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惠雖然沒見過那個李葉林,不過還沒上任就以合州州牧自居,又是那個德行,絕對的有在混淆世人視聽,敗壞眾人崇敬的李慕容。
春惠對李慕容沒什麼好感,畢竟是被他逼著逃出來的,不過他的名聲正如連俊所說,在百姓中頗有聲望,是個好官,對病患的兩極差比,春惠深有體會。
等等事跡,就算沒見過新官,春惠就已經對李葉林沒了好感。
夜裡,連俊要去拿最近幾天的伙食,就帶著春惠去了他們發現的食物來源,一家普通家庭的地下室。
身上的食物不能多帶,為了避免被人發現,這地方也不能常來,為此連俊和陶香蕾盡量少吃一些,慢慢的消耗掉帶出來的食物,才會再在夜裡來這裡拿取食物。
連俊將地下室的油燈點上,春惠看清了室內的擺設。
「聽說這裡以前是當地一個富豪的私宅,在瘟疫爆發時,那家就集體搬走了,這些東西大概是來不及帶走的。」連俊解釋道。
不大的地下室裡堆積著滿滿的麻袋包,春惠驚訝的問:「這些全部都是青米?」
陶香蕾拍著幾袋分開來放的麻袋,自豪道:「這幾袋是白米,上好的大白米哦。」
在久貧困的春國,白米已成了貴族們專用的,何況是在這貧瘠的沿海城鎮,白米更是難得。
連俊道:「今晚先用白米煮一鍋粥吧,香蕾。」
就這幾日的挨餓,又是經過雪水的摧殘,春惠的腸道很不好,就之前吃的青米硬邦邦的,吃下去沒多久就又開始肚子痛了。
連俊雖然不是大夫,但也懂得久餓不能一下子吃太撐,因此春惠就吃了一個青米糰子,也沒說什麼。
白米粥能養胃,連俊是想給春惠暖暖胃,慢慢改善受凍了的腸胃。
一旁有劈好的柴,也有爐子,更有沉澱好的雪水,東西都是齊全的,食物都是在這裡煮熟處理好了帶出去,不怕人聞到味過來搶食,畢竟憑著連俊瘦弱的身板,陶香蕾一個孩子,絕對保護不了食物。
青米不用洗直接下鍋,陶香蕾熟練的生起火,他們圍坐在一起就只需要等了。
連俊見春惠望著那些糧食發呆,輕咳了聲,說道:「這裡的食物看著雖然多,但不足以養活城裡的人,若是公開這個地方,不出兩三日便沒了。何況現在城裡很亂,一些不法分子縱橫,沒等這些食物分到需要人的手中,就被那些壞人佔為己有了。」
「我懂的,不用向我解釋什麼,你更不用自責,不是你自私,不是你不去救人,只是無能為力罷了。」春惠輕輕的開了口,面色沉穩的轉過頭來,對著連俊又說道:「世間本來就是有很多的無能為力,不需要有罪惡感的,維持現狀就好了。」
他矛盾的心思居然被看出來了,還被安慰了。連俊微愣了一下,輕笑了一聲,低下了頭去。
春惠又何嘗不是這種心情呢,就碧水珠能不能救人一事,她就不敢嘗試,就怕她手上握有了關鍵所在,就要面對捨身救人的矛盾心理。
而這些食物,悄悄分給其他人,難保,不,一定會被人發現的,紙包不住火,就算是得到食物的人,想得到更多的食物,就會想到尾隨。若是讓人發現了這裡,這些糧食必定會被搶奪一空,而且必定會出現流血事件。
就這些食物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他們這時要自私一些,最起碼他們幾人還能活的久一些。
陶香蕾看著兩人為這根本不是事的事苦耐,大不以為意,一看就知道他們是沒受過什麼苦的人,才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管其他人幹嘛。
日子還是一天一天的過去,情況一直沒有好轉,城門依然經閉,因瘟疫死的人越來越多,滿大街是因屍體腐爛的惡臭,生存環境更為惡劣。
有了食物,水,他們也收集了很多,春惠一度以為可以不用再擔心什麼,直到有天,陶香蕾發了燒。
「老太婆,我是不是要死了?」陶香蕾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說道。
春惠將濕布擰乾放到了她的額頭上:「不會有事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咳咳,別安慰我了,我知道的,那些得了瘟疫的人起初看著就是發燒,很快病情就惡化了,沒幾天就死了,我知道的。」
三人中沒人比春惠更瞭解瘟疫的狀況,以陶香蕾的現狀,如果此時沒有藥,哪怕只是普通的治療發燒的藥,很快就會步入瘟疫中期,那時大夫們都束手無策,何況是他們了,陶香蕾只有等死了。
「連俊已經去找藥了,別擔心,會沒事的。」春惠安慰著,再次將溫熱了的濕布浸入冰水中。
陶香蕾輕輕笑著:「我知道的,你們都是善良的人,一定會為了我的死難過,不過,不需要的,生在這個亂世我早就做好了死的覺悟,哥哥也是一樣,所以在哥哥死的時候,我沒有難過,我們一早就約定好了的,不管誰先死都不要難過,因為啊,難過也是沒用的,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活下去。」
陶香蕾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眼睛半瞇著,面色緋紅,不停的咳嗽著。
春惠的手一頓,將濕布擰乾再次放到了陶香蕾的額頭上,陷入了沉思。
還是那麼小的孩子就已經如此看的開,堅強的讓人心痛,真如大家所說,在這個亂世裡都已經習慣了死亡?
