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是當朝太保,權勢甚大,府邸也是豪華——不過讓千秋有些奇怪的是,秦太保只娶了一個正室,其餘的偏院竟然都是空無一人的。她被安排在了西院,秦夫人溫溫柔柔地來替她規整好一些東西,便由她自己玩了。
千秋將要用的東西拿出來擺好,便拉著楚越,將剩餘的一大堆家財,全部托去了鏢局,送往山東。
「山東?」楚越有些驚訝:「你爹在那邊麼?那邊最近正是戰亂呢,起義軍跟朝廷軍隊起了正面衝突,正打得激烈。」
千秋乾笑道:「我爹會好好保護自己的,這些錢拿去給他們防身也好,反正我留著沒什麼用。」
一千兩黃金加上各種珍寶,都夠十萬大軍過上一個月好日子了。楚越有些懷疑地看了千秋兩眼,後者卻打了個呵欠:「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宮吧,我就在秦府住一段時間,等動亂過去了再說。」
楚越歎了口氣:「我搞不明白,你分明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卻非要離開皇宮。皇上那樣子看起來也不好受,你們這又是何必?」
千秋故作深沉地搖了搖手指:「你不懂。」
不懂個大頭鬼啊,這丫頭莫不是吃皇上的醋,所以在這兒玩欲擒故縱呢吧?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楚越道:「那我就先回宮了,你自己在外面,多加小心。」
千秋點了點頭,楚越便轉身往宮城走了。
天色晚了,街上也沒什麼人,千秋將一封信託在那堆東西裡一齊押了鏢,但願老爹看見,能理解她的自私。
楚越一進宮就去太極殿找人,卻被告知皇上今夜翻了林璇兒的牌子,去了承光殿。
那前頭人走的灰塵還沒落下去呢,這裡便又開始風流快活了?楚越與千秋也算有些兄弟情義,當下也有點憤憤不平,轉身就去了承光殿。
林璇兒正不知所措地絞著帕子,站在帝王身邊。帝王不是第一次翻她牌子了,上一次來,也是這樣坐了一夜,第二天就將她的位分升成了才人。
可是,她想要的不是這個。幼年同韓子磯一起玩耍,一顆芳心就盡付在了他身上,想著法子進宮,設著一個個陷阱害那姬千秋,也不過是防著她以後比她早一步奪了聖心。不過如今看來是沒必要了,那姬千秋已經被打入冷宮,剩下的人才有資格與她一較高下。
林璇兒猶豫著,看了韓子磯好幾眼,終於開口道:「皇上,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歇息吧?明兒您還要上朝呢。」
韓子磯回神,目光幽深地看了林璇兒一眼,問:「林才人,你覺得這萬里江山重些,還是紅顏美人重些?」
突然間問這麼一句話,林璇兒傻了,有些不明所以。皇帝這話是什麼意思?紅顏美人又是指誰?
「嬪妾…嬪妾覺得,當然是江山為重。」踟躕了一會兒,林璇兒小心地答道:「太上皇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自然是什麼美人都比不上的重要。」
韓子磯一愣,繼而低笑,瞧瞧,這些傻兮兮的閨女子都知道,江山為重,他怎麼就方寸大亂了呢。
不該想的何必去多想,千秋是自己要走的,他也沒必要強求什麼。
深吸一口氣,韓子磯站了起來,將林璇兒打橫抱起,朝那芙蓉帳走去。
林璇兒低呼一聲,臉上儘是嬌羞,一雙小手抵在帝王胸前,小聲地道:「皇上……」
尾音輕輕上揚,端的是萬種風情。可是帝王似乎不太領情,眉頭皺了皺,揮袖滅了燈盞,沉聲道:「不要發出聲音。」
林璇兒咬唇,伸手替帝王褪了外袍。一雙媚眼裡滿滿的都是興奮。
她終於等到這天了嗎?
韓子磯閉上眼,任由這女子動作。他應該要找些東西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想證明一下,他不是非姬千秋不可,其他的女人,隨意是誰,都可以與他有肌膚之親。
龍袍褪下,有什麼東西從袖袋裡掉了出來。韓子磯沒太注意,林璇兒卻拿了起來,藉著月光看了看,皺眉道:「誰繡的老虎,真是醜死了。」
說完便隨手往床外面一丟,繼續拿柔軟的身子纏著帝王。
嬤嬤教的媚人的房中術她可是仔細學過了,今夜之後,她一定要讓帝王心裡有她林璇兒的一席之地!
