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光輝慢慢變暗,一天過去了寢殿中依然悄無聲息,語彤和文馨站在寢殿門口,時不時透過門上的雕花鏤空向內張望。
秋言端著不知熱過多少遍的冰糖燕窩走過來,低聲問向文馨,「還沒有動靜嗎?」
文馨沮喪的搖了搖頭,前傾了身子剛想貼在門上仔細聽聽時,門內卻傳來葉菀疲憊的聲音,「都進來吧!」
語彤聽見了立刻打起精神推門而入,卻在看在屋內的情景時愣在了門口。
「怎麼不走了?」文馨從身後推了她一把,可越過語彤看向屋內時也驚的說不出話來,只見屋內被翻的不成樣子,衣服首飾扔的到處都是,幾乎快看不出屋中原有的擺設。
秋言將燕窩放在桌子上唯一一處乾淨的角落,說道,「常在怎麼自己動手挑選衣飾?喚奴婢們進來做就可以了。」
葉菀從換衣的屏風後走出來,著了一身淡紫色繡梨花銀絲滾邊宮裝,襯得面龐嬌嫩欲滴,面上未施脂粉,三千青絲披散在腦後如飛瀑一般。
語彤上前扶住葉菀笑著說,「小姐平日裡就是不愛打扮,若是裝扮起來真叫六宮粉黛無顏色呢!」
葉菀笑嗔了她一眼,「油嘴滑舌!快去找找入宮前打造的那套赤金嵌玉的梨花頭飾,怎的就是找不到了呢!」
文馨回道,「那套頭飾金貴的很,奴婢給您單放起來了,常在平時都不戴,當然不知道在哪了!」
葉菀坐在梳妝鏡前,秋言利落的為她梳了個飛燕髻,一側用琉璃彩釘裝飾,既俏皮又不失端莊,而後將文馨找來的赤金嵌玉頭飾一一插好,脖頸轉動間搖曳生輝伴有『叮鈴鈴』的脆響。
文馨則為她畫了時下最流行的桃花妝,只是在眼角的眉心稍作改動,看上去嫵媚之中透著點點青澀。
裝扮妥當,秋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時辰還早,常在今兒個一天都沒吃東西,不如先吃些糕點墊墊肚子再去吧?」
葉菀看了眼桌上的糕點,覺得油膩膩的沒什麼胃口,便說,「糕點就不用了,把那盅燕窩給我吧。」
秋言應聲端了過來,服侍葉菀用完燕窩天色才剛剛擦黑。
見離酉時還有一陣子葉菀起身說道,「聽說御花園的夜色極美,趁時辰還早咱們先去御花園走走吧。」
夜色漸濃,御花園裡早已沒了嬪妃戲耍的身影,連照料園子的宮人也不見幾個,只有一串串宮燈在風中輕擺,照亮了路旁盛開的鮮花。
涼風習習吹得人舒爽愜意,在宮中能覓到如此靜謐的時刻還真是不易,偌大的御花園彷彿只屬於她一人,葉菀玩心大起,吩咐跟在身後的秋言和文馨說,「你們都別跟著了,這裡離清月芙蕖不遠我想自己走一會兒,你們到芙蕖門口那等我。」
文馨本想阻攔,可見她的興致頗高,便囑咐道,「那小姐可要記得時辰,千萬別讓皇上空等。」
葉菀敷衍的應了一聲,提起裙擺沿著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徑走入花海深處,御花園中花的品種皆是精心搭配,在不同的季節皆有盛放之象,無一日會顯清寂,就連冬日也不例外。
隨手摘了幾朵小花插在鬢間,葉菀哼著江南小調心情越發輕快起來,遠離了宮燈高懸的甬路,銀色的月光鋪灑在腳下的碎石子路上,分外愜意悠然。
穿過一片海棠樹林,眼前突然開闊起來,面前半身高的花海鬱鬱蔥蔥,沒有過多人為修剪的痕跡,彷彿與世隔絕的桃源,幾隻螢火蟲受了驚嚇從腳下飛起,緊接著一片螢火蟲齊齊從花海中現身,仿若無數盞小燈籠翩翩起舞。
