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昏昏沉沉,似乎又夢到了少年時的光景,很多人,娘親、鳳岐、清鸞、小七,很多事情,一會兒是她被禁足在蘅梧宮裡,一會兒是鳳岐和蕭琉璃成親的場景,夢境的最後,卻是蕭璧華一張俊美無鑄的臉,他似笑非笑地說道:「阿搖,這幾日過的還好嗎?」
扶搖從夢中驚醒過來,天色已微微亮,火堆裡的火已經熄滅了。鬼面靠在她身邊睡著了,依舊帶著那張白玉面具,睡得很沉。
這些日子,他背部的傷一直沒有痊癒,隱隱有惡化的趨勢,每日的長途跋涉,縱然是鬼面這樣的男人,也是有些吃不消的。
扶搖藉著樹林裡微弱的天光看著沉沉睡去的鬼面。
這個男人縱然帶著面具,也無法遮掩那雕刻的面部線條,一身武藝極為不凡,見多識廣,生存能力極強,扶搖想起他能自由出入帝宮,三番兩次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每一次都和帝宮的爭鬥有關,不禁眸光一暗,伸手去拿他臉上的面具。
她的手頓在半空,幾番掙扎,最後咬唇,狠心碰上他的面具。
「阿九公主,探尋別人的秘密,是很危險的行為。」扶搖的手猛然被按住,鬼面睜開眼,淡淡地笑道。
扶搖淡淡一笑,說道:「不知為何,扶搖總是覺得先生與我是認識的,不知道是不是熟人,這才有些好奇。」
鬼面看著她,淡淡笑道:「那麼阿九公主認為我是誰呢?」
扶搖按住他面上的面具,說道:「剛剛,我做了一個夢,夢裡出現了很多人,很多事情,可唯獨最後卻看見了一張臉,他笑著對我,阿搖,這幾天你過的還好嗎?」
扶搖看向鬼面,冰冷地說:「十一哥,這些日子,您玩的還開心嗎?」
「阿搖,有些秘密是不能說出來的,後果會很嚴重。」鬼面低沉暗啞地說道,放開她的手,取下面具。
面具後是一張俊美的近乎囂張的面容,蕭璧華雙眼深沉,氣質與帝宮的十一皇子截然不同,渾身透出陰冷的氣息來。
每個人都有多面性,多重性格,蕭璧華竟能如此善變,她全然沒有認出來。
果真是他。扶搖身子微微顫抖。
「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蕭璧華靠坐在樹幹之上,淡笑道。
「早在赤水城我就懷疑你出身帝宮,隨後范遙與蕭明昭議和,你卻突然出現,若我沒有猜錯,那些殺手就是你派來的,目的就是要逼我落山崖,讓蕭明昭和范遙的議和無疾而終。」扶搖站起身來,身子緊繃,看著這個絕然不瞭解的十一哥,一種危機感湧上心頭。
這樣的蕭璧華危險、血腥,就如同這黑沉沉的深山老林,讓人窒息。
「蕭明昭滯留赤水城的時間越長對你越是有好處,建康那邊只怕如今已然大亂了。只是我不明白,十一哥,你怎麼會和我一同跌下來。」扶搖冷笑道,「難道我對於十一哥還有什麼利用的價值嗎?還是蕭明昭一天不死,你便要一天留住我的命,以我來要挾他,那年圍場冬狩,十一哥不也幹過這樣的事情嗎?」
蕭璧華被她這一番言語說的不怒反而大笑起來,歎道:「阿搖,我果真沒有看錯你。」
話語之下卻是暗沉的心思,那日圍場冬狩,明明是竇太后設局殺蕭明昭,卻是捲入了扶搖,險些誤殺了她。只是蕭璧華是何等人許,怎麼會辯解,他一貫是清高慣了,見扶搖這般說來,也不反駁,只是欣慰大笑。
他的阿九,果真是聰慧過人。
「十一哥,如今父皇身體不好,你跌下山崖的這幾日,建康只怕是風雲變幻,早已變天,十一哥竟不擔心麼?」扶搖繼續冷笑道,蕭璧華向來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放心,我們跌下山崖的這幾日,蕭明昭已經回了建康,若是都需要我坐鎮建康,我養那些閒人做什麼。」蕭璧華冷笑了幾聲。他這些年來,以蕭璧華和鬼面兩種身份遊走在朝堂江湖,如魚得水,自然有他的手段。
「你能與外界聯繫?」扶搖身子猛然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蕭璧華。
如果他能與外界聯繫,為何這幾日要和她風餐露宿,受盡艱辛,這廝背部的傷一直沒有傷藥一直在惡化中。一個男人竟然對自己都這般的心狠,蕭璧華為的究竟是什麼?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扶搖一字一頓地問道。
蕭璧華看著她眼角的那朵花骨朵,一種暗痛襲上心頭,他伸手以強勢之姿困住她的身子,摩挲著她眼角「一瞬芳華」的種子,低沉地說道:「阿搖,這些年我要的是什麼,你還不清楚嗎?」
扶搖被他高大的身子制住,掙脫不開,身子不斷地顫抖,臉色蒼白起來。這些年,這些帝宮的男人竟然都是藏著這一樣污穢的心思。這天下那麼多女人,為何他們偏偏看重了她。
「你與蕭明昭竟是一丘之貉,你們真讓我感到羞恥。」她身子微微顫抖,厲聲指責道,這大魏的宮闈竟亂到這般地步了麼,他們是兄妹,他們都不管倫理綱常嗎?
