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結婚申請的報告遞上去,林微微都沒抱多大的希望,大不了回德國再說,可沒想到居然還真給批准了。在阿富汗的日子充滿了危險,難得有這麼一場婚禮可以緩和一下眾人緊繃的神經,喜慶的氣氛傳遍全軍。挑選了個風和日麗的週末,隨行的軍隊牧師早早地就開始做準備,在臨時搭起的帳篷裡,為這對新人做見證。
林微微起了個大早,把自己打理乾淨,又畫了一點淡妝,換上一條小白裙。和索馬裡說了一會兒女孩家的悄悄話,這時有人來敲門,打開一看,是賽蒙。他伸手擁抱了她一下,也不知道從哪摘來幾朵小野花,塞在她手裡,道了聲恭喜。
她笑著回抱了他一下,道,「謝謝。」
索馬裡問,「你是代替新郎來接新娘的嗎?」
賽蒙開玩笑道,「其實,我是來搶親的。」
索馬裡吹了個口哨,對微微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你聽他胡說。」
索馬裡是穆斯林,不便去教堂觀禮,微微和她告別後,就跟著賽蒙一起走了。
沉默了一會兒,賽蒙轉頭看她,問,「你確定了?」
「嗯?」
「確定嫁他?」
林微微點點頭,「他都追了我那麼久,不能再逃避了。」
「那你愛他嗎?」
「我愛他。」她沒有遲疑,堅定地回答。
她的語氣讓他一怔,但隨即笑了,伸手攏了下她的肩膀,道,「那我祝福你們。」
時間差不多了,所有的人都已經等在帳篷裡,她突然變得有些忐忑,一顆心砰砰直跳,拉住賽蒙小聲地問,
「裡面來了多少人啊?」
「abc區的都派了代表過來,少說有一百多人。」
聞言,她吐了吐舌頭,天啊,那麼多人。就算在德國,她也請不到那麼多觀禮的人。
看著她的表情,賽蒙低聲在她耳邊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去,誰說我後悔?」她白了他一眼,道,「我這是緊張!」
不但緊張,還很激動,幻想很多次的婚禮,沒想到最後竟是這樣的,出乎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裡面響起了音樂,大門敞開了,她勾著賽蒙的手臂,走了進去。
沒有婚紗、沒有教堂、沒有鮮花、沒有燭台、也沒有父母,唯一有的是部隊裡每個人送上的一份祝福。
弗裡茨穿著煙灰色的軍裝,一身正氣凌然,器宇軒昂地站在牧師前面。看見她進來,他性感的雙唇微微一抿,抿成一條直線,臉頰邊淺淺地露出一對酒窩。這一抹不經意的笑,瞬間捕獲了她的靈魂,有他在,好像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林微微踮著腳,一步步地走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望向他,她忍不住莞爾一笑。賽蒙將她交到弗裡茨手中,這本是長輩做的事,只是這裡條件有限,便讓關係較鐵的兄弟充當這個角色。
牧師拿出聖經十字架,讓兩人的手放在上面,莊嚴而慎重地問,「弗裡茨.馮.納森,你願意娶林微微為妻,無論窮富貴賤,無論疾病健康,無論任何其他理由,一輩子愛護她,照顧她,尊重她,包容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嗎?」
弗裡茨緊緊地握住她的另一隻手,鏗鏘有力地回答,「我願意。」
牧師又轉向她,將同樣的問題問了一遍,「林微微,你願意嫁給弗裡茨.馮.納森為妻,無論窮富貴賤,無論疾病健康,無論任何其他理由,一輩子愛護他,照顧他,尊重他,包容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嗎?」
林微微看著弗裡茨,微笑著點頭,「我願意。」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弗裡茨捧住她的臉,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上了她的嘴唇。這一吻情深意重,同時也許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諾。
