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二爺在某個下著瓢潑大雨的秋日,失了蹤影。
門房上的人也未曾瞧見他出門,可是府裡卻也實實在在沒了他的身影。偏生二夫人才又出了事,人遠在水月庵中,所以這麼一來便也沒人肯花大心思去尋裴二爺了。
饒是裴家二爺的裴慶英,也只不過是讓人在府中隨便尋了一圈便將自己父親不見了的事,給拋在了腦後。
這其中的緣由,不消說,眾人想必也猜得到。他今年也已經不小,二十出頭,也有了兒子。可是只要裴二爺還活著一日,他這頭頂上便勢必要被一塊大石頭給壓著。
父親若在,做兒子的自然也不會對其產生任何逆反的心,不論孝道倫常去傷害他。可是若不在了,只要不是他做的,是誰做的又有何關係?所以,他可不想主動去給自己尋什麼麻煩。
父親老大的人了,難道還能同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要他這個做兒子四處去尋不成?
說到底,便是府裡的人都並沒有將裴二爺失蹤了的事當成一樁大事來看。人人都只有防著裴二爺的念頭,哪裡會有盼著他安好康健的想法?
根本也就沒有人想過裴二爺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直到……
三夫人接過了中饋後,便日日想著要好好鞏固自己的地位跟在一眾僕婦中的威嚴。可是她到底是實力不足,能做到同過去的二夫人差不多的水準便已是極難的一件事,怎麼還能輕而易舉地便做得比二夫人更好呢?
好在永安侯夫人是個真正不管事的,除了上一回突然間將裴二爺跟二夫人給發落了一番後,她便什麼也不理會了。因此不論三夫人這家是管的好是不好,都沒有人會尋她的晦氣,給她臉色瞧。
這麼一來,三夫人的膽色便無端端大了許多。
她的獨字慶麟也到了要說親的年紀。三夫人嫌棄自家地方不夠寬敞,有心給兒子做場面,便動起了裴家大爺那荒廢了的空院子的主意。且她這一回倒是聰明了許多。這事不去請示自家身為永安侯夫人的婆婆,而是直接去問了才剛剛恢復了些精神,能說些話的公公永安侯。
那院子荒廢了幾十年了,又在府裡,實在是越來越不成樣子,白白地浪費了好一塊地方。永安侯心裡也明白,逝者已矣,留著那院子也不過是徒留傷心。他是早就已經動了要拆掉或是修葺的念頭,可是永安侯夫人卻是說什麼也不肯。所以這一拖便拖了這麼久。
他身上又出了這麼一場禍事,心裡便愈發不願意被過去牽絆著活著。便直接答應了三夫人的提議,准她將那地方好好整理整理留給裴慶麟。
三夫人眉開眼笑地答應了,轉身便先打發了一群人進去收拾東西。
她心裡也想的透亮,那屋子雖然出過不吉利的事。可這麼多年來也沒鬧過什麼髒東西,說明這屋子終歸是個「乾淨」地方。只要將原先出事的那間正房給空出來便是了,也算是給三房又多搶了一塊地方。
得了空,她自己也親自領著兒子過去看了一圈。
只一眼,她便看到了那口被封掉的井。
邊上荒草叢生的,白日裡看著也讓人覺得有些陰森森的。叫人毛骨悚然。她皺著眉頭想了想,便讓人直接去將那上頭的石板給挪開了,看看裡頭還有水不曾。得想個法子直接將井給埋了,將那塊地方夷為平地才好。
原本也沒有問題。可是這途中麟哥兒起了興趣,便也跟著下人一道過去看了。
誰曾想,石板才一被挪開,裡頭被有股奇怪的惡臭撲面而來。一下子熏得她的寶貝兒子整個倒頭栽了下去,好在邊上的下人手腳機敏,一把將人給拉住了才算是沒釀成大禍。
三夫人心慌慌地走過去,要教訓自己兒子一頓。
可訓斥的話還沒能出口,她便聽到耳畔有人尖叫了一聲:「有死人啊——」
青天白日的。可乍然聽到這麼一句話。三夫人還是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背上發冷,突然之間連腳都邁不開了。
「好……好像是二爺!」也不知是誰。驀地便又喊了一聲。
三夫人這下子立刻便打起了精神,也不覺得害怕了,扶著身旁大丫鬟的手便快步走了過去。她用帕子摀住口鼻,憋著氣探頭往黑洞洞的井口看去。一下子便看到了那張半漂浮在水面上,腫脹發白的大臉……
「九弟妹你是沒有瞧見,那臉漲得這般大,跟個大饅頭似的,可真真是駭人!」三夫人牢牢盯著葉葵,又是害怕又是鄙夷地道。
葉葵沒料到三夫人竟然是個不敬鬼神的人,聽見她滔滔不絕地用嫌棄的語氣說著裴二爺的死相,面上發懵。過了好一會,她才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三夫人的話,道:「三嫂,你還沒說,方纔你說這事有古怪是什麼意思?」
