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出了永安宮,帶著清鸞往蘅梧宮走去。途徑御花園,遠遠就瞧見拱橋上走來一群人,十一皇子蕭璧華也在內。
他皺著眉頭,聽著身邊宮人的匯報,臉色有些蒼白,神情冷峻,不帶一絲溫暖。
扶搖帶著清鸞立在一旁,漠然地等著這一行人走過。
蕭璧華面無表情地走過,翻飛的錦袍帶起一道冷厲的弧度,只聽他淡漠地吩咐著宮人:「杜小姐畏寒,初八的大婚之日,安排宮人們多帶一些暖爐和吃食……」
扶搖見他們走過去了,這才帶著清鸞走上白玉拱橋,回蘅梧宮。
清鸞欲言又止,只小心地扶著她。
扶搖神情淡漠,如此甚好,就當做路人吧,沒有時常找她麻煩找她喝酒的十一哥,也沒有赤水城帶著白玉面具活的肆意的鬼面。做不成兄妹,那就連朋友都無須做。
大婚的嫁妝、禮服以及各類物件都在這幾日送進了蘅梧宮。此次出嫁,卻是有些出乎她的預料,竇太后派人安排的很是周到,她出嫁的儀仗並不寒磣。
因為臨近大婚,小七越加的緊張,有些坐立不安,而扶搖被連帶的也有些緊張起來。
她們原先的計劃也是混出承德殿,與替身換身份,以出嫁的形式離開帝宮。然而蕭明昭因巫蠱一事被困,她和小七也回到了蘅梧宮,而原先代替她的暗人悄無聲新地失蹤了,顯然是凶多吉少。
扶搖想到了多日沒有聯繫上的鳳岐,有些憂心來,她不知道鳳岐會做些什麼事情,她只知道大婚那日絕不會太平。
初三一過,便是初四,宮裡靜悄悄的,絲毫感受不到大婚的喜氣,越是臨近反而越是沒有動靜。
從清早開始,天空便飄起了細雨,很是陰霾。
小七在內室小憩,清鸞忙著大婚的事情,忙的腳不沾地,比她還要緊張。扶搖看著飄雨的天空,撐傘走出蘅梧宮。
幽深的宮門內,無一個宮人,細雨沖刷著紅牆綠瓦,偶有幾隻雀兒飛過,發出清脆的鳴叫聲。
她撐傘撫摸著一路的紅牆,雨水沾濕她的衣裳。
她記得三年前被解除禁足的時候,她也如這般撫摸著這四堵紅牆,看著外面的天空,那個時候,她還桀驁,不甘,有些居高臨下地看著掙扎在帝宮的眾人,只覺得自由是無上的珍寶,如今,年華逝去,她即將出嫁,才恍然覺悟,那個時候終究是太年輕,看不見她身上被命運捆綁的密密麻麻的線。
扶搖一路踩著積水走在宮牆下,不知不覺便靠近了昭陽殿。
昭陽殿前也很是安靜,許是眾人都忙著蕭璧華的大婚,文帝的昭陽殿頓時有些冷情了。
扶搖走進昭陽殿,殿內空無一人,她皺了皺眉尖,聽見內殿的方向似有聲音傳過來。
扶搖走進去,隔著殿內的屏風,只見有人跪在文帝的床榻前,扶搖瞧著那人的身影微微吃驚。一直昏迷不醒的文帝此時卻是清醒的,從床榻上爬起來,雙眼下烏黑一片,臉色灰敗如同厲鬼。
蕭明昭跪倒在文帝的床榻前,哭道:「父皇,兒臣該怎麼辦?」
「哭什麼。」文帝喘氣,用盡力氣說道,「朕還沒死,大魏還沒有亡。」
文帝停頓了一下,用發抖的手指指著昭陽殿上高懸的牌匾上,艱難地說道:「朕早就立下了遺囑,他們想奪朕的江山,哪有,那麼容易。」
原本該被囚禁的蕭明昭此時卻在文帝的床榻前,抱著帝王的手大哭道:「父皇,十一的手上有前朝康帝的殺手組織,父皇被軟禁,兒臣被污蔑,十一這是要殺兄弒父,他為了帝位這樣不顧綱常,其心可誅。」
文帝聞言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費力,突然就噴出了一口鮮血。
「父皇——」蕭明昭慌了,立馬去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文帝突然之間喃喃自語,抓著蕭明昭的手,厲聲說道,「我知道,是他們來找我索命來了,可朕是天子,是天子啊——」
文帝又咳出一口鮮血來,蕭明昭看著文帝這狀況,知曉這帝王活不過幾天了,遂跪在地上,發狠地說:「父皇助我,兒臣要誅殺十一,救出父皇。」
文帝靠在床榻上,有氣無力地從枕邊的床板底下摸出一樣東西來,交給蕭明昭,艱難地說道:「這個,你拿去,去,殺了十一,他留不得了,冤孽,冤孽啊——」
扶搖看去,只見蕭明昭打開錦盒,取出裡面的東西,黝黑的生鐵,泛著殺氣,上面刻著繁複的字體。
蕭明昭看著手中的虎符,大喜,道:「有了這七十二路虎符,兒臣便能從各地調來精兵,進京護駕,父皇,兒臣定不辱使命。」