「兄妹?這些年,誰又真正的把你當做妹妹來看。」蕭璧華冷笑了一聲,極慢極清晰地說道:「阿搖,你並非父皇親生女兒,你與我們是不同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係。這一點,只怕就你一人不知道。」
扶搖身子發顫,怒道:「你胡說。」
蕭璧華壓住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當年你母親懷著你的時候,被文帝看中,不動聲色地擄了來,你的親生父親根本不是魏文帝,你難道都不好奇嗎?為何你娘親死也要自毀容顏去冷宮,幾番刺殺文帝,為何文帝多年來對你不聞不問,甚至想殺你?」
「因為你根本就不是文帝的女兒,相反,你和他還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他逼死了你娘親,造成了你如今的悲劇人生。」
扶搖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袖,睜大眼睛看著他俊美陰冷的面容。
原來如此,不是父女,反而是仇人,哈哈,她冷笑著,狠狠地咬上蕭璧華的胳膊,心神被這一消息衝撞的一片空白。
蕭璧華狠狠地按住她的身子,掙脫開來,卻是低頭,如狂風驟雨地吻住她蒼白的薄唇。
多年心心唸唸的女人在懷裡,如今撕破了一切的偽裝,那麼就一起瘋狂吧,反正此生,他早已淪陷,不可救贖。
扶搖被他吻得窒息,口鼻間都是他的氣息,迫人的,強勢的、陰冷的還有蠢蠢欲動的**。她惡狠狠地咬住他的薄唇,蕭璧華身子一震卻是沒有放開,更加肆意地舔吻起來,血的腥味順著兩人的唇角流下。
「阿搖,」蕭璧華放開她,低沉而強硬地說道,「你不該說出我的身份,很多事情一旦說開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你們蕭家,你們大魏帝宮都是一群瘋子。你比蕭明昭還要瘋癲。」扶搖面色蒼白,冷冷地看著他,說道。
蕭璧華甚為矜貴地一笑,說道:「阿搖,你也在帝宮生活了十多年,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所以才會無法控制地想要佔有。」
扶搖別過臉去,淡漠地說道:「十一哥,既然撕破了臉,就不必再演戲了,回到建康後,你做你的十一皇子,我做我的九公主。十一哥不希望當日設計我和蕭明昭的那一幕出現在我們身上吧。」
只要她是蕭扶搖,那麼她就是魏文帝的第九個女兒,他們就是兄妹,若是被人指出有**之嫌,依舊死無葬身之地。
蕭璧華這般聰明,自然不會明知故犯,這人隱忍多年,所圖的定然是霸權,怎可因小失大。
蕭璧華取出懷中的響箭,發出信號,他看著扶搖蒼白的面色,淡淡地說道:「離開了這麼長時間,是該要回去了,建康還有一群人都在等著咱們呢,九妹。你若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十一哥提醒你,往後給我離鳳岐遠些,還有那個葉家的小子。」
蕭璧華隱忍多年,對著那些時刻想靠近扶搖的鳳岐以及葉慎之早有不滿,好在鳳岐識趣,娶了蕭琉璃,葉家的那小子卻是始終不曾死心,至於蕭明昭,他會親自動手。
武定二十二年的秋天,扶搖在赤水城外的山谷中撕破了蕭璧華的偽裝面具,開始看清自己這位十一哥,也得知了自己並非魏文帝親生的事實。
往後的事情便如離弦的箭,脫出了掌控。再次回到建康的扶搖,卻是帶著截然不同的心境看待著這座帝宮,看待太子蕭明昭和十一皇子蕭璧華。原來這些年她只是一個寄養在深宮的外人,只是她卻一次又一次被捲入帝宮的紛爭之中。
同年秋天,扶搖再次回到建康,回到蘅梧宮,太子蕭明昭甚是驚喜,而一直稱病不上朝的十一皇子蕭璧華也開始上朝,參與了建康的朝政之中。
眾人皆以為文帝此次是大勢已去,卻不想,在御醫的妙手回春這下,這位帝王居然又神奇地清醒了過來,如同做了一場大夢一般。
醒來後的魏文帝不知為何追憶過去的事情,開始召見一直被養在深宮默默無聞的九公主扶搖。
若是扶搖能知道往後發生的一切,她定然不會在赤水城外揭露蕭璧華的面具,也不會選擇回建康選擇見這位逼死她娘親的帝王,然而一切都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