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掉眼淚，仰起小臉，笑容微綻開：「沒事，就是突然覺得很感慨。」
古浩東研究性地看著她，沒有盤根究底，更緊實地擁住她的身子，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卻沒有點破。不能確定是幻覺還內心的真實感受，他驀然有種想一直這樣抱著她的衝動。怎麼會這樣？他可是閱女無數的古浩東，難不成還真被張媽說中，自己已經對她動了心，甚至更糟糕——喜歡上她了？
拋開煩人的念想，不再去深究這個無解的問題，反正「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他又何必庸人自擾？
★★★
從延綿的海岸線往上望，藍天白雲揉合了蔚藍的海水，連成了碧海一線，時不時衝上來的浪花擊打海岸，天空中偶爾飛過幾行海鷗，在陽光的照耀下，白色的細沙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嫂嫂！你看有帆船耶！好多人在衝浪！我也要去」小浩看到海上的帆船，興奮地從躺椅上一躍而起。
活潑愛動的他閃著大眼睛，直盯著帆船不放。
「不行，小浩，你哥哥去買冰激凌了，得等他回來問他同不同意。」應素摸著他的小腦袋，溫和地說。
讓他一個小孩子單獨去衝浪，她不放心。
可小浩倔強的性子又起來。
「我不要！衝浪又不危險，我有學過，不需要等哥哥了！」
說完，他就拋下行動遲緩的素素，一個跑到海邊。
「小浩！你別跑那麼快！」
素素赤腳跟著他跑過去，因為身體笨重，所以被小傢伙拉開了差距，怎麼叫他也叫不回。
「嫂嫂，你回去啦！別跟著我！」
小浩不聽話地跳上了一艘停在岸邊的帆船，然後就像海中心駛去。
「天哪！」應素張開嘴，嚇得臉色蒼白，腳步移不開半步，可任她如何嘶喊小浩回來，他卻仍然固執地一意孤行。
「嫂嫂！再見！我去其他地方玩了！」小浩高興地朝她招手，可她的臉上卻沒半分血色，明顯感到腳軟，還有一陣席捲而來的不祥預感。
不多時，一個巨浪打來，小浩頓時沒了影子，應素尖銳的嘶喊卡在喉間，驀然傻了眼的她只能張大嘴，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小浩啊！」等她終於有了意識，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不顧自己身懷六甲，衝進大海。
「快拉住她！有人要跳海！」熱心的遊客見她發了瘋似的往海裡跑，以為她是要尋短見。
「你們放開我！放開！」她像一頭發了狂的母獸，不斷撞到拉住她的人們。
「小姐！就算有什麼想不開，也不應該輕生啊！」
「你們不要拉住我！小浩掉進海裡了！別阻止我救他！」
說完，她拼勁全力試圖掙脫拉住她的人們，柔弱的身子此刻卻力道大得驚人。
「天哪！有人溺水了！那快去通知海灘的保安員！小姐，你還大著肚子，海裡太危險了，還是等海警來救吧！」
應素被好心人一齊架開，她疲軟地坐倒在地上，整個人不住地打冷戰——
小浩，你一定要沒事、一定要沒事。她在心裡不住地祈禱，可上天並沒有憐憫她。
維護海灘秩序的警察出動了救生艇，但撈上來的小浩已經沒有了呼吸。
「小浩啊！」她跪在他身邊，嗓子都已喊啞。
「他已經沒有心跳了。」海警凝重地望著她。
她的腦袋像被炸開似的，頓時一片漆黑，呆若木雞地凝視著已不能再說話的小浩。
「不會的……不會的……小浩，你是在和嫂嫂開玩笑的吧？」她全身濕漉，披頭散髮，使勁搖撼，卻得不到回應。
她怎麼能相信在幾分鐘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小浩，就這樣離她而去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抱起小浩冰涼的身子，失控地哭喊，「你們快去叫救護車！救人啊！」
周圍很快圍上了一堆黑壓壓的人，應素抱著小浩，被圍在正中間。
買冰激凌回來的古浩東沒見到人，正詫異，聽到幾個從出事地點過來的人交頭接耳的議論——
「哎呀，真可憐啊！」
「對啊，怎麼會發生這麼不幸的事。小小年紀，就這麼沒命了，那孕婦好像還是那小男孩的嫂嫂。」
「這大人也有責任，竟然能讓小孩玩這麼危險的遊戲。」有些不明就理的圍觀者私下評論道。
古浩東猛然僵直身體，他們口中說的「叔嫂」指的是誰？為什麼讓他感覺是在指「她」和「小浩」？
他陰鷙的眸子掃過前方烏壓的人群，箭步上前，扒開人群，當他冷冽的眸光接觸到躺在地上的小浩時，變得面目猙獰。
「浩東，小浩他……」她抬起紅腫的眼，已經渾噩地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犀利的眸定格在小浩被海水浸濕的身體上，預感到不對勁，他單膝跪地，試了他的鼻息——已經沒氣了！
他豁然抬起頭，瞪住她淚水橫流的臉孔，晦暗的瞳孔像兩把鋒利的刀子。她發誓，她從認識他至今，從沒有見過他像此刻這般凶狠的眼神，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像是對待有血海深仇的敵人。
「這是怎麼回事？！我弟弟為什麼會溺水！」
應素驚恐地望著他，未干的淚跡停留在臉上：「小浩他下海衝浪，我叫不住他——」
他眼裡佈滿紅血絲，握緊的拳頭爆出青筋。「難道你死了嗎？一個大人會管不住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孩？！」
他滿臉的質疑，最後看她的那一眼是極度的鄙夷，那種怨恨讓她本就破碎的心臟完全麻痺。
「浩東！」應素試圖拉住他，卻被他用力地甩開。
「拿開你的髒手。」
他抱起小浩的屍體，無視還挺著大肚子，虛弱無比的她，逕自從她身邊經過……
隔著混沌的水霧，她無言地凝視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從沒有看到他這麼無助、沉重的樣子……她的胸口溢上了一陣沉悶的窒息感，壓得她快透不過起來。像是有什麼與她的生命有之牽連的東西，正在她的身體裡一點點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