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的苗頭指向木隅,可到頭來,別說足夠的證據,連點點的證據都沒有,木隅跟這次的造反沒半點的關係,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單憑國庫中的火藥,資金動用就能判他的罪,但人家就是能撇得乾乾淨淨,有人替他丟了官坐了牢丟了命,他依然在朝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就因為沒有證據,所以不能動他,就這抽身的本事,春惠不服不行。
回望著木隅,好似說給他聽般,說:「朕新登基不想被論為暴君,流血事件能少則少。再則此事牽連甚大,一次清除必將動之根本,朕的龍椅還未曾坐穩呢,不想動這麻煩事,惡瘤自行分解就最好。當然,某些人要想維持現狀,以為朕不敢動的話,朕奉勸一句,不想動不是不能動。」
「若是有些人自以為是認為人手不足,那就大錯特錯了,別忘了眼下就是科舉,能取代某些人的能人多得是,有自信的人大可一試,若是惹毛了朕,看朕會不會下定決心,將惡瘤連根拔除。」
和顏悅色地說出這番話,連語氣都是無比的溫柔,春惠一掃朝中所有人,道:「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恭送陛下。」
話說到這份上誰還敢進言,連反對罪臣家屬的責罰太輕的事都壓下了。
木隅將目光投到那本假賬上。紀錄了絕大部分官員貪贓枉法的賬本確實存在,不過不是這本。
春惠在賬本旁停下,迎上木隅的目光道:「太師想過目嗎?」不等回答,春惠轉口又道:「太師好奇也沒辦法了,既然朕說要不計前嫌,這賬本自然不能給他人過目,當然。賬本朕會保存好,某些人若是再犯,就是翻舊賬的時候了。
春惠對木隅微微一笑,內侍將賬本拾起,快步跟上了她。
這其實不是春惠想要的結果,她雖然不是個嗜血的人,也不是眼裡容不得沙的人。
但,一想到朝中的某些人做過的事,春惠就坐不住,明知腳底下有白蟻啃食了大半的江山。到了這時,她卻要假裝沒看到,默默替他們收拾爛局。填補空缺,就像喝了過期的牛奶般噁心。
可子語說培養一位官,而且還是懂流程的官並不簡單,在現在不知朝中具體有哪些白蟻時,那就不要看過去。就看現在,給改過自新的機會,若是不悔改也無妨。他們要得是時間,培養下一任接替人的時間。
一把鏟了白蟻未必太過可惜,安插人手在他們身邊,慢慢架空他們的權利。等到新人全權熟悉了工作,那便是做好了工作的交接,再揭發他們的罪狀也不遲。
爛葉還能有些用處呢。就讓這些爛人化成春泥更護花吧。
當初春惠會迫切希望子語跟她回來,就是因為她不確定,她想大換血的決定是不是靠譜。果然,跟子語聊過後,得到這個處理方案才更妥協些。
春惠跟子語在房裡談論一些事。有說有笑,心宣在這時入了宮來求見她。
作為客人在春惠身邊待著的子語迴避了。等到心宣離開,她再見春惠,只見她愁眉不展著。
子語並沒有過問,春惠的事,只有她主動說起,作為下臣不該多管,讓知道時才能知道,不讓知道的事絕不過問,這便是待君之道,這是伴君如伴虎的小心謹慎。
春惠見子語到來,剛要說話,尾璇跟舒慈便要退下,話到嘴邊,春惠還是沒有喚住他們。宮中的關係千絲萬縷,尾璇那邊還有家族的關係,在宮中長大的舒慈怎麼也會有著關係網。
這是春惠曾經想過的事,經過牢獄之災,春惠就算選擇相信他們,他們也不會像過往那般,跟他們之間產生的溝壑,一時半會兒是解除不了了。
「子語,心宣,也就是剛剛那人,提議我將曾幫助過我的家族剷除掉。」
春惠向子語提起了沈家,提到沈家助她登基的事。
「雖然我懂沈家或許太過強大了,白界區也需要整頓,但是對曾幫助過的人出手,不覺得太忘恩負義了嗎?」過河拆橋,春惠覺得與良心過不去。
子語聽著,等到春惠講完了,她才說道:「我也覺得該削弱了沈家,至於原因,剛剛那位應該已經跟陛下講得很清楚了。」
是,心宣確實講得很清楚,有煽動人群造反的能力,這樣的存在絕對是個禍害,而她,作為王,絕對不能容許這樣的存在。再者白界區的髒亂也該治理,要治理白界區,就一定要理一理作為核心的沈家。
