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亦雯將手拿開,然後又把自己的額頭貼到了雨晴的額頭上。看到她這樣的動作,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我不安的輪流看著阮亦雯和雨晴,「她怎麼了?」帶著僥倖的心理問道,我希望這是阮亦雯的惡作劇。
阮亦雯重重的歎了口氣,慢慢的站起身,「和我想的一樣,她發燒了。」
發燒?我努力的想從阮亦雯的臉上找出她是在開玩笑的破綻,可是她的表情不像,而且她已經開始叫其他孩子起床了。
我慌張的看著正把孩子們一個個叫醒的阮亦雯,最後把視線固定在了雨晴的身上,鼓足勇氣,戰戰兢兢的把手放到了雨晴的額頭上--很燙!
我死心的,不知所措的跌坐到雨晴的床上。
怎,怎麼可能,我剛剛還難道我真的是個十足的白癡,她臉上的紅,她呼出的熱氣根本就不是在害羞,更不是因為天氣熱,而是因為她那個時候就已經發燒了。我明明都感覺到她身體的熱度了,可我卻我明明是想到了的,可我居然沒有仔細的確認!
「啪!」
我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這麼多明顯的徵兆我都沒發現,居然還在那沾沾自喜,自以為是的認為她是在對我撒嬌,我怎麼會這麼大意!我還想成為阮亦雯那樣值得孩子們信任的人,我憑什麼讓這些孩子信任我?就連他們病了我都渾然不知,只會自我感覺良好。
我真的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了,讓姐姐說對了,我把自己弄得一團糟。來到這裡後做的幾件事情沒有一件是能讓人滿意的,總是狀況不斷,我的生活能力是不是就快降到「零」了?沒有用也該有個限度吧?
「佳佳,你還坐那幹什麼啊?去打些涼水來!」
「可,可是,你,你不罵我嗎?」
阮亦雯只是有些著急的讓我去打涼水,一點責備的意思都沒有,這讓我更加的不安,難道是因為我犯了這麼愚蠢的錯誤,所以根本連罵我的必要都沒有了嗎?
「莫名其妙,罵你做什麼,我又沒有罵人的嗜好!」
「因為,因為這都是因為我,雨晴的事情我完全沒有發覺,我還」
「聽著,現在不是討論誰該負責的時候!你馬上去打涼水,然後把毛巾浸濕以後敷在雨晴的額頭上,我現在去找李媽媽,然後拿體溫計和藥過來!」她態度堅決,語氣不容置疑的對我說完就把所有的吊扇都關上,轉身跑了出去,把已經起床站在外面的孩子一起帶走了。
「聽著!」她帶著那些孩子剛走了幾步又跑了回來,「要是你真的覺得是自己的錯,就好好的照顧雨晴!你要自責也好,要割腕也好,要撞牆跳樓也罷,都得等到雨晴的病好了再去!」
她說的沒錯,與其在這裡自責,不如做些什麼來彌補自己的錯誤。這幾天,我自責的已經足夠多了,不把自己渾渾噩噩混日子的消極態度糾正過來,今後我就只能生活在自責中了!
我端起盆,一路跑著到衛生間打了涼水,又一路跑回來,然後粗暴的把盆架上的幾條毛巾扔進盆裡全部浸濕,撈出一條,擰乾。
「雨晴,姐姐現在給你敷毛巾,敷上就會覺得舒服了。」
我怕雨晴受到驚嚇,所以俯下身,趴在她耳邊,聲音輕柔的提醒她以後才慢慢把毛巾放到她的額頭上。
雨晴沒有給我任何回應,只是在毛巾碰到她的額頭時發出了一聲呻吟,她緊鎖著眉頭,沉重的呼吸著。
看著那麼痛苦的雨晴,我心急如焚,想要替她分擔,卻只能給她換毛巾,除此以外我什麼都做不了。我蹲在床邊都能明顯的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熱度。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可,我,我該怎麼辦?阮亦雯和其他媽媽都不在對了,林輝,我去把他叫來!不行啊,我要是離開了雨晴就完全沒有人照看了。偏偏這個時候手機又沒帶,難道就讓我這麼等著?
