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郎走的第二天傍晚,李贇穿了一身葛布常服,坐著一輛馬車拜訪謝府。從謝府出來的時候,陵南坐在馬車上還在唏噓,「將軍果真不會娶謝婉瑩嗎?雖然她在外流落了一段時日,可畢竟她是為了尋你而去的,將軍其實可以收她為妾。畢竟,能和謝府聯姻許多事兒都會方便的多。」
「她並不是為了尋我而流落在外,她會去尋我,完全是因為我是個乞丐是個棋子。在她眼中,她來尋我是紆尊降貴。既是如此,我為何要娶她?再者,她是個不安分的人,有她的後院,必定是雞犬不寧。」李贇說道,「要說從謝府得到些好處,你覺得今日你我得的還會少嗎?」
陵南哈哈大笑,「將軍說的不錯。謝府嫡女出了這樣的事兒,就算是為了堵住你我的嘴,所花的錢糧也不會少。」
「我要的並不是一時的錢財,我要的是在日後,謝府要堅定的站在我的後方。」李贇淡淡的說道,語氣中有種勢在必得。
陵南點了點頭,「謝府是除去王九郎外遼西最大的世家了,光是莊子,糧草就不知凡幾,還有他們養的私兵更是不在少數。日後,若能夠助將軍一臂之力,必定是事半功倍之效。將軍,此計是九郎所為?」
「我並不是王縉之傀儡,所有的事兒都需要向他報備。」李贇面無表情的說道,「他的確是個好謀士,不過,施為者卻是我。」
陵南一正臉色,身子也坐正了,此刻的李贇身上散發出的氣勢頗為驚人,隱隱的已經有種上位者的霸氣。從他的話中,陵南聽出了他的不喜。想來,將軍也是迫於無奈才會與王九郎妥協的吧?
可惜,這兩人因為一個女子遲早會翻臉。不然,有了琅琊王氏的幫助,將軍何愁大業不報?
「將軍說的是,是陵南著相了。」陵南低著頭恭敬的說道。
李贇擺了擺手,「王九郎確實是個值得深交的人,可惜我與他畢竟道不同。」
唉……道不同不相為謀啊……將軍這是已經下定決心了呀。
陵南心中有些可惜。
「可惜了謝婉瑩的花容月貌啊——」陵南岔開了話題。
李贇斜睇了他一眼,打趣道:「不曾想原來陵南先生卻是個好色的……」
「哈哈哈——將軍所言差矣,美之物人皆賞之。那謝婉瑩的容貌是公認的第一,某對她容顏喜愛,純屬欣賞。」
「可惜此女有副蛇蠍心腸,不是善人。」李贇說道,「不過,先生若是真的喜歡,不如就有本將軍前去謝府說道,將她許配給先生如何?」
「將軍折煞我也!」陵南連連擺手。
李贇微笑,「先生敬謝不悔,為何一再要我收下她?」
「哈哈哈——將軍勿怪,某實是從大局著想。」
李贇笑了笑不再說話。
卻說謝婉瑩被李贇送回謝府之後,委屈的哭倒在父兄面前,長跪不起。
等她哭夠了,謝府才冷著臉問道,「你如今可是清白之身?」
謝婉瑩不住點頭。
「你住在李贇那裡那麼久,他居然沒有碰你?」
謝婉瑩立即搖頭。
「哼!不管他有沒有碰你,你在他後院中住了幾個月總是事實。這事兒不能就這麼便宜他,當我謝府是好欺負的嗎?不管有沒有,我都要讓他背這個黑鍋!」
謝炎驚訝的看著自家父親,「爹爹這是——」
「阿瑩出了這樣的事兒,除了嫁他還能嫁誰?還會有誰要你妹子?」
謝婉瑩膝行了幾步,哭著抱住他的大腿,道:「阿爹,女兒不嫁他,不嫁他!他眼中根本就沒有女兒,女兒嫁給他不會幸福的。」
謝父冷眼看她,「既是知道嫁給他不會幸福,當初為何要從佛堂逃走?過了這麼久,即便我和你兄長極力掩飾此事,也有不少風言風語傳將了出去。如今你不嫁他,唯有死這一路了。」
「阿爹——」謝婉瑩驚訝看他,繼而哭著道,「他不會娶我的,不會娶我的。」
「他一個乞丐頭子,能娶得謝府嫡長女為妻是他的榮幸!此事也由不得他了。等明日,老夫以感謝他為由請他過府一敘,三郎你素來手中有些歪門邪道之物,到時你將一些藥物下在他酒中。明晚,就要讓他和你妹子生米煮成熟飯,看他到時認還是不認!」
「不,不,不。阿爹,阿爹——你不能這樣做,不能這樣做。」謝婉瑩哭著求道。
謝父摸著她的長髮,一時間也是悲從心來,「阿瑩,為父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這要怪就怪鄭氏若娘,如果不是她,此刻你已經是王九郎的妾室了!」
「阿爹啊阿爹,你這樣做會害了謝氏一脈的,會害了謝氏一脈的!」謝婉瑩哭著道。
謝父蹲下來,扶起她,老淚眾橫,「女兒啊,阿爹知道你覺得這樣委屈了。可是,不這樣做,那李贇不會認。日後你如何做人啊?你聽爹的話,爹是不會害你的。」
「阿爹……」謝婉瑩伏在他懷中嚶嚶哭泣。她不敢告訴他,自己曾經想了各種辦法試圖勾引李贇,到最後得到的只是羞辱。她不知道,明晚將會變成什麼樣子。但,如果真如自己父親說的那樣是唯一的出路,她也只有一試了。
想她原本是人人艷羨的謝府嫡女,居然淪落到自薦枕席才能生存,這讓她情何以堪?
