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話:兔子要吃窩邊草
提問,金部正神疏翎,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女神,哪個男人敢傷她?
回答,除了自己旁邊睡著的這隻,還能是誰有這膽。
千秋暖忍不住偏頭看熟睡的蕭此。
時值冬末,午後的陽光暖暖地投下來,青年稜角分明的五官和額角上的那道傷疤被鍍上了一層堅毅的光輝,好像一切囂張都是他應有的,一切勝利都是他應得的,除了火部正神炙燕,誰都不是他的對手。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蕭此位列神界,與水神屬性相剋,又並不是火神,那他唯一的身份不就是火部護法了。
火部正神到處追殺火部護法?千秋暖凌亂了,這邊的正神對護法的感情,怎麼不是愛慘了就是恨透了,都不能太平點兒麼。
「你被炙燕到處追殺,該不會是因為你佔了疏翎的便宜吧?」
「……」
蕭此剛睡醒,劈頭蓋臉就挨了這一擊,半天沒轉過彎來,傻了一樣瞅著面前的小徒弟。
千秋暖捅捅他:「哎,問你話呢,咱們師徒之間就不用假惺惺了,就算是我也不會鄙視你的。」
「鄙視……鄙視你個頭!」蕭此終於捋順了錯亂的思維,用力一彈她的腦門,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我是誰!疏翎?那個人盡可夫的蕩婦,誰稀罕佔她的便宜!」
千秋暖捂著腦門哭爹叫娘:「你自己到處糟踐良家婦男婦女就引以為榮,輪到她就是人盡可夫,說這話你有立場嗎?」
蕭此豎著一根食指,眼神恐怖地逼近她,威脅道:「聽好了,我雖然拈花惹草,卻從不和人談情字,玩過就過。你不知道她逼死了多少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簡直就是屠夫。」
千秋暖直往後縮:「可是書上不這麼寫……」
「什麼書?金國的話本?誰敢照實寫,還不被她生吞活剝了。」蕭此鄙夷地瞥了她手裡的書一眼。
原來金部正神疏翎比她想的,也比書裡寫的要變態的多啊。千秋暖吐吐舌頭,縮著脖子認錯:「知道了,以後不信那些。」
蕭此這才滿意地嗯一聲,說:「乖。」嘴一撅,竟不偏不倚和她的嘴唇碰到一起去,雖然只是極短的一瞬間,兩個人還是都愣住了。
小風吹著一片枯葉「嗖」地路過。
「蕭此!!!你想死了!!!」
「純屬意外純屬意外!」
「意外你妹!!!」
「我哪兒來妹、嗷!臭丫頭,別以為我怕了你了,欺師滅祖,敢打你師父我!」
蕭此一旦反擊,千秋暖就完全沒有抗爭之力了,被鉗住胳膊摁翻在草地上,兩腳亂踢,活像一隻翻了蓋兒的烏龜,蕭此看得好笑,不懷好意地湊上去:「反正也被你打了,為了不吃虧,不如……」低頭封住了她大聲尖叫的嘴。
納尼!!!千秋暖腦袋裡的保險絲頓時嘎崩了。
蕭此淺嘗輒止,看她呆滯的表情,笑著拍拍她的臉:「知道師父的厲害了吧。」
千秋暖眼前全是烏鴉在飛:「你瘋了。」
「有仇不報非君子,你既然堅持認為我佔你便宜,那我不滿足你一下豈不是太小氣了?」蕭此哈哈笑著將她拉起來,撿掉她一頭的枯草。
千秋暖憤然:「兔子還不帶吃窩邊草的,你tm有那麼飢渴嗎!」
蕭此只笑不答,重新幫她梳了髮髻,然後抱上馬背,千秋暖以為他無話可說,就繼續教訓他:「你要知道,凡事都是第一次最寶貴,老娘貴為正神,一吻值千金,初吻更是價值連城,被你便宜撿了去,我損失有多大你知不知道!」
「一兩座城有什麼了不起,將來送給你就是了,」蕭此不甚在意地驅馬前行,「你剛才說的那話倒是有意思,什麼兔子吃草的,誰教給你的?」
千秋暖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就是說不要輕易去動和你有直接利害關係的人,唇亡齒寒你懂不?」
蕭此嗤笑:「自己窩邊的草自己不吃,難道留給別的兔子來吃?」千秋暖一啞,他又說,「草說不定也想,反正都要被吃,還不如給面熟的吃。」
千秋暖:「……」
千秋暖抓狂:「靠靠靠!哪有這麼草包的草,你不要胡攪蠻纏,這是兩回事……」話還沒說完右邊臉頰就被啃了一嘴。
千秋暖:「…………」
「我要是那隻兔子,就不會把窩邊草留給別的兔子吃,怎麼著也是自己養大的草,不能便宜了別的兔子。」
蕭此的理所當然徹底打敗了她,千秋暖悻悻地掏出帕子擦臉上的口水:「老娘不是草。」蕭此笑了笑沒有再和她拌嘴,向後揮了一鞭,馬兒吃痛狂奔,朝著玄武城的方向去了。
