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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一百二十三章 世仇 文 / 醉臥青籐

    李墨染原本是一鼓作氣地繪畫,手法嫻熟且姿勢甚是張揚大氣,開闔之間一幅畫便躍然扇面,見蕭璧華詢問,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不過是餬口的手藝,談不上賜教,這位先生言重了。」

    那人說話間見到扶搖,微微一怔,突然間說道:「姑娘想要入畫嗎?墨染分文不取」。

    蕭璧華冷笑一聲,說道:「只怕你畫不出來。」

    扶搖也搖頭說道:「先生的畫看似千姿百態實則都是一樣的,這些個美人都是一個模樣,不畫也罷。」

    李墨染將手中的畫扇交給等畫的女子,揮手讓她離開,對著扶搖說道:「姑娘何出此言,是嫌棄墨染畫的不好?」

    扶搖伸手碰觸攤位上架起的美人扇,摸著那些嗔癡怒笑的美人們,眉眼如花綻放,淡淡說道:「先生的這些美人雖然畫的不同相貌、衣飾,神情,但是她們所展現的姿勢都是一樣的,或垂首或側背或仰望或遮面,這些都是疏離的表現。先生畫的是一個你無法企及的女子。」

    李墨染臉色微變,猛然站起身來,看著這滿目的美人圖,臉色變得有些青白交間。

    他有些無神地看著扶搖,喃喃說道:「你看出來了?」

    扶搖沒有說話,看著他有些失措地收拾著他的那些畫筆,手忙腳亂間,畫筆散落一地。最後,那人突然間茫然地站在原地,然後拔腿奔走,驚住了一旁等著畫畫的美人們。

    蕭璧華看著這一地的狼藉,還有那些跟著去的美人們,不禁冷笑道:「你何苦點醒他,阿九,你看旁人的事情看得倒是透徹,卻從來不敢去看你自身的迷局。」

    蕭璧華拾起地上的畫筆,就著一面空白的錦扇,不徐不慢地畫起來。

    「糊塗有糊塗的好,」扶搖微微一笑,有些感歎,「我既然得不到,不如就這樣糊塗下去。」

    蕭璧華唇角的弧度僵硬了幾分,也不說話,坐在李墨染原先坐的地方一手捧扇,一手揮筆作畫,淡漠說道:「你點醒他未必是好事,你說的對,糊塗有糊塗的好處。」

    若是他也一直糊塗,那麼便不會因為求而不得而痛苦。

    蕭璧華將快速畫好的扇子遞給她,淡淡一笑,說道:「渭城潮濕,這扇子用來驅趕蚊蟲是極好的。」

    扶搖接過來,只見畫上女子只用寥寥數筆勾勒,也是側面仰望天空的姿勢,翻起的衣袖如層層流雲,風流入骨,色彩淡到極致。

    扶搖垂眼默然,不語。

    蕭璧華也不說話,只淡淡笑著,面上的軟玉面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扶搖轉而看著這座城池。這是一座頗為古老的城池,到處都有著斑駁的印跡,一磚一瓦都凸顯出歷史的痕跡。

    昨日剛下了一場大雨,此時空氣清新,處處欣欣向榮之態。扶搖收了那柄美人扇,不見那畫師回來,便放了一些銀子於他的小攤上。

    一行四人繼續往前逛去,沒走多遠,便見前方鑼鼓喧天,鞭炮陣陣,瞧著像是出嫁的隊伍。

    民間的嫁娶沒有宮裡的繁瑣,但也是極為熱鬧的。

    「聽說這是徐家老爺娶的第十五房小妾了。」

    「沒錯,那父女兩是外地人,徐老爺瞧著那閨女長得漂亮,連蒙帶搶地往家裡娶。」路人在一旁議論紛紛道。

    「這般喪盡天良的事情也做的出來,真是世風日下啊——」

    「你小點聲,徐老爺的後台硬著呢,小心抓你進牢房………」

    蕭璧華聽著路人的議論聲,臉色有些不愉,問一旁的百姓道:「不知這位徐老爺背後有什麼後台,我瞧你們都很是忌諱。」

    那出聲的是一個中年的漢子,瞅瞅蕭璧華和扶搖,連忙做噤聲狀,小聲地說道:「說不得,你們定然是外地來的,這徐老爺可是我們這裡的土霸王,他的表親在建康能呼風喚雨,一般人吶,惹不起。」

    蕭璧華見這漢子定然是識的幾個字的,否則怎麼能說出呼風喚雨這四個字來,只是這四個字卻是犯了帝王的忌諱。一個小小邊城的土霸王便能用這四個字,那萬人之上的長安帝又該如何形容?

    蕭璧華不怒反笑,只見行人都紛紛退了開去,迎親的隊伍一路上吹鑼打鼓好不熱鬧。

    突然之間,人群裡一陣騷亂,一個滿臉皺紋,面色淒苦的老頭衝到了路中央,顫顫巍巍地哭喊道:「我的閨女啊——」

    迎親的家丁們皆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平日裡魚肉百姓作威作福習慣裡,哪裡將這糟老頭子放在眼中,立馬喝道:「老頭,你家閨女被我家老爺看上是你的福氣,你再這樣胡攪蠻纏,我家老爺怒了,你這條老命也就交代了。」

    說話間,花轎裡的新娘子聽到聲響,連忙從花轎內哭喊道:「爹,女兒不想嫁。」

    「我的閨女啊——」那老頭老淚縱橫,拚命地上前要和這些家丁拚命。

    場面頓時混亂了起來。

    家丁們捲起袖子,上前來拳打腳踢。路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卻無人敢攔。正在這時,也不知道哪裡跑來一人,點燃著爆竹,衝進了迎親的隊伍,喊道:「韓老伯,阿花妹子,你們快跑——」

