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清懿宮比平常更加冷清,夏日時看起來鬱鬱蔥蔥的園林,此刻到處是乾枯的枝椏,偶有幾隻烏鴉在枝頭『哇哇』叫著,聽起來十分瘆人。
穿過荒涼的庭院便是寢宮,清懿宮雖然與宸佑宮一樣是一處單獨的宮殿,可規模卻比紫竹軒大不了多少,與清秋堂離得也不遠,聽說在前朝時是給失寵嬪妃的居所,與冷宮無異。
葉菀站在寢殿外等候著宮人通傳,素春從裡面出來,福身向葉菀說道,「讓娘娘久等了,太妃午睡剛起,請娘娘進去呢!」
葉菀微笑頷首,「那就有勞姑姑引路了。」
進入寢殿正看到宮人服侍景太妃淨面漱口,葉菀上前接過宮人手中的茶盞,遞到景太妃面前。
景太妃抬頭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坦然的接過茶盞,接下來又由葉菀服侍著淨面梳頭,一切收拾妥當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葉菀福身向景太妃請安道,「太妃萬福金安!」
景太妃微微抬了下手,「起來坐著吧,本宮一把老骨頭了還要你親自服侍,萱淑媛辛苦了。」
「太妃您是長輩,晚輩服侍長輩是分內之事,何來辛苦之說?」
景太妃輕笑道,「聽說你父親年後就要進京了是嗎?」
葉菀微微點了下頭,「是,嬪妾也是剛剛才聽說的,還要多謝王爺的提攜。」
「澈兒在你父親的事上的確費了不少心思,這陣子忙的都很少進宮來請安了。」
葉菀笑看向景太妃,說道,「太妃和王爺的恩德嬪妾永生不忘,嬪妾也不知該怎麼謝您,瞧著這琉璃金塔也許會合太妃心意。」
鍾念聞言立刻上前將手中捧著的東西放到榻桌上,揭開金塔上蓋著的黃布,景太妃微縮了下瞳孔,只覺得眼前金光四射。
葉菀唇角微揚道,「這尊佛塔是由純金打造,其上的金剛鈴和寶珠則是琉璃製成,臣妾的父親尋得這尊佛塔時,想著與上次孝敬太妃的純金佛像正好湊得一對,所以就給太妃送來了。
景太妃伸手撥弄了一下金塔上的琉璃金剛鈴,叮鈴鈴的脆響在寢殿之中久久不息,與寺廟中的金剛鈴聲音如出一轍。
葉菀開口說道,「嬪妾知道太妃禮佛信佛,可宮中除了佛香殿再無佛堂,太妃若是將這佛塔放在通風之處,聽到金剛鈴的響聲便如身處佛寺一般,縱使出不了宮也可詠誦大乘佛經。」
景太妃微笑頷首,顯然十分喜愛這尊佛塔,「萱淑媛有心了,本宮年輕時曾在佛寺中許過一個願,這些年日日想著還願之事,有了這尊佛塔本宮終於可以設壇還願了。」
葉菀走上前遞上一個巴掌大小的錦盒道,「嬪妾遠沒有父親心思細膩,也想不出要送太妃些什麼,只能拿這些俗物敬奉太妃了。」
素春接過錦盒,拿到景太妃面前打開,只見裡面盛著的是一疊厚厚的銀票,至少有幾萬兩。
景太妃雖然貴為太妃,可每月的月例並不十分多,扣除平日裡的吃用後,所剩的寥寥無幾,連年節時給嬪妃宮人的賞賜都拿不出,所以在銀錢方面一直還要景澈接濟。
可景澈也並不寬裕,他的封地十分偏遠貧瘠,所以對他們來說銀票才是最好的東西。
景太妃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可瞬間後卻委婉推卻說,「萱淑媛的好意本宮心領了,本宮在這清懿宮不愁吃穿,要再多的銀錢也花不出去。」
葉菀抬眸撒嬌似的說道,「太妃收了父親孝敬的東西卻不收嬪妾的,嬪妾可不依呢!這些銀錢太妃雖然花不著,可好歹是嬪妾的一片心,太妃若是拒絕嬪妾可要傷心死的!」
看著葉菀驕矜的模樣,素春也附和道,「太妃您就收下吧,萱淑媛一向是最有孝心的,奴婢看著都覺得感動呢!」
景太妃笑看了素春一眼,說道,「那就收著吧,難為萱淑媛還有這份孝心了,對了,本宮還不知道你父親得的是什麼官職?」
「是正六品都察院都事一職。」
景太妃面露驚訝,隨後又掩飾著說,「看來皇上很器重你父親,都察院各股勢力混雜,左都御史是沈家的人,右都御使邵家的人,這些人了爭個上風沒少折騰,你父親夾在其中怕是難做啊!」
葉菀知道景太妃說這番話,是想提醒葉家不要與沈邵任何一方太過親近,「多謝太妃提醒,父親他是個有分寸的人,斷不會與人結黨營私落下把柄。」
「這就好。」景太妃微微點了下頭,又道,「澈兒他好幾日沒有進宮了,本宮聽聞他的封地突遭雪災,明年的收成怕是不會好了。」
葉菀不明白景太妃為何突然說起這些,只笑著安慰說,「太妃不必太多憂心,皇上一向厚待王爺,不會眼睜睜看著王爺的封地受災的。」
