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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六章 宮扇 文 / 醉臥青籐

    秋思思這一嚷別有用心。她父親秋太常與徐公子的父親徐太尉一向在政見上不合,她們這些士族官宦之女參加這類的奢侈宴會,都是帶有家族的使命的,她不願徐公子在鬥奇一事上博得頭籌,此時見到有人能拿出比徐公子還要貴重的寶貝,自然要嚷,而且還要嚷的人盡皆知。

    李夕顏也極為聰明,此時立馬想到了自己父親的事情,頓時緊緊抓住扶搖的手,一臉地懇求。

    扶搖連送東西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而且這東西能不能收也不知曉,又見李夕顏一臉懇求的模樣,頓時心思一轉,將手中的錦盒交與李夕顏,低低說道:「暫且拿去用吧。」

    她措辭極有深意,若是這東西是朋友相贈,她只是借給李夕顏去用,還能要回來還與人家,若是這東西不能收,她也轉手了這禍害,又成全了李夕顏。

    李夕顏大喜,正好鳳夫人那裡聽到喧嘩,詢問道:「出了何事?」

    李夕顏捧起手中的錦盒,走上前去,大聲說道:「祭酒之女李夕顏有寶呈上。」

    眾人見她從錦盒中取出一柄扇子,精緻絕倫,不禁細細看去,就連蕭琉璃都起身走出了曲水流觴亭。

    李夕顏見眾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雙手微微冒汗,取出錦盒內的錦囊,見其中是一塊錦帛,記載著這柄扇子的信息,頓時暗喜,說道:「此扇叫做象牙絲編玉堂富貴宮扇,長一尺八,寬一尺,材質為象牙。此扇將編織與浮雕巧妙地結合,在象牙編織的蒲紋錦地上鑲嵌木蘭、芍葯等花卉和藍匈鳥,寓意玉堂富貴。扇面中心嵌有棕竹柄梁,鑲有銅鍍金點蝙蝠紋護頂,柄梁嵌有盤夔、寶相花紋的四色蜜蠟護托。扇邊包鑲有玳瑁框,握柄有骨珠及淡綠色的花蝶紋,且有黃色絲穗作裝飾。」

    李夕顏每說一句,眾人的目光就深了一分,而徐公子的臉色則越發蒼白,有些惱怒之態。

    蕭琉璃拿過李夕顏手中的象牙絲編玉堂富貴宮扇,歎道:「果然為珍品,這樣的扇子只怕宮裡也尋不出一柄來。」這一見,竟是有些愛不釋手。

    眾人見這名不經傳的祭酒之女能拿出這樣的寶貝來,都有些側目,一時之間,那些還沒有出來鬥奇的士族公子們都歎了一口氣,頓覺手中的寶貝拿出來嫌丟人,不拿吧更丟人。

    正在這時,坐在眾千金之中的一個女子突然說道:「公主,小女認識這李夕顏,她乃是小小祭酒之女,李家斷然拿不出這樣的寶貝,何況她根本沒有桃花宴的請帖,這扇子來歷不正。」

    李夕顏聞言花容失色,看向出聲的廷尉之女高瑤,咬了咬唇。宴會上眾人不知曉,李夕顏當初就是因為得罪了這廷尉之女,加上她父親歷來正直不阿,才遭了橫禍。

    扶搖隱在人群裡,看著這一出一出的戲,微微一笑,她原本有些疑心李夕顏,此時見這廷尉之女道出李夕顏的身份,說出兩人的舊相識來,倒也放了心。

    李夕顏見目的已達到,連忙跪倒在鳳相夫人面前,呈述父親的冤案。

    她的目的原本就是想將這事情鬧大,如此一來,眾人矚目,縱然廷尉大人身後有十一殿下撐腰,也再無可能枉法,她父親就有救了。

    這鬥奇宴上鬧出這樣的事情,士族公子,千金們也覺得新鮮,紛紛一笑,鳳相夫人見她言辭懇切,便許諾向鳳相提及此事,必會秉公處理。

    李夕顏大喜,連連磕頭,然後退回來。

    扶搖見她終於達成此行的目的,也鬆了一口氣,那玉如意摔裂一事也算是圓滿解決了。

    只是到底是誰將這象牙絲編玉堂富貴宮扇送來的?

