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秋宮
雎鳩宥很早便起身梳妝打扮,未到巳時便已用過膳,品著宇文綦命人送來的菊花茶。
墨夷炘前來問診,雎鳩宥收下了他新拿來的藥丸,說道:這些日子以來的藥卻是有效的,我聽你的話並未再琢磨毒人的事,還全因為你的靈丹妙藥呢。想想也許過不了幾日,我就可以出宮走走了。
墨夷炘手裡整理著醫具,嘴角掛著淡笑,似乎今日的心情頗好:出宮走走也好。
雎鳩宥也笑了,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樹,枝葉繁茂,一片欣欣向榮,盈盈的綠色映射著陽光煞是好看。雎鳩宥曾經很妒忌這些生長旺健的一草一木,怨恨著自己不能如它們一般,只是整日用藥調理,身子犯起病來經不住風吹雨打。
可如今,卻不同了,她的身體一天天的好轉,有些想做而一直沒機會做的事,都在等著她去完成。相信過不了多久,她便會得到想要的一切。
墨夷炘看著雎鳩宥的側臉,她臉上再度浮現許久未見的笑容,這是個好現象。墨夷炘一直希望可以帶雎鳩宥走出心理的陰霾,她的身體病痛是引起心病的一個緣由。墨夷炘甚至想過只要雎鳩宥的身體康復了,或許一切都會改變。
但是……最近的一件事卻再度困擾了他。
這幾日……墨夷炘口吻淡淡的,喚回了雎鳩宥的思緒:宮裡出了件事。
雎鳩宥不語,只是轉頭噙著笑容看著墨夷炘,以手輕撫了下袖口,端起茶盞,等待著下文。墨夷炘微垂著眼眸,先是的思考著,隨即眉頭舒展開來又閉了閉眼,才抬頭正視她,語氣平緩的陳述道:禮部尚書慕容雲被人以通敵賣國之罪密奏,而其女慕容憐茵更以蠱惑帝心、為禍朝綱之罪告之。我想知道,這些是不是都與你毫無關係。
只見雎鳩宥的表情變化的詭異迅,從一開始的恬淡、閒適,轉瞬間便變得冷酷、狡詐,她雙眼斜視著打量墨夷炘,眼中透露著嘲諷,嘴角彎起的弧度卻並非善意。
半響,雎鳩宥似乎看夠了,隨即眨了眨眼說道:我不否認你說的話,這些別說是跟我大有關係,根本就是我找人散佈的,這又如何?她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
雎鳩宥又瞥了眼墨夷炘,站起身走到窗邊欣賞著風景,繼續說道:以往我對付這些女人,你都是支持我的,如今是怎麼了,你三番兩次的幫著外人針對我?先是明雪宮,現在又是春華宮。走了一個聞人墨今,你又幫著慕容憐茵!
我是為了誰好,你心裡清楚。墨夷炘快的接話,語氣有些激動:但是你根本從來沒有顧過他人的心情,你可知你這麼做或許根本扳不倒慕容家,還會徒惹事端,到時候你苦心營造的不惹是非的形象就會敗露,枉我苦心幫你。
雎鳩宥豁然轉身,直直的瞪視著墨夷炘,語氣陰沉:是否能扳倒慕容家,我心裡有數,你是我師兄,總幫著外人難道你就不慚愧嗎!
我這都是為了你!墨夷炘激動地站起身,突然又覺得似乎失態了,便閉了閉眼穩定著呼吸,又坐了下去,歎氣道:你想得到皇上的專寵,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如今你只要養好身體,走出宮去,以你的本事跟才貌,外面的嬪妃沒一個比的上你的,你又何苦想這麼多、算計這麼多,到頭來為難的只會是你自己,徒增煩惱。
哼。雎鳩宥冷哼著,一步一步逼近墨夷炘:是你先是違背了我,放了明雪宮那兩個女人一馬,後來又對春華宮的事這麼上心……你到底圖著什麼?
雎鳩宥走到墨夷炘身前三米外停下,居高臨下的姿態盛氣凌人:漣貴妃的病聽說有好轉的跡象,這還不都是拜了你太醫院判的功勞!憐賢妃的身體也經由你的照顧愈加好轉的……但是就算你要保她們,你又能保得了幾時,你以為保得了所有嗎!我真不明白,你現在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雎鳩宥只覺得與墨夷炘之間的距離與默契越來越遠,好似有道鴻溝已經將他們分開,雎鳩宥心急著……墨夷炘是她在宮裡唯一可以信任的,也是不用去防備的師兄。若是連他都向著外人,她以後就要孤軍奮戰。很多事她不方便出馬,都是靠墨夷炘出手的,墨夷炘就像是她的左膀右臂,少了這個人她以後會不方便許多。所以雎鳩宥很是犯愁,生怕會失去此人的助力,可是要想拉回他的心,雎鳩宥又不知該如何做了。
從小,她與墨夷炘之間的關係就是照顧與被照顧的。雎鳩宥已經習慣了墨夷炘照顧自己,幫助自己,她根本就不用做任何事就可以得到墨夷炘的關懷,所以所謂給予才有收穫,她不懂,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做。
聽到這話,墨夷炘愣了一下,過了片刻反應過來。就見他似有疑惑的皺著眉看了看雎鳩宥,這才語有猶豫的問道:憐賢妃這次的毒,是你所為?
