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惹人厭煩的孫嬤嬤,鍾念回來寢殿看見葉菀和語彤玩擲骰子正起勁兒,賭資當然不是平常的銀錢,而是小豆子昨個兒剛弄來的一盤蜜餞。
葉菀面前的蜜餞已經堆成小山,而語彤盤中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個,再一次輸給葉菀後,語彤將骰子扔到一邊說道,「不玩了不玩了,奴婢的蜜餞都要讓小姐搜刮光了,再玩下去奴婢可就一個都吃不著了。」
葉菀玩興未盡,將自己的蜜餞推到語彤面前,「咱們換還不行嗎?再陪我玩幾局。」
語彤拿起一顆蜜餞叼在嘴中,言語含糊的說,「奴婢才不傻呢!小姐就是給奴婢再多早晚也都贏回去,要不讓鍾念陪您玩吧。」
鍾念一邊收拾桌面上的雜物一邊看過來,道,「我可沒你們這份心思,娘娘您也不知道愁,成德妃捎信來說,線索到雲小儀那就斷了,外面進貢的冰水風輪上更是絲毫痕跡都沒有,如今只揪出來雲兒這麼個小螞蟻,別說皇后了,就是賢妃的把柄也不好抓啊!」
葉菀在心中默默歎息,她不是不急,而是身在行宮對華宮實在是鞭長莫及,如今只能指望成德妃和溫沐嵐替她周旋,她能做的唯有靜待消息。
語彤看出她不高興,湊上前替她說道,「姑姑就別提宮裡的事了,咱們現在著急不也沒用嘛?還不如開開心心的玩呢!」
鍾念不爭氣的看了她們一眼,笑說道,「你們都玩吧!宮裡的事我一個人操心就行!」
「那就辛苦姑姑了。」語彤攬住鍾念的脖子作勢要親。
鍾念推開她道,「你這沒大沒小的丫頭,還不快去準備午膳?」
語彤嬉皮笑臉的做了個鬼臉,「時辰還早著呢!」
突然,窗外的廊下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聽見小豆子喘著粗氣,說道,「娘娘,宮裡來人了!」
葉菀愣了一瞬後趕緊將榻上的骰子塞到被下,並對鍾念和語彤使了個眼色。
語彤抓起一條濕帕子敷在她的額上,鍾念則向屋外說道,「宮裡來的什麼人?娘娘身子不舒服見不得生人。」
「不是生人,是內闈總管張景瑞張公公,張公公說是皇上讓他來看望娘娘的,還給娘娘帶了好些東西來。」
鍾念興奮的看向倚著軟靠上裝病的葉菀,可聲音依舊十分平靜說道,「讓張公公稍等,我去問問娘娘。」
小豆子和鍾念一唱一和,好似葉菀真的病到連見人的力氣也沒有,廊下張景瑞微瞇雙眼,可兩隻耳朵卻仔細聽著殿內的動靜。
葉菀伏在語彤耳邊說了幾句話後,語彤愁雲滿面的來到殿外,向張景瑞福了福身,「公公進去吧!娘娘身子虛弱不能多言,您千萬別讓娘娘累著。」
張景瑞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語彤突然一陣沒來由的心虛,不知怎的,她就是覺得張景瑞好像能看穿她心中所想似的。
鍾念慇勤的為張景瑞搬來軟凳,說道,「娘娘說您年事已高不必行禮,公公請坐吧!」
張景瑞沒有跟她們客氣,也沒有表現出奴才該有的恭謹,反而抬眸直視葉菀。
葉菀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弱著聲音道,「公公有什麼話就說吧。」
張景瑞眼角微動,一絲精光自眸中流出,「娘娘也許能騙過醫術精湛的太醫,可老奴與太醫不同,老奴看的不是脈象而是人心。」
鍾念緊張的握緊雙拳,面上卻裝作疑惑道,「公公這話是什麼意思?是皇上讓您來問這些的嗎?」
張景瑞不屑的看了鍾念一眼,「皇上是讓老奴來,是因為擔心娘娘的病情,並讓太醫隨性診治,可娘娘竟然裝病,老奴真不知該怎樣回復皇上。」
葉菀拉住想要辯白的鍾念,讓她到門口守著,自己則收起柔弱之態,問道,「公公怎知本宮是裝病?」
「上次娘娘小產時老奴便已經看出了端倪,娘娘想要懲戒害您之人老奴能理解,可老奴為人也有原則,絕不會無緣無故幫人第二次!」
葉菀並沒有被他的話嚇到,而是笑著反問,「公公真的認為是無緣無故嗎?既然您不想幫我為什麼不直接告訴皇上?卻要在這裡與我廢話。」
張景瑞被葉菀問得一愣,其實他心底一直有另外一股力量,讓他不想去拆穿葉菀,他不知道這力量打哪兒來,但卻真真實實的存在。
「瑞伯伯可還記得紫雲山上的百年梨樹?您在樹下答應過萱兒,要一生一世做我的守護神。」
張景瑞腦中『轟』的一聲,不敢置信的看向葉菀,卻看見一雙熟悉的眼眸中蓄滿點點淚光,世上只有一個人會叫他『瑞伯伯』,這個人就是早已死去的司徒萱。
一瞬的驚訝過後,張景瑞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低眸說道,「娘娘的話老奴聽不懂。」
「不!您聽得懂,瑞伯伯,是我回來了,萱兒回來了。」
張景瑞起身連連後退,似乎是一時接受不了,葉菀從軟榻下的暗格中拿出一個布包,攤開來竟是那枚『睚眥』印章。
張景瑞狐疑的拿過印章,對著陽光仔細端詳,漸漸地他雙手的開始顫抖,褶皺的眼角有淚水奔湧而出。
「我找了它十幾年,原來它竟還在世上。」說罷雙目直直的看向葉菀,似乎是想找出司徒萱的影子。
葉菀苦笑著低下頭,「我前世的肉身早就不復存在了,這一世是附在了一個不相干之人的身上。」
張景瑞瞭然的點了下頭,他是少數幾個知道司徒萱真正死因的人,跌入修羅陣,就是大羅神仙也會灰飛煙滅。
張景瑞擦乾眼淚,目光中再也不見穿透人心的強勢,此刻的他彷彿一個歷盡滄桑的普通老叟。
「你死後,紫雲山的清倓大師曾來找過我,他說你一定會回來,所以我一直都在等,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以為活不到你回來的那天,清倓大師還好嗎?」葉菀眼眸黯淡的垂下頭,「師祖他為了修護我的魂魄耗盡了所有法力,恐怕這輩子再也不能下山了。」張景瑞點頭道,「你不必難過,大師一生最牽掛的就是你,你能平安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慰藉,也是對我們這些苟活之人最好的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