    神秘人送珍寶給她,而蕭琉璃請她來這桃花宴,至今都按兵不動,扶搖輕輕皺起了眉尖。

    李夕顏很快就捧著扇子回來了,鬥奇繼續。只是後面的鬥奇草草收場,大家心知杜明,這場鬥奇之爭,就在象牙雕瓜筆覘和象牙絲編玉堂富貴宮扇中決出了。

    蕭琉璃進了曲水流觴亭與鳳相夫人商議了一會兒,宣佈鬥奇的結果:象牙絲編玉堂富貴宮扇為此次桃花宴的奇寶。

    此話一出,幾家歡喜幾家愁。眾人都紛紛向李夕顏祝賀,有心結交起來。

    這種種的一幕全都落在廷尉之女高瑤眼中,高瑤恨恨地繳著手中的錦帕,悄悄地退了出去。

    往日裡,她瞧不慣這祭酒之女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總是多加蹂躪,沒有想到她父親入獄,那女人今日竟出盡風頭,讓她好生沒面子。

    「查出來了沒有?」高瑤站在桃花林偏僻的一角,焦慮地攪弄著手中的錦帕,見丫鬟匆匆趕來,立馬壓著嗓子叫道,「那個窮酸的女人怎麼會有這麼珍貴的寶貝?」

    「小姐,剛剛查出來,」丫鬟急急湊近她耳畔,說道,「那寶物是李夕顏身邊的一個女子所有,那女子面生的很,很多小姐都不認識。」

    該死的女人,廷尉之女想起站在李夕顏身邊的扶搖,原來是她在搞鬼。能和李夕顏那樣的女人結交的,定然也是一般小門小戶的女子。

    廷尉之女雙眼噴發出怨恨的火光,想起自己父兄的一樁事來,計上心頭,讓丫鬟附耳過來。

    鬥奇之後便是第二鬥,斗才。

    扶搖隱在眾多士族小姐之中,默默地看著這桃花宴。眾小姐見她衣著樸素,又一直跟在李夕顏身後,一言不發的,竟以為是李夕顏帶來的閨閣朋友,身家背景只怕也沒什麼出奇的,便也漠視了她的存在。

    第二項的斗才比的卻是投壺。

    投壺是士族豪族最熱衷的娛樂,年幼時,鳳岐教過她玩法。鳳岐的投壺手法極其高超,不僅例無虛發,而且還能投出「蓮花驍「來。所謂「蓮花驍「指的是投進去的箭反彈出來,掛在壺耳,組成蓮花形。這對於旁人來說難度極大,但是鳳岐自幼師出名門,運氣於箭上,改變其走法運勢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她與鳳岐玩投壺時,從來都是漫不經心的,卻也百發百中。鳳岐一直誇她聰慧,其實她不過是從小就玩這樣的遊戲。

    她與娘親住在冷宮時,夏夜宮裡潮濕陰暗,蚊蟲極多,她夜裡被咬的睡不著,便坐起身來,拿著繡花針一根一根地射殺著這些蚊子。世事想來也很是有趣,那些千金小姐公子們玩投壺,她在冷宮玩射蚊子,竟也練就了一樣的手藝。

    這便是她蕭扶搖的人生,生在宮門,卻永遠也不可能與那些公主,小姐們其樂融融,璧華說她生有反骨,其實並沒有說錯。

    想起那些年幼的事情,扶搖便覺得這投壺一事有些索然無味。

    琴瑟聲響起,有宮人彈奏《鹿鳴》,有公子已經踩著瑟聲上前去投壺,扶搖轉身走入不遠處的桃花樹下,避開這奢華紛擾。

    樹下有石凳,上面落滿了落花與清晨的露水,扶搖用寬廣大袖子拂去上面的露水,坐下,看著這滿林的灼灼桃花。

    三年的禁閉生涯,其實她早已落落寡歡。

    「九公主似乎極喜歡一人獨處?」有溫潤的聲音響起,扶搖抬眼,見是葉慎之。

    這位朝堂上最為年輕的顯赫朝臣身著淡青藍色花紋的家常儒袍,站在她的身後,作揖說道。

    扶搖從他寬廣的水袖朝上看去,淡淡說道:「原來是葉大人。」

    葉慎之尋了一處乾燥的地方,席地而坐,甚是不拘禮。

    「公主認識那位祭酒之女嗎?」

    扶搖不知這位右僕射大人的用意所在,便淺淺地說:「萍水之交。」

    葉慎之見扶搖眉眼有些淡漠孤僻,言語也很是懶散,便暗暗稱奇。這位九公主倒是真的與一般士族女子不同,清心寡慾,似乎沒有什麼渴求。倒有一股子的靈氣,仿若有勘透俗世的飄忽之感。