等她退出去休息之後,謝父也收起了臉上的淚水。謝炎走過去,問道,「阿爹真的要這樣做嗎?我看那李贇並不是一個會被人隨意擺佈的,會不會到最後弄巧成拙?」
「你真當他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將軍?說是將軍不過是抬舉了他,說到底,此人就是個流民頭子。之所以整個鳳凰城裡的人都捧著他,還不是看在他有幾分帶兵之力的份上?只要他能娶了阿瑩,日後能將我們謝氏一脈安全送到洛陽,也就足夠了。」
謝炎張了張嘴,猶豫著要不要將自己知道李贇與王九郎的關係說給他聽,轉念一想,那些都是道聽途說。想王九郎如此高貴的身份又怎會與李贇這樣出身的人結拜兄弟?念頭轉了幾轉,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哼!鄭氏若娘,我不會放過她的!沒有她,哪裡會有那麼多事?」
「可是阿爹,阿若是王九郎要護著的人。」
「說你有些憨傻,你還別不認!那王九郎回了琅琊,此一去會不會回來還兩說,天高皇帝遠的,他要怎麼護著鄭氏若娘?再者,這兵荒馬亂的,誰死了不都正常?」
謝炎心中有些不忍,卻無法反駁自家父親說的話,也就保持了緘默。
……
……
王九郎慵懶的靠在馬車之上,「我一離開鳳凰城,李贇定會重新找一個結盟者。謝府是遼西大族,謝婉瑩又有把柄落在他手中,他定然會去找謝府。可是,那謝府家主卻是個陰險狡猾之人,怎會甘心被他牽著鼻子走?定然要反將他一軍——」說著,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盤上,與其餘的棋子首尾呼應,困住了黑子。
蔣子敬苦苦思索,無法落子自救,口上答道:「那九郎可是留了什麼後招?」
王縉之搖了搖頭,「沒有。沒有比較又怎知東西的好壞?等李贇吃夠了苦頭,就會想起我的好了。再者,他與謝府聯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哈——李贇娶謝婉瑩也是九郎一直算計好的吧?」
「謝府的錢財不少,我離開鳳凰城,他們一旦聯姻,也能夠為李贇提供些便利。」
蔣子敬卻不屑他這樣的說法,「你的性子我還不清楚?你將阿若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謝婉瑩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阿若,若不是她有著用處,你怎會容她活著?此刻,恐怕連灰都不剩了吧?」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麼,倒吸了一口冷氣,「嘶——九郎,吾覺得你真是越來越壞了!李贇要真的娶了謝婉瑩,阿若怎會再與他見面?九郎,你布了這麼長時間的局,一箭雙鵰之計,到頭來還是為了阿若?吾就不明白了,那女子除了相貌好些之外,還有哪裡值得你這樣勞心勞力?」
王縉之將目光調向了外面,想起昨晚與她告別,兩人在屋頂坐了一夜,她無奈又有些不捨的神情,嘴角露出個微笑。低下頭,喃喃的說道,「哪裡都值得……」
……
……
王縉之一大早的已經離開。昨晚上,王府餞別宴還未結束,這廝就偷偷溜到蘅蕪苑,死皮賴臉的將鄭若從房中拖出來,也沒走遠,直接就上了屋頂,說是請她看月亮。
這一刻鄭若才知道,原來名士王九郎也有著不俗的武功。昨晚他具體說了什麼,鄭若已經忘記,依稀記得,他不斷重複著要自己等他。
她以為王九郎的離開對她而言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可是,從他抱著她從屋頂上下來,依依惜別的時候,她發現她已經開始想他了。
苦笑了一聲,有誰會想到,當你時時刻刻記恨著一個人的時候,其實已經將這個人的容貌品行在心中反反覆覆的刻畫了好多遍。這麼深刻的記恨著一個人,到最後自己也無法分辨清楚到底是愛還是恨了。
更何況這個人為了自己做了那麼多的事兒。她不是鐵石心腸,怎會沒有感覺?