我已經完全方寸大亂的時候,雨晴又突然變得不安起來,她嘴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兩隻手胡亂的在空中揮動著。
我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她這個樣子以後,亂糟糟的頭腦突然清醒了很多。我的身體就像是脫離我的指揮似的,立即蹲在雨晴的床邊,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髮,一隻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身體。
「雨晴不怕,姐姐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在我的安撫下,雨晴慢慢平靜了下來,只是她的兩隻手抓住我拍著她身體的手,順著那支胳膊鑽進我的懷裡,然後緊緊的抱著我的胳膊不放開。為了讓她安心下來,我坐到床上,讓雨晴靠在我的身上。
「不怕,不拍,姐姐就在這兒,哪裡也不去。」
虧我還有臉說的出這種話,我在這不是一樣對她生病的事情不知、不覺嗎?
雨晴的平靜沒有持續多久,她就開始很用力的往我身上靠,好像是想把整個身體都蜷縮到我的懷裡。她的嘴裡在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麼。
「怎麼了,很難過嗎?」
「我,我冷。」
「冷?冷嗎?」
說的也是,發燒的人都會覺得冷的。我也能感覺到雨晴身體在發抖了,慌慌張張的把毯子拉過來包在雨晴身上。
「怎麼樣,還冷嗎?」
「冷。」
「你,你等一下,姐姐去給你拿毯子來!」
我焦急的想要去把其他床上的毯子拿過來,可是雨晴卻拚命的抓著我的胳膊,後來乾脆直接抱住我的身體不放手了--可惡啊,不管是誰,快點來一個人啊!阮亦雯到底去哪裡拿藥了,快點回來啊!不對,不對啊,看雨晴現在這個樣子,應該馬上去醫院!
「怎麼樣了?」
看到阮亦雯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我真的想哭一場,總算是回來了。我欣喜的盯著阮亦雯手裡的藥,帶著哭腔說:「你快點來看看吧,我覺得她比剛才還要嚴重了,我看還是去醫院吧?這樣下去,要是燒成肺炎就麻煩了!萬一治療晚了,她可能」
「你別急,先給她試試體溫。」阮亦雯打斷了我的話,幾步走了過來,我因為正抱著雨晴,所以沒有辦法再做其他事情,阮亦雯就自己把體溫計取出來,但是,沒有因為我的疏忽造成雨晴發燒而生氣的阮亦雯在看到雨晴身上包著的毯子時卻皺起了眉頭,她一邊把雨晴身上的毯子扯掉一邊抱怨著,「你怎麼把她裹的這麼嚴實?你不知道這麼做對她是沒有好處的嗎?」
「但是,雨晴她冷啊?到現在都還在打冷顫。」
對於她的指責我覺得很委屈,雨晴覺得冷,我當然得給她蓋的嚴實點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覺得冷,難道我又錯了?
阮亦雯把我包在雨晴身上的毯子都扯了下來,只在雨晴的肚子上蓋了毯子的一角。她根本就不理會我困惑的眼神,仔細的把體溫計放到了雨晴的腋窩下,又在雨晴的額頭上摸了摸,就起身把剛才帶來的熱水倒進了杯子裡,然後她就坐在雨晴的床邊,一邊表情嚴肅的看著雨晴一邊用嘴吹著杯子裡的水。
阮亦雯這麼不急不忙的態度應該讓我覺得安心才對,可是我卻根本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
「真的不去醫院嗎?這樣真的可以嗎?」
阮亦雯歎了口氣,又伸手在雨晴的胳膊上和腿上摸了摸。
「先看看體溫是多少再說吧,你沒看見我沒往水裡放藥嗎。」
她這句話理解起來有點困難,所以我第一時間沒弄明白她想要表達的意思,看到阮亦雯拿給我看的藥我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是如果體溫比較高就不吃藥,直接去醫院,如果體溫在能接受的範圍內就吃藥,不去醫院。
明白了她的意思並沒有讓我的擔心減輕多少。對於一個發燒的人,多高的體溫是能接受的呢?這好像是在賭博,她為什麼不直接把雨晴送到醫院,這樣會更穩妥吧?
