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麼!」尖銳的嗓音突然在偏殿響起,葉菀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太監不知何時站在了偏殿門口。
小豆子微縮下身體,顯得有些畏懼,低聲提醒道,「這是皇上身邊的張景瑞公公,宮中資格最老的內侍,連皇后也要給他三分面子,這回那兩個吵架的可慘了!」說完還用力咂了咂舌。
葉菀嘴角微揚,這不是當年最愛叫她丫頭的瑞伯伯嗎?那個滿面慈祥的瑞伯伯何時竟變的如此凶神惡煞了。
張景瑞沒有注意到含笑看他的葉菀,甚至也沒有看那兩個拌嘴的秀女,只是對身後跟著的隨從說道,「拖出宮門,取消選秀資格!」
兩個秀女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幾個年輕的內侍七手八腳的拖了出去,她們怎麼也想不到,在宮中一個有些地位的奴才竟能輕易主宰她們的命運,待想起來哀求時,已被拖到了迴廊之外,隱隱約約的哭求聲傳進偏殿,所有秀女都噤若寒蟬,低著頭畏縮的站在一邊,已經隱隱的明白,踏進這座自己就再也不是家中嬌生慣養的小姐了。
張景瑞冷眼掃過偏殿內的秀女,冷冷的說道,「想要在宮中安身立命,就把你們的小姐脾氣收起來,若是驚擾了主子,可就不是攆出宮這麼簡單,哪日若是害了全家的性命,別怪沒人提醒過你們!」
眾人都還驚魂未定,葉菀卻若無其事的福身應道,「民女謹遵公公教誨。」
張景瑞似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拂袖而去。
葉菀沒有理會其他人的目光,起身自顧自的站在一邊沉默不言,自她重生起便計劃著入宮這一天,對宮中的規矩自然是爛熟於心,在宮中無論是嬪妃還是宮人都有品階,就算她今日有幸能入選,可是以商家之女的身份頂多只能封為正七品常在,而像張景瑞這樣的大太監至少也有五品封制在身,自然有權處置尚未入選又沒有靠山的秀女。
一個多時辰後,終於輪到葉菀進殿面選,殿選是八人一組,和她一起的是同來自江南的商家秀女。
站在殿門外隱約能聽見裡面的說話聲,但卻很模糊,秀女們都屏氣凝神想要聽的清楚些,突然裡面傳來一聲瓷器迸裂的脆響,緊接著一個低沉尖銳的聲音說道,「放肆!皇上面前啟容你胡言亂語!拖出去,仗責二十。」
裡面的聲音還沒落,殿門被'啪'的一聲推開,內侍面無表情的架著一個衣著花俏的女子往外拖,女子的面容已經慘白,連厚重的妝容也掩蓋不住,掙扎著喊道,「皇后娘娘饒命,民女知錯了,娘娘饒命!」
一個品級不高的小太監站在殿門前,啐了一口,「沒教養的賤蹄子!」說完鄙夷的看向葉菀等人,一個膽小的秀女竟嚇得跌坐在地,嚶嚶的哭了起來,小太監嘴角一勾,心裡彷彿痛快極了,可瞥到葉菀靜如止水的眼眸時,心中不知怎的一凜,在毒辣的日頭下竟有些發冷。
小太監不願示弱,下巴揚起道,「看什麼看!一會兒進去都小心著點,惹了主子不高興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站在葉菀身邊,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的藍衣秀女,拉了拉葉菀的衣袖,怯聲道,「姐姐我怕,可不可以不進去。」
葉菀不屑的瞥了眼坐在地上哭泣的秀女,將藍衣秀女拉到一旁,柔聲安撫道,「沒什麼好怕的,一會兒皇上問什麼就答什麼,別多話就行了,我叫葉菀,是蘇陵葉家的,你叫什麼?」
藍衣秀女興奮的拉起葉菀的手,瞬間把才纔的恐懼拋到九霄雲外,「原來姐姐就是蘇陵葉家的小姐,我叫李芙妹,是蘇皖商會李家的,我家的生意沒有姐姐家的大,姐姐一定沒聽過吧。」