春惠以為能從子語口中得到不同的回答,因為心宣作為心家人,在生意場上沈家是心家的對頭,除掉沈家對心家絕對是百利無害,或許心宣存有私心。
但現在子語同樣是這麼堅決的回答。
春惠依然愁眉不展,她有她的考慮,她不能為了所謂安全,顧全大局,而泯滅了自己的良知。
「恕我直言陛下,就像您堅決不將罪臣滿門抄斬那樣,雖然我不是很贊同,但也是您的決斷。作為王,您該有這樣的武斷和自信與堅持,他人的話自然要聽,但那只是參考,最終還是取決您的決定,別為了某些原因束手束腳,您並不需要怕誰,也別怕犯錯,您是王,您要有壓倒眾臣的魄力,如此,您才不會被大臣們牽制。」
前期的退讓,所謂的養晦韜光,就是讓大臣們越發囂張的因素,沒有實權,那麼就奪過來,在年界,王就是絕對,哪裡需要活得小心翼翼。王就該拿出王該有的氣魄。子語很想嚴厲的告訴春惠這個道理,不過她也只能說得委婉點了。
子語的話聽著很對,春惠很贊同,但真到她實行時,因所受的教育不同,她又會覺得這個道理太過霸道了,這便是一直在民主制度生活下的人對絕對君主制無意識的排斥。
而子語讓她自己做決定的這番話,未讓春惠的心意明朗起來,因為她覺得心宣和子語的決定或許是對的。
心宣未曾第一時間離開宮中,他在桃花園外的一棵桃花樹下停留著。宮中的桃花一旦春王入住,便不會有枯竭的時刻,一直都是一波開了一波接上,連綿不絕的開著,沒有綠葉,也不會結果,只有桃花開得艷麗,週而復始的開著。
「不需要綠葉襯的桃花,不覺得跟梅花很像嗎?」冬梅淡笑著走來。
心宣抬頭,「師姐怎麼會在這裡?」
「哦,我啊,我是想春娘可能需要我的幫助。」
心宣目光越過冬梅向後看去,但只有冬梅和領路的內侍,看穿了一切,他說:「身份暴露,被悔婚了嗎?」
冬梅收起了笑,往心宣身旁一站,有些氣悶地說:「人太聰明可是會遭人恨的。」
「彼此彼此了。」沒讓冬梅把話題帶過,心宣問:「是你自己說的,還是被發現了?」
「自然是我說的。」冬梅笑中滿是苦澀,婚禮都已準備妥當,但因她的一句話,皆成了泡影。不過,也許一開始就都是泡影,因為她妖精的身份擺在這裡,她和他之間就有難以跨越的屏障,也許一切都是隔霧看花,是她想得太過美好。
「這樣是好的,人的壽命不過幾十年,你卻能活上數百年,見證心愛之人老去,死去,現在的傷痛並不算什麼。」
「你明知我下了多大的決心才選擇抓住這份愛,現在還說風涼話。」冬梅望著眼前的桃花。跟冬國截然不同的寒冷,春國的風都是暖的,她就是為了追逐這份暖意所以接受了這段愛,但到頭來是一場空。
心宣接住了花瓣,說道:「伊人恐君老去,君又何嘗不是懼己老,伊人依然年輕。若是守得短暫的相處,到頭來惹得伊人淚滿頰,不如就此相忘於江湖。」
「這是你的心態嗎?」冬梅忽而不想一味的被打壓,決定反擊了。
「是啊,我的心態,同是追求能待在暖心人的身側,你我的處境可以說相反,也可以說相同。」
「但你不會去表白,你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待在自己想待的位置,你比我幸福。」
心宣沒有反駁,冬梅忽然想到一點,「不,你給自己定制的位置絕不會舒服,今日進宮,你是不是又給春娘丟下難題了?憂國憂民的忠臣。」
「既然明白又何必多此一問。」放了手中的花瓣,心宣道:「我走了,你忙你的事吧,用事業的忙碌遺忘傷痛不為是個辦法。」
憂國憂民,一切都是表象,為了親手培養一株完美的桃花,讓桃花樹枝繁花茂,將她推往高處是必要的,而他的目的,就是想待在桃花樹下,欣賞,感受,他喜歡在桃花樹下享受花香,陽光,偶爾觸碰花朵,但不褻瀆。
心宣走在桃花道中,花瓣散落,落在他衣上發上,清高冷然的心宣,這刻在冬梅眼裡顯得有人氣多了。
正視眼前的桃花,冬梅淡笑道:「桃梅相似,但絕不同,沐浴在暖陽下的桃花,蝶蜂追隨那樣才美。而梅花經過寒雪才會越發幽香,紅與白的映襯才會美得令人窒息,也許,我不該追求那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