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芬從小就是個受氣包,爹娘的打罵她默默的忍受,幾個姐姐的排擠她也毫無辦法,跟誰都不親。春芬沒什麼本事,說話嘴不甜,大字不識一個,就是繡繡花也是不倫不類的。不是春芬不用功,實在是家裡的活兒太多,她一天到晚的忙活這兒忙活那兒,根本沒其他功夫學點本事。
爹娘看春芬沒什麼優點,但就是摸樣長得還行,人也算機靈,就商量著要把她嫁給一家早已有妻妾的中年員外。春芬自是不願意了,可是又不敢拒絕。
十五歲的春芬除了逆來順受就不會別的,心裡只得著急不知該如何是好,逃跑她是不敢的,但是又不想嫁過去。
此時正逢宮裡招宮女之際,春芬就想與其要嫁給老員外,倒不如進宮。爹娘看當宮女的賞錢、俸祿還算可取,就想著把她打遠點也好,省得以後心煩。
春芬本以為進了宮可以自由自在一些,最起碼可以躲過他人的欺負,卻沒想到到了宮裡受欺負的次數更多起來。
在家裡爹娘打罵也就是做做樣子,真的下重手還是少數的。到了宮裡可不同了,在這裡春芬什麼都不會,規矩懂得也不多,好在人機靈點還躲過幾次麻煩,可是時日一長宮女太監們只要逮著她就是一頓洩,不分青紅皂白只管教訓。奴才們在主子那裡受了氣,就找比自己資歷淺的奴才們下手,這在宮裡是常事。
春芬是春華宮最後一個進來的,自然成為了眾人攻擊的目標,誰幫她就要一起受苦,所以大家也都是能出氣的就出氣。就連上一個進來的小宮女也是受多了氣,正愁逮不著出氣的,見到春芬也是指使來使喚去,全然沒有半點愧疚。也許等到下一個宮女進來了,春芬也會變成那個欺負人的罷。
在春華宮,有憐賢妃這樣受寵的主子,奴才們自然口氣硬多了,而春芬生來就一副好欺負的小模樣兒,其他人還會客氣嗎?
春芬在宮裡的受欺負樊師闕當然知道,以他春華宮總管的身份說兩句話便可以免去這些。但是樊師闕卻不能管。一來,他們非親非故,樊師闕要是貿貿然出面只會招人話柄、落人口實。春芬以後的日子不見得會好過。
二來,樊師闕是憐賢妃的親信,突然出面幫助一個小宮女,必然會引起他人的揣測,到時候麻煩事估計就更多了。樊師闕除了安慰春芬,也不想再給她多添麻煩。
這邊春芬哭的是越來越起勁,樊師闕就擔心夜長夢多,說了幾句別哭了,夜深了,就勸春芬快點回屋安歇。春芬情緒正激動著自然不肯,強拉著樊師闕的衣袖抱怨著。
樊師闕本身就有些煩悶,聽到春芬沒完沒了的哭訴心裡就愈是添堵,遂有些惱火的說道:別哭了,快回去!
春芬一愣,立馬停止了哭泣,傻呆呆的坐直身子看著黑暗中樊師闕的輪廓。樊師闕話一說完,就有些後悔,想來自己的語氣太重了,歎了口氣便要下床。
哪知道樊師闕兩腳剛一著地,後面的春芬連忙撲上來抱住樊師闕的腰,低聲叫道::樊大哥,我不想走。
樊師闕呆住了,愣了半響才說道:放手,我是個太監!
我知道!我要……我要……我要跟樊大哥對食!春芬情急之下喊出這句話。對食這個詞兒也是春芬這幾天才知道的,其實她並不十分明白具體的含義,只聽宮女們都說對食就是宮女跟太監一輩子吃穿在一起,不分開,春芬先就想到樊師闕。
樊師闕惱了一句胡鬧!便要扯開春芬的手,沒想到春芬人不大力氣卻不小,死扒著樊師闕兩手扣的很緊。
樊師闕生怕說話聲音大了會驚擾到別人,只能小聲勸著春芬早點睡,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但是春芬哪裡肯聽,她這個女孩兒固執起來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認死理兒。
正當拉扯間,樊師闕被春芬勾住脖子,樊師闕連忙一手撐住床沿穩住自己以防倒過去。春芬不管不顧的緊緊扒著他,邊哭邊鬧:樊大哥,你不要不管我!
