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華宮中處處高掛著色彩喜慶艷麗的宮燈,御花房培植的各色鮮花擺滿了每一個角落,為冰冷沉寂的殿閣點綴上脂粉,各處的宮人也都換上了平日裡捨不得穿的新衣裳,整座華宮彷彿換了新顏。
朝華殿中歌舞聲不斷,無論在後宮的哪個角落,似乎都能聽到皇帝和嬪妃們把酒言歡的喧鬧,每到節慶就是那些已經被華宮遺忘之人的鑽心日,想著別人的風光,再看看自己的境地,不知道要默默咬碎多少銀牙。
同樣是皇帝的妃嬪,有的能與皇帝席間同飲,有的卻只能守在冷清的宮殿,獨自看天上那輪圓盤似的明月,月有圓缺,可人卻永遠也圓不了了。
葉菀同許多不受寵的嬪妃一樣,站在院中望著空中皎潔的明月,不過她並不是沒有被邀請入中秋夜宴,而是推脫有孕不宜到人多的地方,所以才沒有去,很多人擠破了腦袋想參加的宮宴,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場充斥的勾心鬥角的虛偽秀。
文馨和語彤知道她不去參加宮宴,便將紫竹軒中佈置一新,各色的花式宮燈掛滿了庭院,將紫竹軒照的如白晝一般。
語彤從屋中拿出了幾盞孔明燈,見葉菀愣愣的仰頭望月,笑著說,「小姐在想什麼呢?一會兒就到放孔明燈的時辰了,咱們的燈上還沒寫願望呢!」
葉菀回頭淡淡一笑道,「都想好要些什麼了嗎?今兒個風向正好,所不定能飛到邊關去呢!」
語彤不好意思的漲紅了臉,急道,「小姐就會那奴婢開玩笑,誰說奴婢的孔明燈上要寫他了?」
文馨從屋中走出來,也取笑她說,「不寫邵侍衛寫什麼?你剛才一直看著手上的鐲子發呆,還以為我沒看見嗎?」
語彤手上戴的鐲子,是邵敬城上次回京受封臨走前送她的,雖然還不及她平日戴的值錢,可裡面的情意卻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自從那日後語彤天天都戴著,沒有一刻摘下來過。
看著她們追逐嬉鬧,葉菀依舊笑著的面容下卻多了一分清冷,語彤雖然日日受相思的煎熬,可好歹知道對方的心中是有自己的,可她呢?與景玄全無一絲真情,與藍雪衣也只是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風花雪月。
她抬頭看向明月,與那日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樣,不知當時製造幻境之人的心,是否也如現在的明月一般。
猛地被人挽住了胳膊,葉菀側頭看向滿面笑顏的語彤,笑問道,「又怎麼了?」
語彤指了指花架下的石桌,「筆墨都準備好了,小姐快來寫願望吧!」
石桌前文馨正在研磨,秋言和霏兒將孔明燈一個個展開放好,小豆子在一旁插不上手,急的團團轉,而鍾念卻隱隱擔憂的望著她。()
葉菀向鍾念一笑,對眾人說道,「你們誰先寫?寫完了咱們一起放。」
一開始誰也不好意思先寫,還是文馨打了頭陣,執筆在孔明燈上寫下,『平安遂意』四個字,語彤則寫下了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眾人都心知她的意思,但這種時候沒有一個人如平時一般調笑她。
霏兒不識字,由文馨代她寫上了『心想事成』幾個字,語彤笑著問她心中所想何事,霏兒只是紅了臉別過頭去,眾人也並沒有深究。
秋言雖然也不識字,但卻沒有讓他人執筆,而是在自己的孔明燈上畫了一隻鳥,而後又在鳥的嘴上畫了一個環似的東西,眾人皆不解其中的含義,只有葉菀想到了『啣環報恩』的典故,她抬眼看向秋言,不知秋言想要報答的恩人是誰。
小豆子拿起筆想了很久卻什麼也沒有寫,最後對葉菀說道,「奴才是淨了身的人,這輩子沒什麼盼頭了,只希望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語彤奪下他手中的筆桿說,「那就寫上家人平安吧!反正你也不識幾個字,我就幫你寫了。」
見語彤真的寫上『家人平安』,霏兒笑著問向小豆子道,「你從小就進宮做內侍了,哪還有什麼家人啊!」
知道小豆子還有個親哥哥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以為他和元祗只不過關係稍好些罷了,就連秋言和霏兒都不知道。
小豆子並不多言,只是笑笑說,「誰也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都是爹娘生的,當然有親人了,只不過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過的怎麼樣而已。」
霏兒垂下眼簾不再說話,因為聯想到自己的身世,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葉菀看鍾念一直默聲立著,便將她拉到石桌前,說道,「你也來寫一個吧!」
鍾念想了一會兒,執筆寫下『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葉菀知道她是報仇心切,歎息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可幾個人中識字較多的文馨和語彤卻意外相互對視一眼,不解鍾念為何要在中秋佳節寫下這樣的話,人們多在中秋節這日祈求家人平安,心願得償,可鍾念寫下的這句話卻包含了無盡的仇恨。
最後只剩下葉菀一個人沒有寫,眾人將她推到桌前,催她下筆。
可葉菀想了許久後卻不知該如何下筆,她的心願太多了,想大仇得報,幫家人洗脫冤屈,想身邊的人都能平安一生,想將來自己可以得自由之身,無拘無束暢遊天下,可這些願望哪一樣都不容易實現。
最後葉菀只是歎了一聲,寫下了『隨風、隨緣』,從衣袖中抽出一個淡藍色的布條繫在孔明燈之上,沒有人知道,那是她從幻境中解脫出來的清晨,手中一直緊握著的東西。
大家寫好心願後,朝華殿那邊的孔明燈一起,立刻也將自己的燈放上天,看著孔明燈向天空深處越飛越遠,眾人不覺高興的又跳又叫。
所有人都懷著滿心期待,看著燈火慢慢飄遠,突然有人『呀』的叫了一聲,只見七盞孔明燈中有兩盞突然滅了,由於已經飛的很遠,認不出到底是誰的滅了,大家的心中都似蒙了一層陰霾,不如放燈前熱鬧了。
七個人皆靜靜的仰頭望著天空,有的人祈禱滅的千萬不要是自己的,有的人卻寧願滅的是自己的,也不要是某個人的。原本高高興興的放燈,卻在各自懷揣的小心思中沉默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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