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維加斯的夜晚,靡麗異常。
在這裡,名叫「hell」的酒吧多如牛毛,柳師師現在,就身處其中的一家。
柳師師生得很美。
她是天生的寵兒,在旁人眼裡看來,她從來沒有不如意的時候。
她穿梭在紙醉金迷的男人堆裡,無需她伸手,就能得到別人羨慕的一切——愛慕、金錢、肉慾,甚至靈魂。
端著威士忌方杯淺啜的柳師師,突然被身後伸來的一隻手臂勾住腰肢,抬頭,看見一張英俊的臉。
柳師師認出這男人來,是最近兩天經常來的一個亞洲客人,年輕多金,被酒吧女侍應們競相勾搭。
「美人,陪我共飲一杯如何?」
男人的中文發音字正腔圓,他深邃的眸子此時已經有些迷離了,柳師師微微一笑,她開口道:
「你怎麼知道我是中國人?要是搞錯了,豈不尷尬?」
男人揚唇一笑,晃了晃手裡端著的玫瑰色酒水,帶著幾分醉意道:
「我對美人你一見如故,自然心有靈犀,這豈不就是天作之合?」
「呵呵!成語用的不錯,但這理由……還不夠充分啊。」柳師師笑了笑。
男人把手中的酒杯送到她唇邊,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她腳踝上的金環,說:
「好吧——唐中期宮廷御造金釧,吉祥蓮花紋,戴這玩意兒的,那必須得是中國美人啊!我這麼說,你可還滿意?」
柳師師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吸吸鼻子,那杯櫻桃酒散發的甜味讓她有些迷醉……
於是她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男子送到她唇邊的美酒,味蕾嘗到一絲凜冽,緊隨其後的則是屬於陳年果酒的醇厚甘甜。
男人看著她,氣息開始加重,鎖住柳師師腰肢的手臂倏然收緊,眼裡帶著灼熱逼人的渴求,柳師師盈盈一笑,白皙纖細的手摸上他端著酒杯的手,輕輕推開,柔聲道:「我可是……很貴的!我要的價錢,只怕你付不起呢!」
「哦?」
男子微微瞇眼,迷醉的眼裡閃過一抹利光,他顯然也不是個等閒角色,柳師師這樣回答不吝於是直接拒絕了他,這個之前還笑容迷離的男人驟然沉下臉來,冷冷地說:「你是第一個敢對我如此無禮的女人,哼……你有什麼想要的,說出來,我倒想聽聽。」
「你的心,你的靈魂,如何?」
柳師師的指尖輕輕點上男子結實寬厚的胸膛,微笑著說出自己的價碼。
男人一愣,爾後哈哈大笑了起來,深棕色的眼眸裡卻升騰出一股不容任何人忽視的寒光。
「哈哈哈哈哈,你還真是胃口很大啊!居然想要我的心和靈魂?我的心倒是暫時沒有主人,你不妨來挑戰看看。不過,我的靈魂,絕對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掌控的……哪怕是上帝!」
在他笑得胸腔發顫的時候,柳師師趁機鑽出他的懷抱,眨眨眼,含笑道:
「噓——話可別說太死了,人這一輩子,誰也不知道誰是誰的劫數呢,您說是不是?」
在男人稍一愣神間,柳師師便如一尾艷麗的食人魚般,滑入群魔亂舞的人群,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愣在原地的男子,眼裡帶著讓中意的獵物逃脫掉的懊惱和遺憾。
……
柳師師頭痛欲裂地醒了過來。
眼前白得刺目,她只睜開眼看了一剎那,就覺得又重新閉上雙眼。
昨天晚上從「hell」回來後,柳杭城已經先一步到酒店,早就在她房間裡等她了。
兩人一如既往地滾上床,最後她只記得柳杭城把她折騰得暈過去兩回……這廝是吃了烈性春藥還是受了啥大刺激?