春惠沒有指望連俊能找到藥,他們每天都沒有閒著,和其他人一樣,在城裡面找著能用的東西,一邊找著能出去的方法,別說草藥,連稻草都難找到一根。
陶香蕾這病來的快,從早上的精神不濟發現點苗頭到現在中午,不過短短幾個時辰罷了。
春惠拿出了碧水珠,拿過一旁的小刀,在手上輕輕一劃,隨著血被碧水珠吸收,她的傷口也好了,春惠就將球心一點紅的碧水珠放到了陶香蕾的額頭上,不管如何她不會讓香蕾死掉的。
陶香蕾覺得很溫暖,閉上的眼睛又睜了開來,她的眼前是一片的藍光,喃喃道:「人死前都會看到這光的嘛?」
「有感覺好點嗎?」春惠問道。
「什麼嘛,原來我還沒死啊,老太婆的話我都還能聽得清楚呢。」陶香蕾回過神來,從漸弱的藍光裡看到春惠皺著眉頭的臉。
眼看球心的紅慢慢淡掉了,陶香蕾卻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春惠著了急,她潛意識裡認為碧水珠是有用的,若是碧水珠沒用,那香蕾怎麼辦!
碧水珠不在發光,陶香蕾的身體又冷了起來,體驗過溫暖,才知道這冷有多讓人心慌,陶香蕾突然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說:「小惠姐,我還不想死,我沒見過娘說的百花齊放,我還不想死。嗚嗚嗚,這次回來,是聽說春王找到了,我以為我可以看到娘所說的春天。我從出生起就沒見過花,沒聞過花香,最多只在畫中見過,我好想看看花啊,娘給我取名的香蕾,娘說那是桃花的花蕾,我想看看整片桃花盛開的景色,娘說很美很美的。」
春惠抓住了陶香蕾的手:「我會想辦法的,香蕾別慌,你不會有事的!」
除了這句,春惠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此沒有說服力的話語,陶香蕾此時也根本聽不進去。
「我一直盼著春王能回來,一直盼著春國能像娘說的那樣,我一直認為只要春王能找到,春國就能好起來,但是,為什麼春王明明就已經住進了春宮,為何春國一點要恢復的跡象都沒有,為何,為何?」陶香蕾話裡滿滿的疑惑,她不解,她絕望。滿心期待的回來,看著比當初還要不堪的春國,她堅信著會好起來,若是別人有懷疑,她會生氣,她一直相信著春國能好起來。
但是她現在都要死了,她所希望看到的,她所期盼的,卻是遙遙無期。
「那是因為現在住在春宮的根本不是春王。」
房間裡突然響起了第三人的聲音,春惠嚇了一跳。
一位少年從窗戶上跳下,走了過來,少年一身華服,長髮披肩,半張臉被劉海遮得嚴實,另半張是久未曬過太陽的蒼白,顯得陰氣十足的一個少年。
妙珠在離春惠不遠的地方停住了,他看著春惠,等到陶香蕾支著身體半躺著,問道:「那真的春娘在哪?」
妙珠才看向陶香蕾,「就在你眼前。」
妙珠正視春惠跪了下來:「微臣來迎接您了陛下。」
陶香蕾額頭上的濕布掉了,她微張了嘴轉向春惠,「怎麼可能會是老太婆。」
幾乎是同時的,春惠也開口道:「你開玩笑的吧!」
妙珠伸出雙手放到地上,身體向前傾去,額頭貼上了手背,五體投地道:「微臣是不會搞錯的,請陛下跟微臣回去吧。」
咳嗽聲不斷,陶香蕾在猛然一陣咳嗽後,撲通一聲倒在了床上。
「香蕾!」
「聽我說,或許有辦法救大家了!」連俊從外面急匆匆的跑進來,聽到春惠的驚呼聲,忙問:「香蕾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