「女郎,李將軍來了。郎主讓你去見一見。」柳絮掀開了帳子,輕輕的搖了搖她肩膀。
鄭若本就沒有睡著,看看天色也不早,就起了床。
「李將軍見我作甚?」
「說是過幾日將軍要離開,特意來交待幾句。」
「李將軍要離開?」
柳絮點了點頭。
鄭若算了算時日,上一世的時候,在鳳凰城裡只聽說過李贇這個人的名字,並沒有見過其人。想來這時是不應該在鳳凰城的。
「女郎,你下次不管去哪裡都要帶著奴。還有不管發生什麼事兒,都不要意氣用事。」柳絮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從鄭若回來之後,柳絮就有了這個毛病,每日不念上一個時辰,絕不會停歇。
「好好好,我應你,我應你。往後不論去了哪裡都帶著你。」鄭若被她念叨著只有投降。
柳絮看著她有些搞怪的神情,不禁莞爾。
兩人梳洗完畢,往廳堂走去。遠遠的就聽見裡面傳來了爽朗的笑聲,鄭若奇怪,映像中李贇從來就是不苟言笑總是用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人,什麼時候像現在這樣開懷大笑過?
疑惑中,鄭若到了,與父親和李贇見過禮之後,她跪坐在鄭瑾瀟一旁。
「聽伯玉(鄭瑾瀟的字)說,我那莊子能夠順利完成,都虧了女郎之功,」說著李贇起身對著鄭若深深一揖,「李某在此謝過女郎。誠如司馬大人所言,女郎之才堪為士,國士也!」
鄭若在他行禮的時候就起身避過,再聽他所言,有些困惑。不明白他的這番話究竟意欲何為,然而她卻明白他說了這番話對自己日後的影響。
她不禁有些激動。
「李將軍謬讚了。小女不敢擔當。」
「當得,當得。」李贇笑言。
鄭元義看著兩人,有些滿意的摸了模鬍子。王九郎對阿若而言並非良配,可是李贇不同,如今他的根基未溫,如果願求娶阿若,定是嫡妻之位。觀他言行,對阿若也不是無心。倘若他不計較,城中關於王九郎和阿若的傳言,此人倒是阿若的良配。
鄭元義笑著道,「將軍難得來府中,不如留下來,容我等粗茶淡飯招待一番。」
李贇哈哈一笑,「有勞家主。李某這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且厚顏留下來討一杯水酒吃。」
「哪裡,哪裡。將軍肯留下,乃是鄭某榮幸,蓬蓽生輝啊!」鄭元義說著起身對著鄭瑾瀟說道,「伯玉且與我去安排一番。」
鄭瑾瀟看看李贇又看了看自家小妹,在老爹的眼神示意下,起身說道:「將軍稍待,屬下去佈置一番,再來相請。」
「請——」
柳絮有些不明白自己郎主和郎君此番作為的原因,任由鄭元義眼睛擠的快變形了,還是不動如山。這讓鄭若稍稍鬆了一口氣,說實話,自從黑山村之後,如今她有些害怕和李贇單處。
可片刻之後,柳絮還是被李贇支走倒茶水。
等只剩下兩人,李贇說道,「不日我便會回峙陽城,你留在這裡,且小心些謝婉瑩。此女系一條瘋狗,你此番出事,她參與了不少。不過,你放心,我會留下一部人保護你。」
「謝婉瑩?」
「嗯。」李贇點了點頭。
他不說,鄭若差點忘了,上一世的時候,再過不久,李贇要迎娶謝婉瑩了。
------題外話------
遲了,抱歉。終歸完成兩更了,累啊——
謝謝。
請牢記本站域名:g.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