葉菀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螢火蟲,一時驚呆,隨著步伐深入花叢,越來越多的螢火蟲從腳下湧入半空,連璀璨的星辰都失了顏色。
在夜色的掩飾下她放開白日裡的驕矜,在花海中大步奔跑起來,時而向前時而倒退,銀鈴般的笑聲迴響在空曠的夜空,久久不散。
正嬉笑忘形時,葉菀的後背卻突然似是撞上了一堵牆,身形急速反彈向前跌去,可還未來得及驚叫腰間就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住,瞬間又向後倒去,大力的到撞到先前的那堵『牆』上。
葉菀慌亂的拍掉纏在腰間的手臂,快速跳開幾步,透過螢火蟲微弱的光亮看清了那堵『牆』似笑非笑的面孔。
「天師好興致啊!夜深人靜卻還在深宮內闈亂晃!」葉菀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如果眼神能殺人,藍雪衣現在一定千瘡百孔了。
可藍雪衣卻不以為然的淡淡一笑道,「下午皇上召我到慶祥殿商議中秋祭祀之事,方才剛剛結束,所以要趁著夜色出宮了,不想卻擾了常在的好興致。」
葉菀冷笑一聲,不依不饒道,「就算是皇上召天師入宮,可這裡是回天師居所的路嗎?」
「當然不是平日裡走的大路,不過這裡卻是最近的路。」藍雪衣說著抬手指向花海盡頭,果然隱約可見通往華宮外闈的常幀門。
葉菀咬了咬下唇,雖知理虧可卻不甘示弱,「既然如此天師就快回去吧,省的叫人見了,沒得說些不中聽的話。」
藍雪衣似是有意與她過不去,笑顏道,「我出入宮闈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了,倒是常在,聽說皇上今晚要在清月芙蕖召見常在,可這裡卻與清月芙蕖背道而馳,不知常在為何會在此?難道常在是不想見皇上嗎?」
葉菀一陣心虛,自那日涼亭一見後她心裡的確對景玄生了牴觸,可她一直掩飾的很好,就連文馨和語彤都沒有發覺,不知道藍雪衣是故意如此說還是真的看出了什麼。
見她神色警惕,藍雪衣輕鬆的一笑,「我只是隨口一說,常在不必往心裡去,後宮嬪妃哪個不是日日盼著皇上駕臨,怎會有不想見的,常在說是吧?」
葉菀垂下眼簾避開他的目光,微微福身道,「已近酉時,嬪妾還要赴皇上的約,就先行一步了。」
「請等一下!」藍雪衣叫住欲離開的葉菀,走近幾步將她髮髻間的幾隻野花摘去,作為臣子和嬪妃,他們的距離已然過近,可葉菀卻沒有閃躲,也不想閃躲。
藍雪衣在花叢中挑選了一朵淺粉色白邊的牡丹簪在葉菀發間,與她衣衫上的梨花交相輝映,越發顯得膚色白皙水嫩。
認真看了看後,藍雪衣笑著說道,「面聖不宜簪戴太過小氣的花,微臣在這裡先恭祝常在了。」說罷退後幾步躬身行禮,不知怎的葉菀心中突然空落落的,匆匆回了禮後便轉身快步離開。
回到來時的海棠林前,葉菀回身望去,隱約間那身月牙白的衣衫依舊靜靜地立在花海之中,說不出的寂寥,葉菀的心也似揪了起來,竟有些呼吸困難,她按住胸口深吸了幾口氣,可狀況依舊沒有改變。
半空中突然響起那首她十分熟悉的沙場戰歌:人生百年,如夢如幻,有生有死,壯士何憾···一如十五年前魂飛魄散時所聽到的。
這首戰歌在司徒家幾百口人被斬首後再沒人敢傳唱,不過葉菀並不驚慌,她知道這些聲音是藍雪衣用念力製造出來的,只有身懷法術的人才能聽見,心知這是藍雪衣在試探她,葉菀挺直了腰身若無其事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