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何氏不答話,只哼哼。
老丁頭看著她那一腦門子的汗,又見她樣子古里古怪的,心裡也有點沒底了。幾步走近,道:「這到底是咋了?病了?」
「我這命苦啊……」丁何氏有氣無力地說著。
「好端端的你這又是怎麼了?」
「媳婦不盼著我好哩……我辛辛苦苦將大郎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給他娶了媳婦……可臨了臨了還得我討好媳婦……」
老丁頭聽到這裡已是明白了丁何氏的意思,左不過就是又跟大兒媳婦鬧彆扭了。娘們唧唧的,成天就會攀扯這些事情。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隔三差五便要來這麼一出,他們不煩他可是都看得煩了。
丁何氏見他沒有應和自己的意思,急忙擠出兩滴淚來,手捶著棉被道:「先前就說稻子收了便分家的,如今這稻子都收上來那麼多日子了,讓老大他們單過去吧,我可是沒那福氣讓老大媳婦來伺候。」
「什麼叫單過?要分便都分了,總歸老二老三也都成家了。」
「那可不行!」聽到這話,丁何氏猛地揭開被子坐了起來,「我可捨不得讓老三他們單過去。真分出去了,那狐狸精還指不定如何呢!」
老丁頭瞪她一眼道:「什麼狐狸精,那是老三的媳婦!再說了單把老大家給分出去是個什麼意思?你讓村裡人怎麼看?」
「愛怎麼看就怎麼看去,總歸老三不能分。」
兩人正爭辯著,春禧來敲門了,「阿婆阿公,吃飯了。」
老丁頭看看天,疑惑地道:「今兒怎麼又吃上晌午飯了?
「我爹清早領著我們上山採了菌子回來,現在做了湯吃呢。」春禧舔舔嘴角,「我娘今兒還特意多放了把米呢。」
丁何氏聞言急忙從床上爬起來,「那敗家娘們!看我怎麼收拾她!」
春禧被唬了一跳,急忙道:「阿婆你這是幹啥啊,喝了那麼多天稀粥了,還不興吃頓稠的嗎?」
「你說,要是分家了,你是跟著阿婆過還是跟著你爹娘過?」丁何氏停下動作,突然抬頭問了句。
老丁頭一聽就來氣了,分家就分家,怎麼還有問孫女是跟爹娘過還是跟著阿婆過的?綱理倫常,這孩子自然是跟著父母過的。這邪了門的老婆子瞎問的什麼問題南閥!他正要出言喝止,卻不妨春禧那丫頭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一開口便是,「當然是跟阿婆過了!」
丁何氏眉開眼笑,一把將春禧攬進懷中心肝肉地叫著。這家裡孫輩裡面她最喜歡的便是春禧,一則將春禧帶在身邊可以讓梅氏心裡不痛快下,二則也有個嘴甜小孫女哄著樂。
一旁的老丁頭看得生氣,抬腳便往門外走。
到了飯桌上,丁何氏也不動筷便先道:「我跟你們爹商量過了,趕明兒就讓老大家的單過。」老丁頭剛喝了口粥,一聽便怒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麼就說上了?就不興讓人吃頓實心飯啊?
顯然丁何氏是個不會顧及旁人的人,見話說完了大傢伙都沒什麼反應,她便又道:「家裡屋子小,老大家孩子又多。」說到孩子多的時候她那只渾濁的老眼裡滿是嫌棄,掃過葉葵幾個,「所以啊,我就想老大媳婦娘家那房子不是空著沒人住,乾脆搬過去得了,總歸也是在咱們村裡。過個一兩年,老三也該有娃了,這地方豈不是更住不開了?」
這話聽著似乎有道理,可梅氏心裡的火氣早就快忍不住了。
她娘家的屋子,真是笑死人了!那屋子原本就不好,空了這麼多年更是破敗。好黑心的人,這是要他們讓出這辛辛苦苦蓋的瓦房,逼他們去住那破舊的草屋了呀!
她心裡惱火,丁多福何嘗又不惱火,只是那終究是他娘。只他到底是比梅氏想得開些,房子破點也就罷了,將來日子好了總歸也是可以重蓋的,早分早了,也省的他娘見天鬧了。這糟心事也好早些了結。
那邊的白氏冷眼看著這一幕,小心翼翼地去扯老三的袖子。
老三清清嗓子,「娘,什麼叫讓大哥家單過啊,既要分,那便都一道給分了唄。」
「吃你的飯!」老丁頭一頓吼,「這事還沒商量完呢,過幾天再說!」
丁多福擺擺手道:「爹,就這麼著吧,趕明兒把裡正找來,咱們把糧食家物什分分就這麼定了。我也曉得我這邊人多嘴多的,再這麼過下去也不成了。不能總叫二弟三弟掙的銀子都給我家幾個吃進肚子裡去了是。」
梅氏強忍著不說話,丁何氏卻是蠻橫不講理地道:「可不就是老大說的這個理。」
丁多福既都應了,那剩下的人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依照丁何氏的意思便是讓老大家先出去單過,他們呢還是跟老二老三一道,過些日子再說。雖說聽起來荒謬,可老大兩口子到底是應了。
可就在梅氏讓葉葵春蘭幾個回去先收拾收拾東西的時候,丁何氏卻一把攔住了春禧,看著梅氏趾高氣揚地道:「你既要養著那三張嘴巴,就好好養著吧。但我的孫女可不能跟著你吃苦,春禧留著跟我們住。」
梅氏當即漲紅了臉,「這如何能行!我的孩子我自養得起!」
「八張嘴,你倒是厲害哈。」丁何氏揚起手比了個八,冷言冷語道。
更讓梅氏傷心的是,春禧自己竟也是想跟著丁何氏的。她看看春禧幾個,又看看葉葵幾個,突然疑惑起來,自己非要收留這幾個孩子是不是錯了?可到底都是她仔細想過的,大郎春江天生跛腳,讀書雖用心卻只是平庸,農活更是做不得,甚至連性子都憨憨的不懂算計。這樣一來,他將來要如何說親?
就算說上了,又如何能保證他降得住媳婦?
老天爺給她送了葉葵幾個來,豈不就是命定的事情?好生將她養大了,知根知底的,性子也通曉,又跟春江相熟,這樣的媳婦上哪裡找?所以她沒有錯,她只是太著急了些。
離了丁何氏幾個也好,她就不信憑她跟丁多福兩個人,便不能養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