禮畢,兩人告別牧師,走出了帳篷。外面站滿了兩隊人馬,左邊都是c區營裡的士兵隊,右邊是b區穿著的警察隊,他們握著步,氣勢凌人。林微微嚇了一跳,看看他們,又轉頭看看弗裡茨,一時不明所以。
弗裡茨湊在她耳邊道,「這是他們給你的驚喜。」
順著前方望去,在列隊的盡頭,她瞧見了舒爾茨和賽蒙,兩人也是一身戎裝,微笑地看著她。
她的心頓時狂跳,沒想到他們有這份心思,更沒料到她一生一次的婚禮會這樣的獨特,令人難忘。
舒爾茨一聲令下,左右兩邊的人唰的一下,動作整齊地舉高了步槍。槍桿交錯,形成一個尖角,這樣倒是有點像中古世紀貴族的佩劍儀式。
弗裡茨道,「現在,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到達那端,你準備好了嗎?」
見他向自己伸出手,她毫不猶疑地將手放入他的掌心,點了點頭。兩人十指緊扣,他倒數了三下,當最後一聲落下的時候,弗裡茨拽住她一起,貓著腰,從這一排槍管底下鑽了過去。每經過一處,兩旁的人就便井然有序地收手,朝天鳴槍,代替鞭炮。在此起彼伏的槍響中,兩人攜手踱過儀仗隊。
見他們過來,賽蒙和舒爾茨迎了上去,和新郎握手擊掌,紛紛送上真摯的祝賀。
舒爾茨給了微微一個擁抱,祝福道,「新婚快樂。」
林微微道,「謝謝你們給我的驚喜。」
賽蒙插嘴,「這只是一部分,晚上還有,要是弗裡茨這小子達不到我們的要求,今天就休想抱得美人歸。」
聞言,弗裡茨隨即給了他一拳,警告,「你別得寸進尺。」
賽蒙哈哈大笑,「喜聞樂見。」
沒有豪華的跑車車隊,也沒有浪漫的馬車車隊,大門口卻停著幾輛威風凜凜的裝甲車,後面用電線拖著幾個易拉罐,車上拉著橫幅justmarried。出不了軍營,就只能在在這裡過個癮。
在眾人的起哄下,弗裡茨彎腰將微微一把給抱了起來,一步步踏上他們的婚車。
部隊沉寂了已久,好不容易有點娛樂,大家誰也不肯就這麼放過他們,各種刁難。在大家的起哄下,弗裡茨這個準新郎在十分鐘內,做了10個引體向上,20個俯臥撐,15個馬步下蹲,又去外面操場跑了一圈800米。回到帳篷裡,喘成狗,可就這樣,大家還沒打算放過他。
舒爾茨扛了一卷睡袋過來,扔地上,指著10米開外的微微道,「兄弟們,要是弗裡茨在30秒內到不了終點,就懲罰新娘今晚獨守空房!好不好?」
那一聲好絕壁是空前絕後的鏗鏘有力。
他要做的就是鑽在睡袋裡,靠手臂和膝蓋的力量支撐起身體,向前匍匐。對於一個經常野戰的戰士來說,難倒是不難,就是弗裡茨剛運動了一圈,體力消耗掉一大半。還沒喘下口氣,這幫傢伙又給他整出這麼個難題,頓時哭笑不得。可是為了今晚良宵,又發不了脾氣,一生狂霸拽的老弗爺也只得認栽。
在掌聲、笑聲、鼓掌聲的伴隨下,終於接近終點了,勝利在望,弗裡茨本想喘口氣繼續前進。誰知道,半路殺出個賽蒙,這傢伙根本就是來故意搗亂的,拽著他睡袋上的扣子向旁邊一拉,頓時偏離了方向。手腳被困在睡袋裡,要調轉方向也沒那麼容易,弗裡茨被氣得哇哇大叫,好你個落井下石的混蛋,看我明天怎麼收拾你!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調準方向,好不容易爬到微微腳下,他出了一身汗,眼眶都濕潤了,討個老婆咋就這麼困難啊啊啊啊。
他吻了下她的腳背,哽咽道,「老婆,新婚快樂。」
林微微還沒來得及說幾句安撫他的話,就被賽蒙一把給拽了起來,他一腳踩在弗裡茨的肩頭,露出一個囂張的奸笑,「想要老婆?那就再爬個二十米看看。」
我、勒、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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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微按照兩人計劃的那樣,跑去醫務室,說自己頭暈噁心想吐。本來是假戲,誰知道報告下來,帶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她、真、的、懷、孕、了!算算日子,應該就是他們在阿富汗第一次見面那次中的招。