墨夷炘與樊師闕一樣,心裡都認準了這次的事又是憐賢妃自己搞出來的,至於什麼原因他們不知道,也猜不到,更不敢去猜。
不過,憐賢妃有了上次自行胎流的例子,她的信用在此二人心中已然有了定位。
可是如今一看,雎鳩宥話裡的暗示很明顯,墨夷炘突然覺得此次的事多半是雎鳩宥所為。以雎鳩宥的處事作風,倒真是會幹的出這種事。藉著上次的事還未平息,雎鳩宥趁此做場好戲,這的的確確是有可能的。
呵呵。雎鳩宥咯咯的笑了出來,笑不可仰:那個女人這麼喜歡裝病,還把自己弄得這麼虛弱,不都是為了爭寵、博得紜泓的關懷嗎?這次我也算是成全她了,她應該謝我才對!
雎鳩宥面露得意之色,走到桌邊坐下:上次憐賢妃直接冤枉你陷害她胎兒不保,這個虧你居然咽的下去。我這麼做也是幫你報了仇了,你應該是最開心的!你放心……我下的毒並不深,以你的能力絕對可以解。但是憐賢妃先是氣我搶了她的侍寢之夜而裝病,現在又突然中毒……恰好又趕上她父親慕容雲被人奏本勾結外敵,這一來一回……恐怕紜泓是不會再信她了,他們慕容家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恰好趕上的?這恐怕都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吧。墨夷炘淡淡的陳述著,緩緩端起茶盞抿了口,手指關節由於緊握著茶盞邊緣,已經泛白,可想而知他此時隱忍怒火的激動。
你是我師兄,她們都只是外人,若非你推三堵四的不肯幫我,我又豈會親自動手!雎鳩宥看著墨夷炘泛白的關節,與茶盞上的黑色花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又哼了聲說道:只要你肯幫我繼續對付這些礙事的人,以後的事我大可以放手不管,全權交給你……
墨夷炘突然放下茶盞,裡面的茶水震得撒了出來,濺濕桌布。而他緊握的拳頭則將桌布刻畫出一道道紋路,雎鳩宥見了皺起眉頭,語帶不快:怎麼,你是非要跟我作對!
墨夷炘閉上眼努力克制著怒氣,只覺得胸腔內有把火翻騰著,先前遭毒蟲反噬的那種感覺似乎又出來了。他並沒有將此事告知雎鳩宥,只是默默地承受著痛苦。最近這反噬的痛苦總算是穩定了一些,可是跟不除、病難癒,早晚說不定他會遭此不測。但是,墨夷炘並不想說,與其說出來多一個人擔心,倒不如用自己的醫術盡力而為,爭取時間。
過了好一會兒,那種五毒的充斥感覺似乎淡了許多,墨夷炘才睜開眼繼續看向雎鳩宥,苦口婆心的勸慰:宇文綦並非是你可以獨佔的,他先是一位君王,而後才是你的丈夫,你卻不是他唯一的妻子。你要想在他身邊永遠沒有別的女人與你爭,就是與滿朝文武百官作對。到頭來你不但根本達不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若是事情敗露,你還會惹來殺身之禍。到那時……你以為宇文綦真的會念在以前的情份,不顧朝綱而放過你嗎!
哼。雎鳩宥語帶不屑:我與那些女人怎麼同?你也看到了,只要我一不舒服,紜泓自會放下所有的事前來看我。我們之間的情份絕不是你說的那麼簡單,我有信心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是嗎?墨夷炘微挑著眉,表情譏誚:你就這麼肯定他對你不是因為其他原因嗎?他究竟知道多少你的那些事,你就這麼有把握嗎?
你什麼意思。雎鳩宥謹慎的盯著墨夷炘。
我是何意思,你心知、我心知,你口中的紜泓究竟知不知,呵呵,倒不如走著瞧?墨夷炘突然笑了,輕鬆的笑了。
你要將我的事說出去?雎鳩宥戒備的看著他,心裡揣摩著這個可能性。
我不會說,並不代表他不知道。墨夷炘站起身,行禮道:娘娘身體回復神,不過幾日便可再遞上頭牌蒙受恩寵。下官還預祝娘娘早育貴子、永享榮華……如此,下官便告退了。
這下,倒輪到雎鳩宥氣得不輕了,只見她站起身似有怒氣的說道:你給我站住!
就在這時,卻聽到門口的宮女通傳道:娘娘,皇上駕到。
屋內的二人均是一愣,面面相覷。宇文綦怎麼在這個時候來了?
雎鳩宥連忙整了整衣裙,低頭平順著呼吸。而墨夷炘則拿起藥箱,一副準備要走的姿態躬身等在一旁。就見一道黃色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臣妾(下官)給皇上請安。
免禮。宇文綦往桌邊一坐,拉過雎鳩宥安置在腿上,笑著看向墨夷炘:淑妃近日身體如何?雎鳩宥也是笑著安坐著,端起一杯茶遞給宇文綦,兩人相視一笑。
墨夷炘低垂著頭,語氣平穩緩和,全然不見方纔的激動:淑妃娘娘身體已無大礙,只需再調養幾日便可。
好。宇文綦滿意的點著頭:墨夷大人果然是妙手回春,有你在宮中,朕放心很多。宇文綦話鋒一轉,突然又皺了皺眉,說道:不過近日憐賢妃的身子也頻出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