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葵思來想去,愁得頭髮都要掉光。
可是眼下這情況,卻是怎麼也不可能對永安侯放任不管的。他甚至都還未來得及說蒼城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裴長歌跟葉崇武兩人現在又身在何處。所以永安侯得好起來。
然而要恢復健康,就勢必需要一個好大夫。
秦桑請來的大夫並不算太差,但是離好尚且還有一段距離。
都說什麼民間有神醫,這話在葉葵看來顯然是胡說八道的成分更多一些才是。若是民間真有那麼厲害的神醫,他還能泰然處之,過他的隱世神仙生活?
有哪一個皇帝是不怕死的?
沒有。
個個都怕死怕得十分的厲害。所以他們拚命地往自己搜羅那些人才,大夫、道士、和尚。沒有這些人團團圍在身邊,哪個做皇帝的能安心。長生不死固然可笑,可想要長命百歲,身體康健卻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了。
所以若是民間真有神醫,不被皇帝尋到帶進宮裡去的可能又有幾個?
更何況,這世上真正淡泊名利的人又能有幾個。但凡有才幹的人,哪一個是不想要靠其換取榮華富貴的?所以有些事,一旦細究起來,就根本沒有多少是說得通的。
也因此,目前在外頭能夠請到的大夫必然是不如太醫院裡的那幾位的。
可是太醫院裡的太醫要請回來,必然要經過承禎帝。一旦被承禎帝知道了永安侯的病情,卻又是大大的不妙。所以為今之計,葉葵只有去請姜嬤嬤這一個辦法而已。
既然只有這麼一條路能夠走了,她當然就只能硬著頭皮去走了。
她想一想自己剛聽到裴長歌跟葉崇武戰死蒼城的時候,也是幾近崩潰。更不必說是真的就只有十幾歲的流朱公主了。她雖長在皇家,也懂其中利害關係,可天性卻並不擅那些勾心鬥角,也就並不擅長調控自己的情緒。所以當葉崇武真的戰死在了蒼城的消失傳回去的那一剎那,她一定是直接崩潰了。
想到這,葉葵便忍不住輕輕撫摸起了自己的肚子。
她能及時地醒過神來,強作鎮定,有極大的一部分是因為她肚子裡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
為母則強。
所以她才能撐下來,沒有被那個幾乎以假亂真的消息所打敗。
可是流朱公主孤零零的一個人,甚至連個能依靠的人也沒有了。她怎能不害怕,怎能不崩潰。葉葵想著她現在可能會是如何的模樣,心裡就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悵然起來。想當初,流朱公主處處都為她著想。雖然是名義上的長輩,卻幾乎是將她當做了妹子來對待的。到了如今這時候,她明知葉崇武還活著,難道卻要一直瞞著流朱公主?
葉葵枯坐了半宿,心裡還沒有做出決斷來。
眼下所有的事都已經成了一張網,一但觸碰到其中哪一條絲線,剩下的絲線也就可能會跟著一起動盪,轉換方向。所以她不能不比往常還要小心十倍、百倍,力求每一步都不會走錯才好。
畢竟,許多事都還不是定局。
雖然裴長歌跟葉崇武已經被永安侯明確告訴了她,他們還活著。
可是在承禎帝的心裡、眼裡、嘴裡,這兩人都已經死了。所以他們就算現在是活著的,也還是有可能會死。葉葵甚至已經想到了如果他們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鳳城,會有怎樣的後果。
兩個已經戰死在了沙場上的將士,卻好端端地出現在了鳳城。
眾人會如何想?
逃兵!
承禎帝會如何做?
殺無赦!
這本是軍規,承禎帝這麼做非但不會被人詬病一絲,甚至於他可能還會成為個大公無私的明君。
畢竟這兩人在眾人眼裡,一個是十分受承禎帝喜愛的像親侄子似的人,而另一個卻是他最疼愛的公主的夫婿,是大越的駙馬。所以他們現在回來,有的只能是一死。
「決不能現在就回來。」葉葵呢喃自語了一句。
她忽然間便也明白了永安侯的心思。
就算永安侯過去從沒有過這樣的念頭,現在怕也是有了。只要承禎帝活著一日,裴長歌跟葉崇武就不能夠光明正大地回到鳳城來。就算回來了,也還是得日日蜷在角落裡過著苟且偷生的日子。
在身為軍人的永安侯看來,這簡直就還不如死了來的痛快!