正當兩人掙扎之際,就聽外面一陣敲門聲,隨即有人問道:樊總管,樊總管,我是春玲,你睡了嗎?
兩人聽到聲音連忙定住身,樊師闕噓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回道:這麼晚有事嗎?
這……同屋的春芬不見了,奴婢先前起來過……還以為她是起夜了,可是奴婢再次醒來還是未見她……這……這……門外的聲音猶豫著。
哦,許是又起夜了吧,你先回去睡吧,她一個新來的還能跑了不成?樊師闕尖細的聲音微微提高,剛說到這兒就被春芬從後面打了一下,好似表示她的不滿。
是,奴婢這就回了。
來人走後,樊師闕趁著春芬放手之際,連忙起身理了理衣服說道:你都聽到了,還不快回去,若是遭人口實,對你我都不利。
春芬下了床,還有點不甘心,扭捏的站在原地良久,才蹦出幾個字:那春芬回了……聽這聲音顯然還在隱隱委屈著。
春芬走後,樊師闕才歎著氣躺回去,苦思很久卻睡不著了……
還記得那年,在樊師闕第一次見到憐賢妃之後,便像周圍的店家打聽這是哪家的小姐。一問之下才得知原來此人名喚慕容憐茵,乃當朝禮部尚書的愛女。在京城還與另外兩家的小姐並稱三大名媛,而憐茵更是以才貌並重而聞名,居於兩外兩人之上。
樊師闕心裡歎道,真是不同凡響啊……如此出塵脫俗、相貌不凡者也該有此稱號的。
那次之後,樊師闕始終呆在同一條大街上吹簫,希望可以再見到憐茵一次,可是幾個月的光景過去了,憐茵再為出現過。樊師闕很失望,心想著莫非當真只有一面之緣?可是轉念一想,就是見到了又能如何?他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上,自己還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麼?
這一天,樊師闕拿著掙來的幾個銅板到一家麵攤吃麵,正在他狼吞虎嚥的時候,卻聽著旁邊的兩個客人小聲議論著:
聽說啊,慕容憐茵一進宮就受到皇上的寵愛啊,還被皇上親口稱讚女先生吶!真是虎父無犬女,慕容尚書為我朝鞠躬盡瘁,他的女兒又是才貌出眾,不進宮當妃子還真沒人配得上了!
可不是?慕容小姐不但文采好、相貌佳,就連脾氣也是可親的很,前幾個月就在路邊,一個小乞丐被惡霸欺負,慕容小姐的轎子正好經過,當下就停下來救了那人,在場的人沒有不稱好的。
哎,如此天仙般的人物,當真是你我可望不可即的啦……
哈哈,你就想想吧,人家可是一進宮就被封婕妤了,你別白日做夢了!
聽到這話,樊師闕心中猶如晴天霹靂,他萬萬沒想到這幾個月苦等的佳人早已入了宮,甚至受寵有佳。不過現下想想,以慕容憐茵的才貌若不入宮為妃,難道還真要嫁給貧民百姓嗎?