景太妃哼笑出聲,「這些年皇上何時管過澈兒,畢竟不是一母同胞,還是隔著心的,和澈兒封地僅一江之隔的衢州地廣富庶,可皇上卻偏偏不給澈兒,本宮聽聞萱淑媛近日十分得寵,皇上對你有求必應,風頭甚至蓋過賢妃了。」
聽到這葉菀已經明白,景太妃是想讓她向景玄進言,為景澈討要衢州封地,可后妃干政是宮中大忌,景玄一向對此十分忌諱,葉菀不會傻到去觸及景玄的底限。
景太妃見她不做聲,面上明顯不悅,「聽說因為萱淑媛你一句話,皇上就命人把清月芙蕖的裡所有的蓮藕都收集起來送與你,可有此事啊!」
葉菀微微福身道,「回太妃的話,確有此事,不過這只是嬪妾與皇上之間的玩鬧話,皇上當真只不過是因為心情好而已,可朝政之事嬪妾實在是說不得。」
「本宮聽聞你父親頗受皇上器重,萱淑媛若是不好直接開口,可以讓你的父親代勞,都察院官員的職責本就是諫言,你父親開口也算是盡了本分!」
葉菀聞言不覺蹙眉,葉倫德只不過是個六品的都事,在京中像他一樣的官數不勝數,平日裡根本沒有資格參與朝會,景太妃如此說不過是讓葉倫德出錢想辦法罷了,剛剛給了點恩惠就要回報,可見景太妃絕不是個會吃虧的人。
葉菀心中有些厭惡,面上卻依舊微笑道,「太妃太抬舉本宮的父親了,父親他還未入京任職,別說向皇上諫言了,就是何時能見到皇上還是個未知數,太妃現在就說此事未免有些早吧。」
景太妃冷冷的看著她,面上僅存的一點笑意也消失殆盡,「萱淑媛要是這麼說,本宮也不好說什麼了,你父親的事本宮會讓澈兒看著辦的,跪安吧!」
景太妃拂手不再看她,葉菀在心中歎息一聲,雖然她很想甩袖離開,可她知道以後還會有求於景澈,遂露出笑顏道,「太妃不要生氣,嬪妾並沒有說不幫王爺,只是現在並不是好時機,這件事若是嬪妾來說,皇上恐會疑心嬪妾干涉政事,嬪妾失寵是輕,可壞了王爺的大事就得不償失了。」
景太妃冷哼一聲依舊不理睬她,突然殿門響起一個溫潤的男聲道,「淑媛娘娘說的極是!」
葉菀回身見是景澈,忙福身行禮,「王爺萬福!」
景太妃起身迎向景澈,神色十分高興,「澈兒你有些日子沒進宮了,是不是快把母親給忘了。」
景澈扶景太妃坐好,哄她道,「母妃錯怪兒臣了,兒臣這幾日也是日日想著您,只是封地連年天災不斷,兒臣不得不日夜奔忙。」
景太妃看了葉菀一眼,說道,「你的封地如此貧瘠不堪,不如讓皇上再賞一個,南周地廣物博,皇上還在乎一小塊封地不成嗎?」
景澈起身向葉菀作揖,弄得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母妃有所不知,皇上雖然不會在乎一塊封地,可疑心卻重,此事若真跟他提起,恐怕會讓皇兄覺得兒臣有不臣之心。」說著又看向葉菀,「本王還要多謝萱淑媛思慮周詳。」
景太妃見狀歎息著說,「既然這樣就算了,都是本宮瞎操心!」
見景太妃生氣,葉菀笑著安慰道,「太妃操心王爺的事,皆因一片慈母之心,嬪妾真是羨慕王爺能有太妃這樣好的母親。」
景澈也附和道,「母妃的心意兒臣都知道,可兒臣只願母妃無憂無慮長命百歲。」
景太妃聽了果然高興,拉著景澈閒話起家常,葉菀見沒什麼事了便告退出了清懿宮。
一路上她都只沉著臉不說話,直到回到宸佑宮,鍾念才開口說道,「景太妃也太不知足了,從葉家得了銀錢還不算,竟讓娘娘去為王爺的封地求皇上!」
葉菀鬆開一直緊握的雙拳,冷笑道,「你以為景太妃說那些話,是真的想讓我去向皇上進言嗎?她不過是在試探我罷了!」
「娘娘是怎麼看出來的?」
「之前我還不確定,可景澈怎麼會恰巧在這時進宮?又在我快與景太妃撕破臉時出現,我之前還不明白景太妃怎麼會想出讓我向皇上進言的餿主意,原來是早就商量好試探咱們的。」
鍾念一臉疑惑的問道,「可他們這麼做是為什麼呀?」
葉菀仰起頭迎上空中灑落的陽光,可面上卻如冬日裡的寒冰一般,「他們是妄想把我邊做網羅來的嘍嘍,徹底讓葉家為其所用。」
鍾念氣憤的一跺腳,「真是異想天開!當初答應與他們聯手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如今卻想吞併葉家,澈王爺的野心還真不小呢!」葉菀不屑的冷哼,可心中卻隱隱有些擔憂,「他的野心怕是不止如此,你一會兒替我給葉倫德修書,告訴他對景澈要有所保留,千萬不能淪為他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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