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發什麼呆?快快,我都辯不過他們了。」王九郎右邊的少年拉著他說道。
王九郎對著鄭若一笑,收回了目光,和那少年一起再次高談闊論。
「你看,你看,王九郎對我笑了。」鄭若身邊響起了小姑子們驚喜的說話聲。
「哪裡,王九郎是對我笑。」
「明明就是對我笑。」
鄭若將屏風重新放好,擋住了外面。
這些小姑子只知道他的外表,有誰知道他實是披著人皮的狼?
鄭若冷笑。
不一會,鄭若覺得宴廳中有些氣悶,便讓侍女帶著出了宴廳。
鄭府雖說也是望族,可畢竟和滎陽鄭氏隔了幾代,已經算得上是旁支了。更何況聽說當初來到遼西的家主其實是與滎陽鄭氏起了衝突,無奈之下才搬至這裡。雖說經過幾代的經營在這裡算得上高門大戶了,但是沒有滎陽鄭氏的支持,總歸是差了一些。鄭府的庭院就比不上謝府。
在鳳凰城,說起世家大族,人們首先想起的便是謝府。如今來了個琅邪王氏的王縉之,恐怕謝府要往後靠靠了。
鄭若在花園裡走著,路過一個小湖,藉著月光坐在了一旁的大石上。這塊石頭頗大,形狀古怪,卻極為平坦,就是睡下一個人也不在話下。上一世,她聽石越提過太湖大石。莫不是這塊就是?
如果真的是太湖大石,由太湖運至遼西,千萬里的路程,花費定是不小。由此可窺見謝府的財力。
太湖,上一世聽石越說起過,那是個魚米之鄉。有吃不完的米糧,用不盡的財帛。石越每每說起,總是無比神往。
就在鄭若胡思亂想的時候,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陰影投在身上,月光被遮了去。鄭若回過頭,看清來人,一時怔愣。
「小姑子,某可曾得罪於你?」來人嘴角噙著笑,清風朗月也似。即便鄭若心中有恨,也被他的笑容給奪了魂去。
得罪?
不管前世今生,她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的看王縉之。
只見他,面如月,眸似海,眉橫遠山噙春暉,瀟灑,俊雅,溫柔。凡是你能想到最好的詞,都可以用在他身上,卻不及十分之一。最要命的是他微笑時,右臉頰處有一個酒窩,像是盛了醉人的酒,望之便會沉醉其中。
他披了一水的月光,笑盈盈的望著她,雙眸清澈見底,帶了些微好奇和探究。
「小姑子,某昔日可曾得罪於你?」他笑著再問。
鄭若從大石上站起身來。心中暗道,你對我所做的何止得罪二字?只是,她的面上不露半分痕跡,對著他一禮,笑著反問,「九郎為何如此問?」
王縉之看向波光盈盈的湖面,剪碎了月光,湖面下一如眼前這個小姑子一樣,無法得知底細。
「小姑子,為何你每次見我,都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樣?」
鄭若眨了眨眼睛,她的眸子一如他的那般,清澈。又如同小鹿一樣可愛,她再次笑著反問,「九郎為何如此說?九郎於我有救命大恩,我見了九郎那是感恩戴德,怎會仇視?」
王九郎直視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的心裡。過了一會,他笑著搖了搖頭,正準備離去,忽然又想到什麼,轉過身來問,「小姑子,那日所奏之曲是何人所做?」
鄭若再次對他眨了眨眼睛,笑著沒有答話。她總不能說,那一曲正是十年後的他所做吧?那一支曲子,在十年後,風靡一時。她那日所奏,並不知他在場。換言之,他說曲子如天籟,事實上是在誇他自己的曲子做得好。
「我明白了。小姑子,那支曲確實不錯。你如此的小的年紀,能夠做出這樣的曲子來,實是天賦異稟。」王縉之以為這首曲子是她自己所做,只是不願說出來,怕被人偷師。
鄭若聽了心中一動,忽然脫口問道:「九郎可喜歡?」
王縉之一愣,再看著月光下的鄭若,突然間覺得沒了方纔的那種出塵之姿,倍覺乏味。這個婦人與那些追著趕著他的婦人一樣,並沒有什麼特別,總是喜歡問他喜不喜歡。虧他方才在宴廳還覺得她與眾不同,其實也不過是庸人一個罷了。
這樣一想,他的面上便冷了幾分。
「喜歡當如何?不喜歡又當如何?」
鄭若笑的如同春花一般的燦爛,「那一夜,自昏迷中醒來之後,我福臨心至,便帶著琴來感謝救命大恩。不瞞九郎,那時我並不知是九郎救了我。而我,實是囊中羞澀,莫說金銀財帛,就是明日的午膳,我也不知在何處。那首曲子,是我在昏迷時,一位仙人所送。九郎,實不相瞞,若,能夠拿得出手只有那支仙人送的曲子。九郎若是喜歡,才能配得上九郎的救命大恩。九郎若是不喜歡,若也不知該如何報答這大恩了。」
王縉之挑了挑左邊的眉毛,稍後她是不是會說出,要以身相許?不過,她的直白自己沒有錢,還是讓他愣了一下。他望著對面的婦人,發現她並沒有像時下流行的那樣上了厚厚的白粉,她的膚色是自然的白皙,如同小嬰兒般,還透出一些粉來。在月光下更是暈出一層迷人的朦朧光澤,讓人有一種想要上去掐一把的衝動,看看是否能掐出水來。
負在身後的手,轉了兩圈,他被自己心裡奇怪的想法所懾。忽然間,他轉過身,倉促離開。
鄭若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點一點收起了方纔的純真,眸底洶湧暗流。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甲已經深深的陷入肉裡。他一離開,才感覺到掌心的疼痛。
低下頭,攤開手掌,看著那些滲出的血絲。為自己方才閃過的念頭呆住。片刻後,她再次抬起頭看著熱鬧的宴廳,嘴角微彎出一個弧度,在月色下顯得尤其清冷。
她想,如果真的能夠讓王九郎深深愛上自己,然後再決絕將他拋棄,是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兒?上一世,他玷污了自己的清白,卻還大言不慚的說要納自己為妾!言猶在耳,鄭若忽然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絞痛,痛的讓她不得不揪緊了胸口的衣服。
她想,既然重新來過一次,她一定要活個痛快。她要報仇雪恨!
只是,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又怎麼會愛上一個卑微到土裡的庶女?
鄭若忽然又覺得自己有些異想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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