葉菀莞爾一笑,「李家的生意是沒聽說過,可李家的小姐卻是如雷貫耳吶,這蘇皖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李芙妹羞澀的低下頭,噘嘴道,「姐姐竟笑話我,我可不幹,要說如雷貫耳,蘇陵葉家的大小姐在江南誰人不知,聽說姐姐十三歲時,慕名提親的人就日日從街頭排到街尾呢!」
葉菀笑著嗔了她一眼,抬頭看向天際,「都是訛傳罷了,提親的人倒是有幾個,可有哪個不是為著葉家的名聲去的!」
李芙妹有些疑惑的看著葉菀,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說,聯姻不就是為了讓家族得到最大的利益嗎?就像父親送她入宮一樣,日後若能得寵,整個家族便都能高人一等,再也不會因為商賈的身份為他人不恥。
可李芙妹不知道,前一世的葉菀身為開國大將定北侯之女,身份是何等尊貴,可那時的她並沒有如一般的世家女子驕縱跋扈,今日重生於商賈之家,亦不會妄自菲薄,因為她知道只要進入這座宮廷,身世就會成為過去,一切都要靠自己重新爭取。
一陣悠長的吱嘎聲,聚荷宮正殿的大門再次打開,之前進去的秀女魚貫而出,神色皆不大好,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看來是被方纔的變故嚇到了。
葉菀和其她秀女自覺排成了一排,只有那個坐在地上哭泣的秀女嚇得腿軟站不起來,負責殿選的管事太監急得團團轉,他在宮中雖然管點事,但也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沒有上面的受益不敢隨意發落待選秀女,可如此失儀之人實在不宜面聖。
正當管事太監為難該怎麼辦時,葉菀輕邁蓮步走上前,福身道,「公公不必如此為難,今日雖不是節慶,可也是聖上親選宮嬪的大日子,如此哭哭啼啼已經是殿前失儀,即使逐出宮門也是應當的,公公要是一時心慈放她去面聖,可她若冒犯了皇上,追究起來公公恐也難逃罪責。」
管事太監打量了葉菀一番,只覺得眼前的女子和其她秀女似乎很不一樣,可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今年的秀女因為有很多民間女子,資質良莠不齊,可像葉菀這樣心思縝密落落大方的,即使在官家秀女中也少有。
見管事太監一直盯著自己看,葉菀面帶笑容的低下頭,察覺到失態,管事太監清了清嗓子,躬身道,「都是奴才的不是,讓小姐費心了,奴才這就去處理。」說罷向身後的年輕內侍使了個眼色。
看著被拉出去的秀女,葉菀的心中頓時輕鬆不少,像這種沒有承受能力的人,若真入了宮,一不小心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最好的結局也只能是終老一生,還不如嫁到平凡人家,一生相夫教子平靜度日,今日她也算救了那個秀女一命。
可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葉菀這樣的心思,看到被內侍拖走的秀女,心下不禁寒涼,對葉菀也多了份懼怕,下意識的與她保持了距離,連心思單純的李芙妹眼中也顯出了一絲異樣。
看見秀女們的反應,葉菀無所謂的笑了笑,她做任何事都不會在乎別人的品評,更不會在意他人的目光,在宮中生存最重要的是達到目的,其它的一切在她看來都無足輕重。
內侍特有的尖銳嗓音在耳邊響起,葉菀抬手撫上髮髻間的海棠玉釵,雙眼如凝霜般看向陰暗的殿內,默默道,「玄哥哥,但願你還記得,十五年前東山峭壁上的那株海棠。」
「小姐,可以進殿了。」見葉菀有些走神,管事太監小聲提醒,葉菀微微頷首踏入殿門,留下一臉疑惑的管事太監,雖然只有一瞬間,可他卻清楚的看見了葉菀眼中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