所以,要想活下去,想要光明正大地活下去。他們便只有一條路可走。這條路從來都沒有如同現在這麼清晰過,也從來都沒有像是現在一般這麼狹隘過。
又窄又凶險,卻還是不得不走。
只有拿下了承禎帝,他們才能活下去。
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經動了殺機,他們不反抗,又哪裡還能有活著的機會。
可是就算是明白了這一點又能如何?身份的懸殊暫且先不提,畢竟她早在裴長歌跟葉崇武的消息傳回來之前便已經動過了近乎謀反的念頭,可是如今因為蒼城的事,因為裴長歌跟葉崇武已經「死」了的事,他們這一回已經徹底站在了弱勢的那一方。
葉葵無聲地歎了一聲。
而且又有誰會想到,這一切都是承禎的意思?
真的就如同眾人所想的那樣,誰也看不出,承禎帝竟然會動這樣的心思。他甚至已經決意讓自己的女兒做寡婦了。而且以流朱公主這樣的身份跟她過去得寵的程度來看,她還是有可能再有一位駙馬爺的。可是這怎麼也得看流朱公主願意不願意才能下定論。依葉葵看來,流朱公主是絕不可能願意的。
所以她也就只能搬出葉家,孤身一人在她的公主府裡過苦寂的後半生。
葉葵暗自咬牙,心裡立刻便有了決策。
既然承禎帝都已經想要流朱公主做寡婦了,這樣的父皇,流朱公主還是越早看清楚了越好!再說,葉崇武活著的消息也還是告訴流朱公主才是,若不然她可還真的是怕流朱公主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來。
心裡做好了決定,她便也微微鬆了一口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一亮,她便譴了秦桑去葉家送信。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秦桑去了葉家卻根本就沒有能夠見到流朱公主!
早在前一日,流朱公主便已經被承禎帝給召進了宮裡去。而後,便一直都沒有回來。
不過秦桑回來的時候,卻帶上了此行更重要的一個人——姜嬤嬤。這本是葉葵心心唸唸的人,她既然來了那自然是再好沒有的事。然而葉葵的心卻幾乎吊到了嗓子眼。
先前她便已經想過,姜嬤嬤是流朱公主身邊最得力的人。這種時候,流朱公主定然是離不開她的,所以她一開始才會就這個問題思量了許久。可是如今流朱公主進宮了卻沒有帶上姜嬤嬤,這豈不是根本就說不通?可見她入宮這件事,遠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的簡單!
見到了姜嬤嬤,葉葵便立刻問道:「公主殿下入宮之前為何沒有帶上嬤嬤?」
姜嬤嬤眉宇間隱隱有郁色閃現,聞言便道:「皇上念著公主,生怕她會一時想不開做了什麼傻事,又諸多心疼公主殿下,所以這才讓人宣了公主入宮,讓裴貴妃娘娘好好開導開導公主殿下。只是人來的聰明,去的也聰明,公主殿下似乎覺察出了什麼不對,特意囑咐奴婢留下的。」
「是三嬸特意讓嬤嬤留下的?」葉葵大吃一驚,脫口道。
姜嬤嬤點點頭,眉宇間郁色更加濃重「所以今日便是二小姐沒有派秦桑姑娘來尋老奴,老奴今日也要來求見二小姐了。」
葉葵詫異不已,驀地明白過來自己怕是也小瞧了自己這位身份尊崇的三嬸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鎮定心神,才對姜嬤嬤繼續道:「三嬸可有叮囑嬤嬤什麼話不曾?」
既特意留了姜嬤嬤下來,那就應當有所吩咐才是。
可誰知姜嬤嬤卻只是搖搖頭,擔憂地道:「公主殿下連一個字也不曾吩咐老奴,所以老奴也就愈發地擔心了。」
葉葵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嬤嬤可知,三嬸在入宮之前是從哪裡察覺出不對勁來的?又到底是哪裡不對勁,才會讓三嬸特地將嬤嬤留了下來,不一道進宮?」
姜嬤嬤一臉茫然,只是道:「老奴實在是不知,那一日明明諸事都沒有哪裡特殊,可是公主殿下卻在見到宮裡派來的人時便變了臉色。再後來便悄悄譴了老奴留下,只說了句不對勁,便跟著人走了。」
只是見到了宮裡派出來的人,流朱公主便察覺出了不對勁?
什麼時候,流朱公主變得如此敏銳?
葉葵思緒混亂,根本就猜不透流朱公主到底是察覺到了什麼。難道她已經知道了承禎帝要清掃葉家跟裴家的事?
可這事,一向是承禎帝掌上明珠的流朱公主又是從哪裡察覺到的?那一日宮裡來的人難道有什麼特殊之處?
她驀地看向了姜嬤嬤,急聲道:「那日宮裡來的是誰?」
姜嬤嬤毫不猶豫,脫口而出:「是曹內侍。」
葉葵頓時斂目。
果然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