本想繞過行走,可是突然瞥到他們土黃色帶著斑斑豹紋的衣衫,青夏登時拉緊了神經。
這一夥人,曾往在南疆腹地的森林裡,瘋狂的追擊她,手段狠辣,善用毒蟲,幾次都把她逼到了生死的邊緣。都說冤家路窄,沒想到竟然在這裡讓她給碰上。
有仇不報,向來不是青夏的處事手段,她將馬匹拴在一棵小樹上,自己則隱藏在長草叢中,悄無聲息的摸了上去。
這是一處比較空曠的草原,稍高一點的野草都給拔掉了,周圍的樹木也剛剛砍斷,視角良好,同時也就給隱藏潛伏的敵人,帶來了一定的麻煩。
大約兩千多人的營帳,四周建了簡易的角樓,有人在上面二十四小時的看守,防守的確是做到了滴水不漏。
不過儘管這樣,還是難不倒特工出身的青夏,潛伏和潛入向來是她的拿手好戲。幾個起落,就已經小心的靠近了營地,迅攀上角樓的柱子,就越過了高高的圍欄。
角樓作為監視區域,向來是防守最為嚴密的地方,但是也正是這樣的心理,讓看守的人反而不去重視查看角樓的方向。青夏躲在守衛的眼皮底下,翻過圍欄,剛走了幾步,突然一聲柔媚的女子聲音就傳來過來。
「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想再來見我。」
女子的聲音嬌媚慵懶,透著一絲好似蜂蜜般的滑膩。縷縷香風吹拂在空氣之中,有著誘人的味道。
青夏躲在燈光的暗影裡,屏住呼吸,剛想離開這裡,到主帳去查看,一個陰冷的聲音卻突然在耳邊響起,好似一個驚雷般,炸在了青夏的頭上。
「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來邀請我來嗎?」
男子的聲音低沉寒冷,帶著一絲攝人的威勢。青夏登時瞪大了眼睛,一個名字轟然迴盪在自己的心頭。
楚離!
他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