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隱去,夜幕降臨,所有的喧囂再一次歸於沉靜,葉菀注視著妝鏡中的自己,仿若在看著一個全新陌生的人。
鍾念輕輕卸掉她發間的墜飾,笑著說道,「娘娘今日行事的風格,好似又回到了前世,既然是負了您的,就該讓她們知道,背叛是要付出代價的。」
葉菀從鏡中移開目光,微微笑了一下,「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收拾她們不過是順帶的事,宮中的人貫來跟紅踩白,其實她們這麼做也不可厚非,誰不想為自己某個好的將來,你以為還住在宸佑宮裡的人就不想走嗎?只不過還沒找到門路罷了。」
「那娘娘今日為何還要如此?您這麼做徹底斷了與慕容華和瑩婉儀的情意,林昭儀也未必記您的好,說不定還會記恨您。」
葉菀起身打開窗子,讓冷風將自己吹的更清醒,「她們怎麼想我根本就不在意,我只是要讓宮裡的人知道,想要欺辱我不是件容易的事,咱們要成大事,首先便要立威,拿一個容華和婉儀立威,既不過分也不顯得仗勢欺人,是再好不過的。」
「奴婢就知道娘娘的想法肯定不簡單。」
葉菀笑看了鍾念一眼,不再多言,她沒有告訴鍾念,其實她做這些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要警告李芙妹不要輕易與她作對。
沈千依拉攏李芙妹的目的再明顯不過,無非是要慫恿李芙妹成為她的敵人,雖然沈千依清楚李芙妹根本沒有能力動她一分一毫,可只要能讓她分心便什麼都不在乎。
葉菀暗暗握緊了拳頭,氣李芙妹看不清事實,也氣沈千依的詭計多端。
窗外撲稜一聲,葉菀回過神立刻抽出妝台下的匕首,鍾念則探出身向外查看,卻在看清來人時,無奈的歎了一聲。
窗外一襲白影立在廊下,柔和的月光灑落在週身,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暈,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廊下守夜的內侍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看見葉菀愣愣的望著他,藍雪衣露出一抹絕艷的笑容,弄得人一陣心慌。
葉菀不自然的別過頭,對鍾念說的,「你到院外守著去吧!我自己應付就行。()」
鍾念退到院外,路過藍雪衣身邊時,十分不友好的瞪了他一眼,藍雪衣只當沒看見,依舊倚在廊柱上望著殿內。
葉菀批了件氅衣出來,坐在迴廊的另一邊,說道,「天師的膽子越來越大了,深入內宮如無人一般,不怕皇上介意嗎?」
藍雪衣無所謂的一笑,「這些年來皇上一直很介意我的存在,不過並不是因為我來後宮,而是因為對他地位和生命的威脅。」
「那你為什麼還要留在南周,以你的本事想要隱姓埋名於世間是很容易的事,難不成是留戀天師的光環嗎?」
藍雪衣轉頭看向她,眸中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你以為我真的想當天師?當年若不是有人故意激我,我現在也許早已是閒遊世間的隱士,何至於被困在這抬頭只見四方天的深宮之中?」
葉菀愧疚的垂下頭,想起當年晨光下那個一臉固執認真的少年。
自從成為老天師的徒弟,少年總聽人說起司徒萱的事跡,說司徒萱是大荒地有史以來最厲害的道法之師,任何一位天師都不是她的對手,所以少年一直夢想能見到司徒萱,同她說上幾句話。
可真見到了,卻發現司徒萱根本不是他心中想像的樣子,站在他眼前的人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姑娘罷了。
司徒萱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故意將下頜揚得很高,驕傲的說,「你就是前朝天師的徒弟?看起來倒像個女娃,你可知道我是誰?我就是紫雲山上清倓大師最喜愛的弟子,司徒萱!」
少年小小的身軀震了一下,眼中滿是崇敬之情,葉菀一解方纔之氣,得意的笑道,「可你又是誰呢?不過是覆滅之國的天師手下眾多弟子中最不起眼的罷了,想要讓我另眼相看,等你當上天師那天再說吧!」
前世少年簡單的面孔在腦中浮現,葉菀低頭歎息,她從沒想過自己的一句話竟會改變藍雪衣的一生,心中突然生出愧疚之感,可嘴上卻依舊在為自己辯白。
「說起來那個激勵你的人也算是你的恩人呢!如果不是她你也不會成為萬人敬仰的天師!」
藍雪衣斜眼瞧向她,眼中儘是不屑,「萬人敬仰又怎樣?你怎知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不想要可以不要嘛!你不當天師還有的是人想當。」葉菀毫不示弱的回看向藍雪衣。
看著葉菀孩子般賭氣的面孔,藍雪衣嘴角銜起一絲溫潤的微笑,「娘娘莫要將我的氣話當真,我成為天師真正的原因,是要守護南周,等著一個人回來。」
葉菀暮然抬頭,卻見藍雪衣的神色十分認真,「等人?是等什麼人?」
「就是當年激勵我成為天師的人!」
葉菀心中突然漏了一拍,藍雪衣說的人不就是自己嗎?可是藍雪衣怎麼知道她會死而復生,重新回到華宮呢?
葉菀心中有些不安,心想藍雪衣是何等精明之人,怕是已經發現了她的破綻,遂起身道,「天色已晚,天師請盡快出宮吧!本宮可不想背上私通的罪名。」
藍雪衣並沒有離開,而是將葉菀逼到牆角處,卻又不說話,只默默的看著她。
葉菀感覺渾身都不自在,別開頭說,「別逼我動手,鍾念還在外面,鬧出了動靜大家都不好看。」
藍雪衣不以為然的一笑,低頭貼在她耳邊說,「你我早有私通之實,要是讓你的心腹知道了,會不會大吃一驚?」
葉菀推開藍雪衣,面容因氣惱泛出桃花似的紅暈。
與藍雪衣有一夜露水之情,一直是她心中的秘密,她不斷告訴自己,是因為在幻境中被藍雪衣引誘所致,並努力讓自己忘記,可就當她以為能裝作若無其事面對藍雪衣時,秘密卻又被突然翻了出來,從前做過的所有努力被藍雪衣一句話全都變成了泡沫。
葉菀又氣又惱,可又不能把藍雪衣怎樣,便賭氣拂袖回了寢殿,不過藍雪衣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向窗內喊話道,「除夕的火鳳娘娘可還喜歡?以此作為歡迎娘娘回宮的賀禮,還請笑納!」
「誰稀罕你的東西!不過是只供人取樂的煙花罷了!」
許久沒有聽見回音,葉菀來到窗前張望,卻只看見鍾念提裙進來的身影,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鍾念沒表現出什麼,只淡淡的說了句,「人早就走了,娘娘也歇下吧!」葉菀知道鍾念今夜能讓她與藍雪衣私會,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便依言合上了帳幔。可在這個夜涼如水的冬夜,葉菀卻失眠了,前世那個明媚乾淨的少年突然闖入心扉,瞬間便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