拿著檢驗單,她魂不守舍地離開軍醫站,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天啦,我居然要當媽,完全沒有準備啊。
弗裡茨迎面走來,兩人快撞上了,她都沒發覺。他按住她的肩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笑地問,「怎麼了?」
「你要當爸了。」這句話衝口而出。
他愣住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林微微將報告拍在他胸口,道,「你自己看吧。」
弗裡茨抽出報告,一目十行地掃過,震懾了一秒後,他揚起了嘴角,眼底的笑意漸漸擴大。鴨子啊,終於被他給煮熟了!
壓不住心裡的激動,他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轉了個圈,興奮地叫道,「微微,我們有孩子了。」
被他轉的頭暈眼花的,她抱住他的脖子,道,「行了行了,別轉了,再轉我要吐了。」
聽她這麼說,他趕緊將她抱到陰涼處,給她拉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一邊拿著報告單給她扇風,一邊擔憂地問,「嚇到孩子了?要不要我給你去倒杯水來壓驚?」
見他一個大大咧咧的男人,突然變得這樣緊張,她不由噗嗤一笑,「才6個星期,我一點感覺都沒。」
他蹲在她面前,伸手貼在她的腹部,高興地有點語無倫次,道,「你懷孕了,這次懷上的終於是我的骨血。」
林微微笑著掐了一下他的手臂道,「胡說什麼呀,聽上去好像我很水性楊花似的。」
「弗雷德、魯道夫……」
聞言,她急忙按住他的嘴巴,截住他即將出口的話,道,「那是上輩子的故事,都結束了。現在,我只有你,你是我的老公,是孩子的父親,而且……我愛你。」
聽她這麼說,他的心頓時充滿了感恩,張開雙臂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狠狠地吻了下她的嘴,道,「我也愛你。」
這一場跨越世紀的愛戀總算是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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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的醫療措施有限,有了身孕,需要營養更進和定期檢查,自然就不方便再留在這個男人營裡。好在她是志願者,不受軍隊調防規定的約束,所以,以她的現實情況,將回國申請遞上去沒多久,就得到了批准。
和一群傷兵一起返回德國,他們受著傷,她懷著孕,所以都需要特殊照顧。部隊派了一輛大巴,將他們送到100多公里處的軍用機場,然後乘坐專機直達柏林。
剛結婚就要面臨分離,林微微心情苦澀,抱住弗裡茨的腰,抬頭在他唇上壓下一個吻,喋喋不休地關照,「你自己要保重,注意冷暖,少抽煙,別熬夜。」
「我會的。」他拉起她的手,合在掌心裡,「還有四個月的時間,乖乖等我回來。」
她嗯了聲,將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前,嗅著他身上熟悉的煙草味。雖然說短暫的分開是為了更長久的廝守,不過別離在即,她還是滿心不捨得。愛上一個人,就是這樣,一秒都不願分開。四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想到獨自一個人在德國生活,少了他的陪伴,心中不免泛起一陣陣的失落。
她大大地歎息了聲,撫著腹部,道,「等你回來,我的肚子就大了。」
弗裡茨點了下她的下巴,恬不知恥地接過話茬,道,「嗯,等我回來,我們就又能上床滾床單了。」
林微微臉一紅,捶著他的胸口,啐了口,「哎呦,你瞎說啥呢。都快當爸了,還這麼不正經。」