自古以來,兵權至上,有了兵,才有權。
扶搖呆呆地站在那裡,只覺渾身冰涼,她似乎能看見狼煙四起,血流成河的局面。
她緊緊地攥緊柱子,身子如僵石般無法動彈。
「誰?」一聲冷喝,走進昭陽殿的太子心腹李蒙猛然瞧見內殿還有一人,不禁大驚。就著一會兒的功夫,他和太監總管李德生將眾人引了開去,一回來便發現了站在屏風前的扶搖,這一見,李蒙便起了殺心,立刻拔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內殿裡,聽到動靜的文帝和蕭明昭臉色一變。
蕭明昭將虎符藏好,快速走出來,見是心腹李蒙和扶搖,不禁驚慌失色,說道:「放開她。」
「太子殿下,九公主留不得了。」幕僚李蒙聲音陰沉地說著,小眼瞇成了一條縫。
「拿開。」蕭明昭低低喝道,一把抱住扶搖,低低地說道,「阿九,跟我走。」
扶搖搖了搖頭,看著面前蕭明昭輪廓分明的臉,她是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著蕭明昭,發現這個男人縱然長得很是英氣,但是週身是常年堆積的驕奢與暴虐之氣,小七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男人?
「我不會跟你走。」扶搖淡淡說道,對於蕭明昭,她連一絲的厭惡之情都不剩了,彷彿這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留下來,你會死的。」蕭明昭有些著急,緊緊拽住她的胳膊,要強行帶她走。
扶搖淡淡一笑,冷然說道:「帶著我,你出不去。」
「殿下,趕緊走吧,若是被人發現了,一切就前功盡棄了。」心腹李蒙在一旁睜著小眼,陰沉地提醒著,看著扶搖的目光透出一絲的殺氣來,「九公主留不得,她聽到了我們的計劃,若是讓她說出去,一切就泡湯了。」
「我說了,不能傷害她。」蕭明昭暴躁地說道。
「那臣只好冒犯了。」李蒙出手如電,狠狠打在扶搖的後背上。
「你幹什麼——」蕭明昭怒吼道,就見扶搖被手下劈昏,昏迷在地。
「既然殿下不願殺她,又不能帶她走,那麼只能藏在這裡了,等到殿下大事成了之後再來放她。」李蒙快速地說道,「昭陽殿有密室嗎?」
蕭明昭雙眼閃過一絲犀利的光芒,為今之計,這是最好的辦法。但是昭陽殿內殿並無暗室。蕭明昭看了看文帝的床榻,心上心來,封了扶搖週身大穴,將她藏好後,快速地帶著虎符,離開昭陽殿。
蕭明昭一離開,昭陽殿裡便響起了腳步聲。
李德生小步地走進殿內,低聲詢問:「皇上,太子殿下走了,皇上放心,無人察覺。」
扶搖猛然睜開眼,週身無法動彈,感覺眼前一片黑暗,只聽文帝帶著咳嗽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那就好,你出去吧。」
原來她竟是在文帝的床榻之下,扶搖猛然覺悟,後背隱隱生痛,那人下手很是重,但是扶搖只昏迷片刻便清醒過來,這些日子她的神經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短暫的昏迷後,大腦便自動地清醒。只是沒有想到蕭明昭居然把她藏在了昭陽殿。這內殿光線昏暗,到處都是藥的味道,她在這裡無法出聲,兩三天後,即使餓死也是無人知曉的。
三天後就是出嫁的日子,小七和清鸞不見她回來,也不知該怎麼急了。
扶搖閉眼,面色森冷起來。
沒過一會兒,外面便起了喧嘩之聲,顯然是有人發現被囚禁的太子蕭明昭不翼而飛。
頭頂上不時地傳來文帝的咳嗽聲和痛苦的喘息聲,扶搖閉目不為所動,外面雖然喧鬧但是也無人進昭陽殿,大約眾人都以為這位帝王昏迷不醒,並不知曉他早已醒來並且守著病痛的折磨。
「阿九,他們不會進來的,這裡除了朕只有三個人會進來。」文帝沙啞的聲音從上面傳來,「這幾天,你就好好地在這裡看著吧。」
扶搖無法出聲,心下卻是明白,能進昭陽殿的那三人,一個是服侍帝王的太監李公公,餘下的兩人便是蕭璧華和竇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