會見水神絕對不是一件嘴上說說就做的到的事,五神之間可以隨意往來,但千秋暖現在的能力顯然做不到,護法手執正神信物也可以謁見另外四神,但蕭此戴罪之身當然無能為力。於是二人進了玄武城後,只能在皇宮外徘徊。
「說也奇怪,水神並無護法,否則我可以先去見水部護法,再托他傳話給水神。」蕭此被那反射的強光刺得睜不開眼,皺著眉看那冰雕玉砌般的皇宮。
千秋暖則坐在路邊的磨石上,若有所思地四處張望。
水國地處北方,比土國還要更冷,這也就罷了,入城大道玄武路兩旁的房屋還全都是雪白雪白的,光用看的都覺得寒意逼人,蕭此解釋說水國盛產白方石,不僅民居,皇宮也是這模樣,現在一見,果不其然。
這會兒正是下朝的時間,陸陸續續有官員走出來,蕭此吩咐她待在原地別亂跑,自己則試圖去找那些官員搭訕,以期發現能夠幫忙引見的人。
千秋暖心不在焉地捋著領口的狐毛,望著面前人來人往。水國的官員文紅武靛,走來走去,雪白的大街倒也生動了不少,忽地她捕捉到一個與眾不同的身影,立刻坐不住了,拍拍屁股小跑著追上去。
那是一名身著月白色長衫的年輕男子,眉眼溫和,身旁無人,守皇城的侍衛見了他也不像見了別的官員那樣抱拳行禮,渾然一副看不見的模樣。
「這位公子請留步!」千秋暖提著裙擺追到他身後,出聲道。
年輕男子便收住腳步,轉身來和氣地問:「小姐有何事?」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卻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千秋暖道:「你一定是水國身份顯赫之人吧,那些侍衛都不向你行禮,是不是除了我別人都看不見你?」
年輕男子笑了,神色也不安起來:「旁人看不到我,你就不疑我是鬼魂?」
「凡人是沒有鬼魂的,人死如燈滅,」千秋暖仰頭盯著他,「如果你是鬼,也只可能是神或者護法,但是神界死去的只有土神與其護法,你都不是。」
年輕男子斂了笑容,疑道:「疏翎?不對,疏翎最恨少女,當不會變化成這樣,你是?」
聽他開口說出金神的名字,千秋暖便篤定了他的身份:「你是水部正神歸泉。」
「……不錯,是我,」年輕男子歎氣承認,反問,「你究竟是何人?」能看透他身份又知道他名字,他卻看不穿對方偽裝的,歸泉驀地一驚:「你是虛璃?」
千秋暖嘻嘻一笑:「你也不笨嘛,我把自己的力量隱藏了起來,你看不穿也正常。」生怕他問自己土靈之力的事,便先發制人。
歸泉果然不疑,神色也不再緊張,真正友好起來:「你擔心遇上疏翎?此處是我的屬國,她縱是要對你不利,也須忌憚我三分。」
從他的話中千秋暖斷定此人與前世的自己關係只好不差,便放下心來:「我轉世以後把以前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隱約記得和你關係不錯,就想來見見你,順道也問問過去的事。」
歸泉看著她,嘴角帶笑:「五神之中,唯獨你我交好,你忘了一切,獨記得此事,我深感欣慰。」千秋暖頓時感覺撿了大便宜,隨便一賭,竟然贏了個盆缽皆滿。
「你跟我來罷。」說著,歸泉轉身就要走,千秋暖趕緊攔到他前面:「我還有朋友在那邊,不能丟下他跑了,你在這裡等會兒,我去叫他。」
歸泉見到蕭此,表情簡直可以用地崩山摧來形容,他瞪大了眼看看蕭此,又轉而看著千秋暖,遲疑道:「你和他……」
千秋暖手一擺:「一言難盡,他一路上幫了我不少,你可別去向炙燕告密哦!」
歸泉笑了:「炙燕其人剛愎自用,我和他素無往來,當然不會去告密。」
歸泉將二人帶回水神宮——又是一處四面白花花的房子,千秋暖忍不住好奇,難道水國崇尚白色,是因為正神的緣故?
水神宮中半個人影也見不到,歸泉親自煮水點茶,弄得客人侷促不安,蕭此小聲告訴千秋暖火神宮裡有數百僕役,過去他和炙燕衣食住行俱有人打點,水神宮與之相比,幾乎寒磣了。
不設護法,也不要人伺候的水神,千秋暖覺有些奇怪,又說不出哪裡奇怪。
歸泉將茶分給他們,然後在千秋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你我相交數千年,客套的話就免了,你想問什麼盡可以問。」
蕭此這時倒成了地位最低的人,水神問的是虛璃,他也不好插嘴。
千秋暖捧著熱茶卻不喝,直視著他:「我想向你要個人,不知道你肯不肯給?」
歸泉不解地皺眉:「向我要人?水神宮中再無第二人,你想要誰?」
千秋暖微微笑,吊了他一陣胃口,才說:「我要那個被你囚禁在幽姬山的散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