見她不好意思,弗裡茨笑了,低頭親了下她的額頭,逗她道,「我要正經能娶到你嗎?」
聞言,她不由也揚起了嘴唇,笑問,「你還記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在柏林橋洞下?」
「不是,是1933年在昏暗的巷子裡,簡妮救你的那次。」
「記得,怎麼了?」
「那時,你為什麼非逼著簡妮給你換衣服?還讓她摸,摸你的……」事實上,這個疑問她很早就想問了。
弗裡茨挑了下眉,半真半假地道,「因為我早就知道,那是你林微微的靈魂。」
她甩開他的擁抱,道,「呸!你要知道是我,在集中營裡還對我那麼狠?」
他討好地湊過去,「我們不打不相識。」
她哼了聲,轉過臉,「明明是我被你打!」
眼見趨勢不對,弗裡茨忙轉了話題,道,「老婆,你回去後,我會給你寫信的。」
他戀戀不捨地吻著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她的嘴唇,一伸手,索性將她徹底地納入了自己的懷抱中。怕傷到他們的小寶貝,他沒敢太用力,可對這一份感情萬般的眷戀,卻清清楚楚地寫在了眼底。從他的擁抱和親吻中,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鐵血柔情。
林微微埋在他強勁的手臂中,心中騰起一種感受叫幸福,同時也交織著深深的不捨。想到離別在即,心裡有些難受,不由埋怨,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讓她無法天涯海角地跟隨他。可定下心,理智地一想,這樣也好。假如德軍真的撤防,這裡交由美國人接手,少了弗裡茨他們的庇護,今後的日子一定過得沒這麼舒坦。
司機來了,利落地登上車子,三兩下就發動了引擎。馬上就要離開基地,弗裡茨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再一次收攏了雙臂。
她眨了眨眼睛,將淚水貶回去,賭氣地道,「我真希望塔利班突然偷襲把路炸毀了,這樣就不用離開你了。」
聽見她的話,他也不禁動容,吻著她的頭髮,道,「傻瓜。」
如果時間可以卡在在這一刻,那麼就不用面對離別,可時間如何會停止呢?踮起腳最後一次吻別他的嘴唇,林微微一狠心,頭也不回地上了汽車。車門關閉,輪子緩緩滾動,弗裡茨向著那個方向揮了揮手。
他站在那裡,目送著她,一直到車子駛出了軍營。
坐在車子裡,林微微摸著手指上的戒指,撅著嘴,望向窗外,心裡落寞得叫人掉眼淚。
見她臉色不佳,旁邊一起撤返的士兵遞過來一瓶水,安慰,「別擔心,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
她轉頭投去一眼,只見他身上綁著紗布,掛著一隻左手。
發覺她在打量自己,那人聳聳肩,道,「那天被塔利班的地雷炸傷的。」
林微微不知道該說些啥,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還痛嗎?」
他哈哈一笑,摸了摸腦袋,道,「挺疼。不過,比起我們車裡的其他,我已經是最幸運的了,至少小命沒丟。」
是啊,這些維和部隊真是不容易,尤其在這和平年代還要出生入死的。
「你結婚了嗎?」她問。
他點頭,「兒子四歲,女兒兩歲。」
林微微笑笑,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訕說話,分散了注意力,心情也不再是那麼糟糕。車子跑過沙漠地帶,揚起一片塵沙,終於要和這片黃土地告別了。
一心等著四個月後,兩人重新團聚。然而,誰也沒料到,駛出半個小時候,突然遇上了塔利班的恐怖偷襲。
作者有話要說:下集是大結局,之後還有一章是後記,然後終於可以點上完結了。喘了一口氣,又完成了一篇長篇,謝謝大家半年來對我的支持支持支持,還有不離不棄地看正文,和留言撒花投雷,無以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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