「你平日裡瞧著也是個聰明的,這會怎麼這般不開竅了?」三夫人撇著嘴角,略帶不快地說了句,而後皺眉道,「我帶著人過去的時候,那井上可還封著石板呢!便是二哥活夠了自個兒想死,他也不可能在上頭自己封塊石板上去吧?」
葉葵配合地點頭,道:「這話倒是在理。可是三嫂,這事你尋我來有何用處?該早些將事情通知了其餘幾房的人才是呀。」
三夫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恨不得直接便將手指頭點到她臉上去,口中急聲道:「你是真蠢還是假蠢,這事怎麼能同他們說去?既然那上頭還封著石板,這便說明那一日定然是有人衝他下了毒手了!這府裡能做那些事的人有幾個?我這不是沒法子了才尋你一道來商量的嗎?不管是哪個下的會黑手,左右不是你做下的,我不尋你尋誰說道去?」
「這……三嫂為何覺得不會是我做的?」葉葵沒想到她這麼容易便將自己給排除在了外頭,不由有些奇怪起來,疑惑地問道。
三夫人瞇著眼睛看她的肚子,冷笑道:「你又沒男人,害了他同你有什麼好處?而且,就你這樣子,難道還能害了他去?」
葉葵見她一副嚴肅的模樣,不由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急忙垂下眸子,輕聲道:「三嫂英明。」
「你說說,這事像是誰的手筆?」三夫人見她還算是乖覺,便得意了起來,問道。
葉葵搖搖頭,「我哪裡能知道這個。三嫂,這事你不準備告訴侯爺?」
三夫人一愣,眼神飄忽地道:「一點頭緒也無,我如何能說與侯爺聽。況且侯爺身子才復原了些,還虛弱得很,哪裡能在這時候刺激他。」
「那二嫂那……是不是也該派人送個消息去?」
三夫人聞言,登時惱火起來,「左右送了消息給她知道,也不會有什麼用處,她也回不來,送了做什麼!」
「對了三嫂,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提。」葉葵蹙眉,故意說出這樣的話來。
三夫人果然立刻便被她的話給帶了過去,問道:「什麼事?」
葉葵便道:「二哥是下大雨的那一日不見了的,可我若是沒有記錯,那一日三哥是不是也出了事?聽說三哥如今都還病著呢,而且一醒來便問起了二哥來,不知是不是?」
「不是不是!」三夫人矢口否認,身上卻差點急出一身冷汗來。
這話說的沒錯,一點也沒錯。
她只想著會不會是老七老八對老二下的毒手,卻恰恰將自己那膽小無能的丈夫給遺漏了。也是她沒有想到,老三那樣的性子怎麼可能會有膽子對老二下這樣的死手?若是他有這個膽子,這些年來又怎麼會對自己近乎唯命是從?可是她轉念想一想,這事也的確是有些不對勁。
俗話說得好,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老三這麼個活生生的大男人!
再說,她也的確是隱隱記得那一日下著大雨,老三似是說要去見人,可是到底是見誰她卻是忘記了問。
後來等到天色都黑了下來,老三才被人從園子裡找了回來。渾身**的,發著高燒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人醒了,他第一句話便是問老二在哪裡……
那會她並沒有在意,可如今連老二的屍體都瞧見了,她怎麼還能將那些話當做迷迷糊糊的渾話呢?
心念電轉,三夫人腦子裡霎時冒出來一個極可怕的念頭,她不由握緊了手中的羅帕。
一旁的葉葵看著她面上神色變幻不休,心裡知道自己方纔的那一句話已經起了作用。
果然,沒一會的工夫,她便聽到三夫人聲音微顫地同她道:「方纔那話九弟妹可別再說了,都是無影的事,說多了可小心落人口舌。那日風大雨急,路都瞧不清,指不定二哥是自己不慎跌進去的也說不準。咱們還是先不要胡亂猜測了吧。」說完,不等葉葵開口,她又急急道,「九弟妹才從宮裡回來一會,想必是累極了,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去吧。這事便不勞你費心了。」
葉葵落得輕鬆,也不糾纏,轉身便回了驚鵲院。
等到當日天色大暗,府裡各處都點上了燈時,裴二爺失足落水溺斃的消息便已經傳遍了府中各個角落。
葉葵看著閃爍的燈火,不由暗笑,指不定裴三爺自己也迷迷糊糊的以為真的是他反擊之下害死了裴二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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