可是,好端端的,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帝王就已經一把掀開了她,起身下了床。
「皇上?」林璇兒委屈地看著他:「嬪妾可是哪裡伺候得不周到?」
韓子磯沒有理她,只是皺著眉頭往地上尋著東西。
黑漆漆的屋子裡,只有窗戶透進來的淡淡月光。韓子磯找了好一會兒,終於看見滾落在桌子腳邊的香囊。
老虎身上沾了些灰,他伸手拍了拍,抿唇,起身去拿了外袍穿上。
「你自己睡吧。」丟下這麼一句,帝王開門就出去了。
林璇兒半裸著身子跪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帝王的背影,茫然失措。
楚越正在想要不要去縱個火,或者大喊有刺客,以打擾皇上與那林才人的好事。可是還沒等他採取行動呢,那頭帝王已經自己出來了,衣袂飄飄,扣子都沒有扣好,冷著一張臉就往外走。
「楚越?」帝王看見了他,停下步子:「安頓好她了?」
乾笑兩聲,楚越點頭:「在秦府住下了,看樣子還不錯,皇上不必擔心了。」
「誰要擔心她。」韓子磯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楚越也就乖乖跟在後頭。
「她那些財產,是不是又托了鏢局?」
「皇上英明。」楚越道:「送去山東了。」
韓子磯的步子頓了頓,又繼續往前:「也真是捨得。」
楚越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只覺得今晚皇帝身上的氣息分外陰沉,陰沉得他都不敢開口說話。
「太上皇走的時候,只留給朕三張兵符。」韓子磯揮退了宮人,輕聲道:「這三張兵符,能調動的大軍也就只有三十萬,若是朕不能用這三十萬大軍平了大晉四起的起義軍,朕這皇位,也就不用坐了。」
心下一驚,楚越雖然也知道太上皇行事狠戾,可是……
「您好歹是他唯一的兒子,皇位不讓您坐,還能讓誰坐?」楚越挑眉道:「他要是自己還要來坐,將您廢了的話,太后娘娘一定會先休了他的。」
韓子磯搖頭:「江山能者居之,那老狐狸從來沒有說,皇位一定要朕來坐,一直都是朕自己在爭取。」
楚越微微一愣。
「韓氏一脈人丁單薄,的確只有我一個男丁。可在韓子狐的心裡,江山要與不要,早就沒什麼關係。就算改個姓,他重新立一任皇帝,他也依舊是這大晉名垂青史的帝王。」
韓子磯微微歎了口氣:「活在自己父皇陰影下這麼多年,也是怪累的。」
楚越是楚家人,也就是太后那一脈的,與皇室的關係可是相當密切。但是今晚聽韓子磯說這麼一番話,他才意識到,原來他們眼裡一直享受安逸的小帝王,還承受著這麼大的壓力。
太后與太上皇都是狠角色,這一生該有的東西也都盡有了。他們大抵也是希望韓氏江山千秋萬代,可是卻不會出手幫韓子磯,只會袖手旁觀,看韓子磯到底有多少能耐。
楚越沉默,他想起了老鷹的養子方式,將幼鷹活生生拋下懸崖,要麼學會飛,要麼就摔死。
真是一家子的變態。
「跟你說這些,也無非是想讓你幫朕一個忙。」帝王微微側頭,月光下輪廓分明的臉顯得格外真誠:「楚越,別在後宮混日子了,去幫朕打仗吧。」
楚越扭頭就想走。
「朝中文有張術,武有謝戎,不過那都是老一輩的勢力了。」韓子磯一把拽住這人想跑的身子,淡淡地道:「朕現在文有方林恆,武就差你了。」
楚越連忙搖頭:「不不,皇上,裴稟天的武藝比屬下好多了!」
韓子磯皮笑肉不笑:「他已經在朝中供職,會成為你的助力。楚越,你武功比不上稟天,腦子卻是聰明得很,不去打仗真是可惜了。」
楚越就差哭給他看了,他這樣的人,就想著混混日子,以後娶個媳婦陪母親嘮嗑就行,沒想幹什麼大事情。這主子怎麼就挑上他了?
「事關朕的皇位問題,你沒有選擇。」韓子磯鬆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就去兵部報到吧。」
楚越呆呆地站在宮道上,憂傷地抬起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他的願望,其實只是想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韓子磯回到太極殿,站了一會兒,就走到牆邊的第三幅畫面前,捲起畫軸看了看後頭的御璽盒子,伸手想去拿出來,卻又放了回去。
就當給她最後一次信任吧。
手裡的老虎香囊的確不怎麼好看,不過……韓子磯想了想,還是把腰間的玉珮摘下來,換成那只威風凜凜的吊睛白額虎香囊。
於是宮中開始流傳皇帝喜歡老虎紋案的東西,各宮娘娘都開始重金求購老虎的小樣,這也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