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武的思想很傳統,經常把「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古訓掛在嘴上。他生氣,對弟子們來說是一件很嚴重的事,盧向東不由緊張起來:「師父為什麼生氣?」
「連續兩個春節,哥哥沒有回來,大師兄沒有回來,你也沒有回來,連信都沒有,我爹不高興了。」
大師兄叫李衛國,比盧向東大兩歲,三年前去了南方打工,從此音信全無。劉子秋既是劉振武的兒子,也是劉氏形意拳的三弟子,師兄弟當中就屬他功夫最高。倒不是劉振武有意藏私,而是劉子秋練功最刻苦,也最有天賦。兩年前劉子秋特招入伍,部隊紀律嚴明,沒有回家過年倒是正常。而盧向東為了掙錢,連續兩年都沒有回家。春節的時候他還在學校勤工儉學,站在大門口客串保安呢。
盧向東無力地辯解道:「我寄了賀卡的。」
劉超凡小嘴一撇:「哼,只寫了四個字!」
賀卡上只有「新年快樂」四個字,盧向東現在想想,確實有些敷衍,只得撓了撓頭,道:「小凡,你回去以後先給師父說幾句好話,我也給師父準備了兩件禮物,他見了一定喜歡,說不定就能過了這一關。」
劉超凡小手一伸:「幫你可以,那我的禮物呢!」
盧向東取下背上的登山包遞過去:「早就準備好了,這些全是你的。」
「這麼多,什麼東西?」劉超凡狐疑地拉開拉鏈,裡面都是各種零食和飲料。幾個女孩子齊聲歡呼起來,你爭我奪,再鬧作一團。其實,這些都是盧向東昨天給自己準備的晚餐。從淮江到朝陽這一段經常堵車,有時一堵就是五六個鐘點,不做點準備只有挨餓的份了。盧向東帶了這一大包,也有分給其他乘客的打算,結果除了遇到劫匪,倒是一路順風,這一大包的零食和飲料就便宜了劉超凡和她的同學。
船行甚速,水花飛濺,風中夾雜著陣陣清甜,驅散了夏日的炎熱。兩個小時後,幫船抵達官莊碼頭,船老大繫好纜繩,搭上跳板。乘客們帶著行李貨物,三三兩兩地走上種滿楊柳的河岸。
行李箱頗具份量,盧向東索性扛在肩上。劉超凡從後面追了上來:「二師兄,等等我。」
看到劉超凡手裡乾癟癟的登山包,盧向東吃了一驚:「這麼快都吃完了!」
劉超凡臉上又是一紅:「你以為我們是豬啊!都分給她們了。在學校,她們對我挺照顧的。」
其實劉超凡從小練武,就算比她大三五歲的男孩子在她面前也討不了便宜,同班的女生都喜歡和這個小妹妹在一起,指不定最後是誰照顧誰呢。不過劉超凡心地善良,並不計較得失,和大家相處融洽倒是真的。
從官莊到侯家集要走過一條十里長的鄉道,兩旁高大的刺槐樹正是一年中最枝繁葉茂的時候,遮蔽了毒辣的陽光,留下一片清涼。樹上的知了聲聲叫個不停,樹下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家鄉的氣息撲面而來。盧向東扛著行李箱,和劉超凡並肩而行。幾年不見,兩個人好像陌生了許多,都不說話,只是劉超凡小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小姑娘開始習慣臉紅了。忽然,他們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
「小凡。」在船上見過的那個圓臉的短髮女孩遠遠的喊道,「車子借給你們。」
這是一輛二六型的女式自行車,劉超凡坐在書包架上,幫盧向東扛起行李箱。也就是她從小跟著師兄們一起打熬筋骨,如果換作其他女孩子,還真扛不動。小路彎彎,坑坑窪窪,自行車一路顛簸,並不比步行舒服,劉超凡靜靜地靠在盧向東背脊上,她就是喜歡這個感覺,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小時候她總坐在盧向東向前的大槓上,現在是坐到了書包架上,但感覺是一樣的。
微風吹來,盧向東抽了抽鼻子:「槐花香。」
「瞎說,槐樹都結莢了,哪來的槐花香。」
盧向東又使勁嗅了嗅,確實是股若有若無淡淡的槐花香,但他抬起頭,哪裡看得到半點槐花的影子。百思不得其解,盧向東只得轉換話題:「小凡,你同學對你不錯嘛,還主動把車借給你。」
「她哪是借給我,是借給你的。」
「呵呵,我又不認識她,她憑什麼借車給我?」
「她說你長得帥。」劉超凡的臉更紅了,不過盧向東看不見,「二師兄,要不要我幫你們牽個線。」
「你們這個年齡就該好好讀書,不許早戀!」盧向東早把劉超凡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臉不知不覺就板了起來。
只是劉超凡同樣看不到盧向東的表情,不屑地撇了撇嘴:「咱們班都好幾對了。」
「別人我不管,你不許!」盧向東歎了口氣,「想不到堂堂一中也有這種事,真是世風日下,唉!」
聽到盧向東老氣橫秋的話,劉超凡在他身後悄悄一吐舌頭,披了個鬼臉。
「喲,這不是咱們的大才女嗎?怎麼,帶你縣城的男朋友回家?」前面忽然出現三個油裡油氣的少年,赤著上身,燙著卷髮,叼著香煙。
「張達,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我二師兄!」劉超凡猛地咆哮起來,哪裡還是乖巧的小師妹。
聽說是劉超凡的二師兄,幾個少年沒敢再吱聲。盧向東不理會他們,蹬著車從旁邊騎過。這幾個少年自始至終都沒有攔在路上,顯然知道劉超凡不是好惹的。不過劉超凡卻不罷休,朝著後面揚了揚小拳頭。
那個叫張達的少年看著兩個遠去的身影,狠狠地啐了一口:「拽什麼拽,有本事這輩子別讓男人騎!」
另一個少年勸道:「大哥,還是算了吧,劉子秋的妹妹,咱們惹不起。」
張達不甘地又朝空蕩蕩的小路看了一眼,這才揮手道:「走,到鎮上去,大哥請你們看錄像!」
遠遠看到綠樹遮掩中的一排房屋,炊煙升起,已近黃昏。
盧向東皺了皺眉頭:「剛才那幾個小子也是咱們村的?我怎麼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