沒有容我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之前已經不怎麼發抖的雨晴,又開始抖的厲害了,她很努力的往我身上貼,想以此來獲得溫暖。
「她,她真的不要蓋上嗎?」
「不用,你把她裹的那麼嚴實,她的熱度散不出來,反而會讓她的體溫增高,弄不好,還會引起驚厥。我這樣做雖然看起來很殘忍,其實這對她是有好處的。」
「但是,好多人都是發燒的時候裹得很厚,我發燒的時候也是。」
「那是誤區,而且,大人的護理方法是不能拿來給小孩子用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又做了蠢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在為雨晴擔心,剛才我說的話也有點重,你別太在意。其實,越是在這種時候我們越應該冷靜,否則在慌亂中出了錯會給雨晴帶來更大的傷害。」
「謝謝。」
「你謝什麼?我又沒做什麼。」阮亦雯對我微微笑了一下,「對你來說,這也算是勉為其難了,你做的已經相當好了。」
「我只是在學媽媽照顧我的情形。」
「看來你的家長也在用錯誤的方法。」
「我不知道,關於小時候的事情我的記憶非常模糊,只記得一些零星的片段。」
「小時候的事沒有人全能記住的,否則人的大腦早就崩潰了。」
「說的也是。」
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了,一來是我們怕打攪到雨晴,生病的人都需要安靜的環境。二來是我們根本也沒有任何聊天的興致。
說到小時候的記憶,其實我連自己小學時的記憶都比較模糊,準確點的話,應該是身體發生變故以前的事情都記憶模糊。陳阿姨給我的解釋是因為小學時代的我和小學以後的我有著完全不同的身份。人在遭受到突然降臨的重大打擊之後經常會出現記憶方面的問題,就好像人在目睹了某些悲慘場景的那一剎那,腦子是空白,甚至是暈倒,這是人體的一種自我保護手段,如果沒有這道保護,人的精神會崩潰。她說這沒有什麼好在意的。可是,我又怎麼可能真的不在意呢?回憶對於人來說是可以和生命相提並論的,沒有回憶的人跟行屍走肉沒有什麼區別,抹殺了一個人的記憶,有時候比殺了他還要殘忍。問題是,我的身體似乎真的如陳阿姨所說的那樣--完全、徹底的拒絕回憶小時候的事情,只要我去想就會覺得頭疼。
阮亦雯放下手裡的杯子,小心的把體溫計從雨晴的腋下拿出來,對著亮出仔細的看著,隨後她嚴肅的臉色變得緩和了。
「三十八度,還好。」她鬆了口氣的說。
聽到這個熱度我也稍微放心了點,雖然我不是特別清楚,但是,我知道一般不超過三十八度五就不會有什麼問題,在醫院裡,體溫不超過三十八度五是不給藥吃的。
阮亦雯開始把她帶來的小袋子包裝的藥撕開,把顆粒狀的藥倒進杯子裡溶解。看來,這種藥應該是專門給小孩子用的。待藥溶解了以後,她用嘴唇試了下水的溫度,然後輕輕的碰觸了幾下雨晴,聲音異常溫柔的說:「雨晴乖,先醒醒,咱們先喝點水,喉嚨不幹了才能睡個好覺,好嗎?」
我不知道雨晴究竟是真的清醒著還是在睜著眼睛睡覺。聽到阮亦雯的呼喚她雖然是睜開了眼,但是眼神渙散,目光迷離,我懷疑她根本就沒看見阮亦雯端著的杯子,她之所以會開始喝藥完全是因為她的嘴唇碰到了杯子,然後是條件反射,她才張的嘴。我怕她這樣會嗆到,可是她很快的就把藥喝完了,然後身體完全綿軟的倒進我的懷裡,兩隻手再一次抱住我的身體,繼續昏睡。所以我才弄不清楚她究竟是醒了還是睡著,或許是半夢半醒的狀態,我估計等她再醒過來都不會記得自己喝過藥的事情。
阮亦雯掏出紙巾仔細的把雨晴嘴邊的水跡擦乾淨,然後把她帶來的那些東西收拾好,輕輕的坐到雨晴的床邊。