樊師闕的心中只盼著憐茵可以有個好歸宿,最起碼入宮了還可以享有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雖然他的心裡有些悵然若失,卻也覺得美好的人該是有善報的,也是為她高興。
樊師闕突然找不到了吹簫賣藝的動力,以前還可以一邊吹著一邊盼著,希望可以在街角再度看到那道仙姿,如今……卻不知為何要吹。
正巧此時一個大戶人家招家丁,據說工錢頗豐。樊師闕聽聞了連忙趕過去,卻見一大群人都要往裡擠。聽旁邊賣菜的大嬸說,這戶人家每隔三個月就要招一次人,據說是被派到關外去幹活的,工錢很多,尤其是在臨去之前還能領到一大筆安家費。而這些人的家裡人每個月也都可以領到一次撫恤金。
樊師闕聽了就心動了,卻又聯想到在現代彷彿也有這樣的說法,說是帶到海外工作,能掙不少錢,但去了男的卻是被賣了做苦力,女的就賣到娼館,一輩子都回不去,最後只能病死、累死。樊師闕琢磨著古代應該不會生這樣的事吧,想想就覺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了,拋開雜念二話不說的就趕去報名了。
經過體力跟文采的比試,樊師闕都不是表現出眾的,他拼了命的揮也就算得上可取。古代的文字他實在不懂,只能用嘴說說讓人家代寫,可是又不敢講出太驚世駭俗的詩詞,以免被人家說一個字不識卻會吟詩,定是剽竊。
體力上,樊師闕也只能算是中等,一起來的孔武有力的莊稼漢比比皆是,他不用比一看就知道自己輸了。再加上連著好幾個月都沒吃上一頓飽飯,自然就更不是個兒了。
沒過上三天,第一批的家丁錄用名單便出來了。樊師闕一見果然沒有自己,雖然是意料中的事卻還是失望的。若是有他的話,光是第一筆賞錢就夠他吃上幾年的饅頭了……樊師闕想著既然心中佳人已然出嫁,倒不如遠走關外討討生活,這才來的。
但是如今就連家丁也選不上他,樊師闕心裡也開始怨恨起來,回憶著是誰說的穿越人是萬能的、是無敵的?全是胡說八道。
還記得在現代有幾個狐朋狗友的太太是整天看穿越文的,跟樊師闕大聊過穿越後要如何如何,還大言不慚的說道:沒有經過穿越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人生!
當時樊師闕只是覺得很好笑、很幼稚,認為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穿越一說,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在後來還無意間讀到一篇美國科學界布的論文,上面所說時空交錯的時候是有可能產生磁場,也許因為一次小意外就會造成一個新的時空的出現。而人類的技術還未達到可以穿越時空之間的程度,卻在未來有希望可以破解這個謎題。
當時的樊師闕只覺得美國人都瘋了嗎?嗤之以鼻的扔掉那本科技雜誌,繼續過他逍遙的現代生活。可是沒過幾個月,他就茫然的站在宇文王朝的大街上,吹著一遍又一遍的練習曲,不厭其煩的吹著……
世事多變,樊師闕終於體會到了這個道理。
又過了兩天,正當樊師闕打算離開京師到別的地方碰碰運氣的時候,卻被通知第二批的家丁選上他了。樊師闕大喜,突然又覺得柳暗花明、朽木亦能逢春了。他難言內心的激動,接過了賞銀,沉甸甸的份量也壓不住他飄揚的心扉,一夜之間整個世界彷彿都變得美好了。
樊師闕帶著喜悅的心情與其他十五個人一起上路趕往關外,一路上還有兩個帶路的人。樊師闕心想著現代人有句話:多巴結才能有好果子吃。
他又看了看隨行的其他人個個都是老實的莊稼漢,一看就不知道怎麼討好人。樊師闕有些得意,連忙找了個機會掏出幾錠銀子要交給帶路的那兩人,順便巴結幾句探探風聲。
可是這兩人的態度卻極為古怪,不但分文不收,還一臉的不耐煩,一副要快點打他們走的樣子,並且語氣很嚴厲的斥責他:還不快去睡覺!天亮了就要趕路,要是耽擱了有你好受的!
正是這個態度、這句話讓樊師闕心裡起了疑。奇怪……大家都是要去打工討生活的,有必要這麼凶嗎?樊師闕不經意又想到在現代聽到的那種傳聞,頓時一陣冷汗,心裡留了個心眼。打算先按兵不動,看看再說,萬一真是讓他猜對了,也要找個時機再逃跑。
輾轉半個月過去了,他們一行人終於來到了關外,據當地人說此地正是陸囿國境內。樊師闕看著什麼都新鮮,與其他人一樣對陸囿國的異域風情額外的好奇。這裡的人吃、穿、用的與宇文王朝截然不同,有自己一定的文化特點。
雖然嚴格比較起來,此地的生活水平是絕對比不上宇文王朝的,街道也沒那麼繁華,但是民風卻是淳樸許多。這正是歷經一番苦難的樊師闕,所嚮往的生活居處。他想著就算不去做苦力了,到這裡安家也是不錯的,有了那筆工錢還可以做點小買賣。
可是,正是他們才抵達陸囿國的這一晚,生了一件事,一件足以改變樊師闕一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