    「是街尾的那個傻小子——」

    「這傻小子要倒大霉了,敢惹徐老爺,哎——」

    那一長串爆竹炸的眾人又蹦又跳又躲又閃,徐老爺家裡的家丁們上前來抓人的抓人,叫罵的叫罵,場面異常混亂起來。

    蕭璧華冷聲對著兩個心腹說道:「你們上前處理。」

    人潮混亂,扶搖原本跟隨在蕭璧華身邊,此時被人流一擠便被擠了出去,混亂中也不知道到了哪裡。

    突然一道冰寒的匕首抵住了她的後背,一道陰沉的嗓音說道:「不要出聲,跟我走。」

    扶搖看向蕭璧華的方向,混亂中哪裡看的到他,不覺低低一歎,跟著那人的指示繞道了一處極為僻靜的小巷。

    扶搖到了那小巷,見前後都有人把守,這才開口說道:「那婚嫁之事是你們故意混人耳目的?」

    「九公主果真聰慧。」那人收了手中的匕首,陰沉地開口。

    居然是宮裡的人,而且知曉她的身份。扶搖微微吃驚,轉過身來,看著眼前這個不甚起眼的男人,只覺有些面熟。

    扶搖一邊思索,一邊問道:「既然那父女兩是你們的人,你們如何得知我今日會進渭城?」

    那男人冷笑一聲,說道:「今日是乞巧節,蕭璧華必然會帶你入城來遊玩。」

    提到蕭璧華時,那人眼中冒過一絲的殺氣。

    乞巧節,沒有想到今日居然是乞巧節。所以今日他們是請君入甕。扶搖猛然間想起往日似乎見過這人,不禁驚道:「承德殿,你是蕭明昭的人?」

    李蒙小眼瞇起,掩藏住滿眼的精光,說道:「九公主好記性。在下昔日是太子殿下的幕僚李蒙。太子殿下被蕭璧華那逆賊害死後,曾讓小人帶給公主一些話語。」

    扶搖默然,蕭明昭死前據說死的極為的慘烈,依蕭璧華的性子也斷然不會讓他輕鬆死去,只是對於那位暴虐的太子哥哥,她唯有沉默以待。

    「殿下臨死前一直放心不下公主,殿下被人害死,公主竟沒有半分傷心嗎?」李蒙冷冷說道。

    「人終有一死,有一天我也會死去,如此看來,死亡不過是人必須經歷的事情,無需悲傷。」扶搖歎氣道,「他不過是比我先走一步罷了。」

    「你——」李蒙語噎,臉色陰沉了幾分。

    一個心腹跑來,低低地說:「頭,那邊快壓不住,找過來了。」

    李蒙點頭,對扶搖快速地說道:「今日小人來找公主為的是太子殿下的遺願。公主在宮裡這麼多年,難道不曾懷疑過半分自己的身世嗎?」

    「你想說什麼?」扶搖淡漠開口,蕭璧華曾經告訴過她,她並非文帝親生。如今蕭明昭想讓這死裡逃生的下屬告訴她什麼?

    「屬下要說的是太子殿下臨死前想要告知公主的一樁秘事。昔年公主的母妃自毀容顏入駐冷宮,熬過十年光景為的是什麼,公主沒有想過嗎?」李蒙說道。

    「是什麼?」扶搖緊緊攥住自己的掌心,不冷不淡地說道:「蕭明昭想要說什麼?」

    「昔年,文帝在地宮囚禁了一個男人,容妃娘娘為了那人的性命委身於文帝,不想文帝最終殺了那個男人,容妃與文帝反目成仇。那人是公主的親生父親。」李蒙一字一頓地說出宮闈的那樁秘事來。這也是蕭明昭藏在心裡不曾告訴旁人的事情,直到臨死前,深知在劫難逃,這才讓這心腹告知扶搖,文帝乃是她的殺父仇人,而蕭璧華則是仇人之子。

    那位太子殿下並非心胸寬廣之人,就算死,他也要讓扶搖與蕭璧華反目。

    扶搖後退一步,靠在身後冰涼的,爬滿枝蔓青苔的牆壁上,低低地說道:「他是誰?」

    「公主若是查,定然能查出來的。」李蒙冷笑地說道,只聽有聲音破空而來,很是急切。

    「頭,長安帝的人馬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心腹上前來焦急地催促道。

    「公主若是想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誰,就先替太子殿下報仇,殺了蕭璧華。」李蒙小眼閃過一絲惡毒的光芒,說道。

    李蒙帶著人馬快速地撤退,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蕭璧華帶著人馬找來時,臉色鐵青,見她一人靠在深而狹窄的小巷子裡,神色有些不對,一時之間又是心慌又是焦慮,狠狠地攫住她的胳膊,壓抑而愧疚地說道:「對不起,阿九。」

    他該將她時刻綁在身邊的,怎麼能如此大意讓她離她十步遠?

    扶搖抬眼,看著眼前這尊貴至極、俊美如斯的帝王,或是說殺父仇人之子,忽然淡淡一笑,唇角勾起一絲的弧度,清淺而淡雅,說道:「我沒事,我想透透氣,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這裡來。」

    蕭璧華看著她曇花一現的笑容,身子有些僵硬,許久,抱住她,低低地說道:「下次不要這樣嚇我了。」

    扶搖仰起頭,心裡有些酸澀有些荒誕可笑,原來他們之間是如此錯綜複雜的恩怨糾纏,畸形的愛與不可逾越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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