居然在床上兇猛得跟頭剛下山的吊睛白額大蟲一樣……
都說了她最近身子骨有些懶洋洋的,不大愛動彈了,還把她往死裡折騰。
麻痺的,看來最近還是離這廝遠點比較好。
柳師師兩眼酸痛,頭暈得十分厲害,她剛準備回想更多,就覺得腦子一陣劇烈地抽痛。
腦中的事物全都模糊起來,越想頭越痛……柳師師索性不再去想。
四周安靜得讓她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在床上靜躺了一會兒,柳師師還是不見柳杭城來叫她起床吃東西,心裡有些奇怪,柳杭城雖然在床上像頭畜生,但向來對她最是照顧入微,每次完事後都會親自抱了她去擦洗,給她換上乾淨的衣服後,再一口一口親手餵她吃東西,半點也捨不得委屈她。
不知為何,此時的柳師師,卻有些記不起柳杭城的習慣了。
於是,她吃力地用有些麻木的手臂將自己的身子慢慢支起來,她覺得腦子裡像一灘漿糊,什麼也想不起來,連柳杭城的臉都在慢慢模糊……頭痛欲裂的柳師師悶哼了一聲,卻在下一刻,身體像是被點穴了一般驟然僵直了起來。
記憶像是抽水馬桶裡的污水,被捲入漩渦沖得一乾二淨。
柳師師突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為什麼剛剛她還記得前一天晚上的事情,現在卻除了自己的名字和「柳杭城」這三個字,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呢?
……我是什麼人?柳杭城又是誰?
柳師師努力回想,但每次一想,就覺得腦子一片抽痛,努力過好幾次後,她終於放棄了。
她只覺得週身陣陣發涼,臉色煞白地閉上眼睛。
心跳從快得跟打鼓一樣,到慢慢平息下來。
良久,柳師師再次睜開雙眼。
好吧,現在老娘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叫柳師師,還有一個叫柳杭城的傢伙似乎是我的……
情人?或者是,丈夫?
柳師師伸出手來,想去揉一揉太陽穴,卻意外的發現這雙手……好像不太對!
把那白皙得幾乎透明的手掌舉到眼前,只見這是一雙指節纖細的未成年人的手!
柳師師怔怔地看了半晌。
她雖然記不起以前的事了,但她可以肯定,自己以前絕對是個成年人啊!
忍著全身像是被碾碎了一般的酸痛,柳師師勉強坐起身來,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眼前是一間裝修得非常高檔華麗的房間,但是拉著簾子讓人覺得很壓抑,柳師師像是初生的羊羔一樣,迷惘而有些惶恐地看著這陌生的一切。
「呵呵。」她發出毫無意義的輕笑,眼睛裡濕濕的,像是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在轉動。
身體因為這一切未知的情景而一陣陣發涼,柳師師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她掀開被子走下床來,酸軟的腳一個踉蹌,向前撲出一步,一腳踩在一根硌腳的細細圓柱體上,柳師師一驚,趕緊扶住床頭櫃,站穩後稍稍挪開腳,在看清那圓柱體是什麼後,腦子「轟」地一下徹底死機了。
那是一支用過的一次性注射器。
尖銳的針尖上沾有一絲絲血跡,而針筒裡面,還殘留著一小截濁白狀的液體。
柳師師忽然有所明悟,她飛快地掀起左手的袖子,看見白的近乎於透明的左手手臂上密密麻麻有不少細細的針眼,其中有一個針眼旁還帶著乾涸的血跡和新鮮的淤青,柳師師一下子整張臉就失去了血色……她雖然忘記了自己以前的事情,但常識卻似乎還在。
她現在可以肯定了——這絕對不是她原來的身體。
不管她原來是誰,都不會是現在這個身體的主人。
她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頭暈胸悶,直犯噁心了。
呆呆地看著自己腳邊的一次性注射器,柳師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也不知道該有什麼表情——
這個身體的主人,原來竟是吸毒過量而死的!
腦中模模糊糊的想起一句殘章片段,似乎是有人在說:「……做人別太囂張,太囂張終歸是要遭報應的……」
或許,是因為曾經的自己太囂張了?所以才有今天?
柳師師扯了扯嘴角想笑,可除了讓自己麻木脹痛的面部肌肉更加酸痛,沒有任何效果。
命裡的劫數?這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