「這樣就可以暫時放心了。」她鬆口氣的說,伸手在雨晴的腿上摸了摸。
「你好像很有經驗。」
「馬馬虎虎吧,來這裡的次數多了,小孩子生病啦,感冒發燒、磕著碰著之類的事情也遇到過幾次。」
「可是,你怎麼會想起經常來這種地方幫忙的?」
「因為我喜歡這裡的孩子,在這裡我可以不用防備任何人,我可以徹底的放鬆自己。這裡就像是淨化器一樣,可以過濾掉在都市裡沾染上的不良習慣。」
「或許只來這四天的我沒有資格做什麼評論,但,我剛才在照顧這些孩子的時候也覺得無比的幸福,或許這裡真的是個不錯的地方。」
阮亦雯沒有說什麼,只是給了我一個溫馨的笑。我也沒有再說什麼,我們兩個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在我懷裡睡覺的雨晴。
我們就這樣過了半個多小時,期間包括李院長在內,有好幾位媽媽都來過,但她們看到雨晴正在睡覺,又聽了阮亦雯的解釋,為了不打攪雨晴就走了。還有一些小孩子也在門外探頭探腦的,阮亦雯也溫柔的把他們打發走了。
「她出汗了,身體也不燙了,這下可以完全放心了。」阮亦雯在把雨晴從頭到腳摸了一遍後,輕鬆的說。然後她把雨晴叫醒,餵了雨晴半杯水,又把體溫計拿出來給雨晴試了下體溫,這一次溫度顯示的是三十七度三,應該算是退燒了。雨晴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急促的呼吸也變得平穩,呼到我手臂上的氣也不燙了,真的可以安心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阮亦雯再一次給雨晴量了體溫,這一次的結果是三十七度,可以說是完全正常了。萬幸,沒有因為我的疏忽造成嚴重的後果。
「好了,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去食堂幫忙了。」
阮亦雯起身順順衣服上的褶皺,把她之前整理好的那些東西--水壺、水杯、體溫計、藥放到房間角落的桌子上,就要走。
「可是,接下來我要怎麼做?」
我慌了,雖然雨晴的燒退了,可是還是有些事情要注意的吧?
「過半個小時再給她量一次體溫,餵她喝半杯水,等一會兒我會把痰盂拿來,她要是想去廁所就讓她用,千萬不能讓她出去。還有一件最基本的事情--不要讓她出現在你手臂不能碰到的地方。」
她從褲子的口袋裡把強行沒收去的我的手機掏出來塞進我手裡,。「我估計她不會有事了,萬一又起燒的話馬上給我打電話!你最好到床上躺著,恐怕在未來的幾個小時內你是不可能有自由了。」她又交代了幾句,然後去把痰盂拿來,放到了床尾下面。
「哦,對了,佳佳!」她剛走了幾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
「怎麼了?」
她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給了我一個詭異的笑。
「沒事。我走了。」
我一頭霧水的看著她走出臥室。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個笑總覺得讓我全身發冷。
阮亦雯走了以後,過了半個小時,我按照她的囑咐給雨晴量體溫,餵水,和阮亦雯估計的一樣,雨晴沒有再起燒。雨晴也起來用了一次痰盂,因為阮儀雯囑咐說不能留雨晴一個人,所以我把蓋子蓋好,準備等雨晴睡醒了再去處理。
做完這些事情,我就把鞋子脫了,摟著雨晴躺在床上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