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團的隊伍走走停停了近十日,終於到了南周與北晏的交界地通城,通城顧名思義是南周與北晏互通貿易商旅的重要城市,其繁華程度不亞於華都,不過卻不如華都莊重大氣。
通城中各色人等混雜,不光有兩國商人在此聚集,更有許多江洋大盜出沒,因為有銀錢交易的地方就會有利可圖,通城歷代是南周與北晏相爭之處,如今南周勢大便在南周管轄,等到北晏強勢之時又會歸屬北晏,所以這座城市幾乎處於脫管狀態,一些逃犯經常會在逃到這裡落地生根。
因為使團的到來,南周提前對通城做了清掃,不過也僅僅是將骯髒陰晦從地上趕到了地下,等使團離開後一切還會恢復原樣。
不過這些日子通城並不太平,雖然表面上如從前一樣,可細心之人都能感覺到一股即將來臨的風暴。
按規矩過了通城護軍將不再護送使團,而是交由北晏派來的軍隊護送,如果溫子皓想要有所動作,最佳地點便是通城,因為溫子玨若在北晏境內出事,眾人勢必會將矛頭對準他,再說那些擁護溫子玨的老臣也不會放任不管,所以溫子皓只能趁兩國護軍交界之時動手,既不會損了南周的顏面也不會受人職責。
驛站二樓的上房中,溫子玨獨自坐在桌前,屋中只點了一盞昏暗的油燈,燈中的油快要燃盡,火光變得忽明忽暗,桌椅投下的暗影也時而拉長時而變短。
今夜,通城知州設宴款待兩國護軍將士,卻將身為北晏太子的溫子玨拋在一邊,不用想也知道,這位知州定已被溫子皓收買,如果溫子皓派刺客來殺他,必然是在今晚。
溫子玨摸了下袖中的短刀,這把刀是他前往北晏做人質時,父皇親自交給他的,並對他說,決不可忘記自己是北晏太子,那時他還太小,不能理解父皇眼中的期盼與不捨,如今想來父皇那時是抱了再也見不到他的心情,漸漸懂事後他才知道,作為質子的他若想回國繼承皇位,必須要等到父親殯天之後,那時起他日夜盼著回故鄉的心情中多了一絲不安和害怕。
如今就要踏上故國的土地,可等著他的不是父親寬闊的臂膀,而是兄弟無情的背叛,溫子玨默默閉上雙眼,等待一場遲早都會到來的廝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過今晚,可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誓死要殺回到北晏見父親最後一面。
突然,窗紙撲稜稜的響了幾下,像是有人在外面敲窗,溫子玨手握短刀謹慎的將窗扇挑開一道細縫。
窗外果然有個人影懸在房簷上,看到溫子玨後說道,「殿下,快隨我來,要殺您的刺客馬上就到了。」
溫子玨沒有動,而是防備的看著人影,問道,「你是誰?」
人影扯下面巾並將一塊玉交到他手中,溫子玨對那人有些印象,好像是北晏使團中的一個隨從,不過這並不足以讓他信任眼前之人,可看到那人遞過來的玉時,他的嘴角擒起一絲篤定的弧度,這塊玉是藍雪衣掛在腰間從不離身之物,能拿到這個信物的人一定是藍雪衣派來的。
「天師說,讓我在通城帶您擺脫使團,看守的侍衛已經都解決了,咱們連夜進入北晏境內,需得躲過溫子皓派來的刺客。」
溫子玨二話不說跳出窗子,隨人影一齊消失在夜色之中,就在他們離開不到一炷香的時辰,突然有數萬發羽箭從四面八方齊射向驛站,密集程度連一隻老鼠都不可能逃過。
死一般的寂靜中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轟』的一聲打破靜默,千瘡百孔的樑柱終於支撐不住房屋的重量,轟然倒塌,緊接著便聽有人喊道,「太子殿下遇刺了···」
那喊聲雖然洪亮,可卻沒有一絲緊張焦急,聽起來倒像是例行通知一樣。
聲音剛落便從各個方向湧來無數侍衛,有的甚至連方才行兇用的弓箭還沒來得急收起。
領頭之人一聲令下,眾人開始搬挪坍塌成一片廢墟的木頭和磚瓦,可直到抬走最後一片殘瓦也沒能找到溫子玨的屍身,所有人不禁愕然。
溫子玨失蹤的消息很傳回了北晏,景玄小懲了護軍將領後,便不再有任何動作,彷彿早已料到溫子玨會擺脫使團隊伍。
七月十五這日,上元節宮宴依舊按例舉行,溫子玨的失蹤對南周來說根本算不得大事。
上元節自然少不了要放河燈,河燈原本是寄托對死去親人的思念,可在宮中卻變成了一場鬥艷的比賽,比誰做的宮燈更好看更有心意,更能搏得皇帝的青睞。
河渠從遠遠看著,好似盛滿了繁星的銀河,載著無數願望飄向不知名的彼岸。
葉菀答應溫沐嵐不會與她爭輝,索性便以身體不適告了假,連宮宴也不出席,只在放燈的時辰來到河渠的一條分支旁,準備將早已紮好的河燈放出。
宮宴上的喧鬧聲隨著微風隱約傳來,愈發襯得夜色寂寥安靜,葉菀隨手摘了幾朵路旁的黃色小花放在河燈上裝點,可看了看後又覺得不相稱,取下扔掉。
文馨見了笑道,「小姐的燈已經很漂亮了,無需再加裝點。」
葉菀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河燈出神,沒有人瞭解她在這支燈上寄托了多少思念,從進入到這具軀殼,她每年的七月十五都要放燈祈福,所有人都只以為她只是放著玩的,畢竟她這一世看起來富足無憂。
突然,語彤指著不遠處的河渠,叫道,「快看!宮宴那邊的河燈已經過來了,咱們也快點放吧。」說罷,她第一個將自己的燈丟在河中,併合十雙手不知許了什麼願。
葉菀也將河燈放了下去,看著它一點點飄遠後轉身離開,卻不知河燈在即將匯入主渠時被一雙手從河中托起。
放完河燈葉菀並沒有立刻回望春閣,而是往僻靜之處走去,連日的伏天過後難得有一個涼爽的夜晚,蟬聲漸消夜晚也恢復了往日的安靜,晚風中夾帶這一絲由北而來的涼氣,提醒她距離回宮的日子不遠了。葉菀仰頭深吸了一口氣,這時從側面的岔路走來了幾個內侍,看見她後紛紛低頭行禮,葉菀走過他們身邊,留意看了眼排在最後的內侍,這名內侍行禮的動作十分生疏僵硬,讓人覺得有些奇怪,而且面部比其他內侍都要黑,像是摸了什麼東西,顯然是偽裝過的。不過葉菀並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在走出一段距離後,低聲對文馨說道,「你去跟著方才最後面的內侍,看看他往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