    葉慎之說道:「我近來湊巧聽人說起那位祭酒的事情,原是一個小官,不知怎的得罪了廷尉大人,你不知,這廷尉深得十一皇子的寵信。」

    話點到為止,扶搖有些詫異地看著他,葉慎之是在為她擔心嗎?誰都知道十一殿下璧華身後可是有太后在撐腰。深宮裡那位閉門不出的竇太后可是底蘊深厚,魏文帝登基還是得到了竇太后的支持。

    她與璧華結怨已深,自是不會怕他,其實璧華這人就是驕奢了一些,平日裡待她刻薄了些,到底是不屑要她性命的,那人骨子裡倨傲的很。

    葉慎之怕她久居深宮,不知曉這朝堂上錯綜複雜的關係厲害,有心提點她。

    扶搖點了點頭,示意她明瞭。

    扶搖不說話,葉慎之性格一向沉悶,便也沒有說話,只看著扶搖的側面,映襯著漫天的桃花,卻有種人比花嬌之感。

    這位年輕的右僕射大人自小便是個沉穩的性子,葉家雖為士族,但是家族人才凋零,大有一代不如一代之感。自他姐姐及笄後聲名遠播,被封太子妃,太子蕭明昭卻因私怨對葉家多加發難,他父親乃是不懂變通的文臣,他自小便知曉自己身上肩負著整個家族的興衰,說也可悲,他從不沉迷於聲色犬馬的玩樂之中,為了葉家的存亡,為了姐姐的幸福,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處理著這錯綜複雜的利害關係,從沒有時間考慮男女私情,是以至今都未婚娶。

    可這些日子不知怎麼的,就時常想到扶搖,想到這個淡漠無歡的女子,心生憐惜,這種情感如同絲絲的火苗慢慢燃燒出一片大火來。不管這位九公主之前的名聲如何,他卻是覺得此生若能得這樣的女子相伴終老,實在是他一生最大的歡愉了。

    他今日來之前,躊躇許久,卻是從家裡的寶庫中取來了一物,正是這象牙絲編玉堂富貴宮扇,這是他前幾年偶然得到的海外之物,一直珍藏在庫中,此時卻憂心扶搖生活清苦,若是在這桃花宴上被人恥笑,該是如何難受,便教人偷偷地贈予她,也不說是他相贈,只盼能解她一絲憂愁。

    他從來沒有為一個女子這般思前想後,生怕她受一絲的委屈。卻不想她轉手將這宮扇贈予那祭酒之女,他心下歎息,這樣的寶物也不能博她一笑嗎?

    只是這宮扇成為鬥奇的第一寶物,倒讓他有些為難。旁人不知,他們幾大士族大家卻知曉,真正底蘊深厚的士族大家是決然不會拿出真正的稀世珍寶來鬥奇,在他眼中看來,蕭琉璃舉辦這桃花宴原本就是帶有目的性的。

    只怕是皇族想借此來探聽各大士族,朝廷官員的家族底細,是以這類宴會他從不參加,建康鳳家,廬陽范氏,琅琊謝家都是不參加的。

    知曉他手上有這象牙絲編玉堂富貴宮扇的也有幾人,只怕又要引起他們的猜測了。

    葉慎之有些歡喜有些憂心地思慮著,看向扶搖,為了她,這些其實也算不得什麼。

    「葉大人不去投壺嗎?」扶搖原本就喜愛一人獨處,見葉慎之一直坐在身旁,便出聲問道。

    葉慎之見她開口,笑道:「我平日不愛那些,這裡很是清淨,九公主是嫌在下擾了公主的清淨嗎?」

    扶搖見他說的直接,有些側目,她向來性子孤僻,不喜歡結交陌生人,只是這位葉大人似乎經常出現在她身邊。

    自她出了蘅蕪閣,所遇之事似乎多多少少都與這位葉大人有幾分瓜葛。

    扶搖看著葉慎之,猛然間想到了什麼,卻又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似有腳步聲傳來,扶搖見有幾個士族小姐結伴而來,眉尖一皺,起身沒入桃花樹後。

    葉慎之見她速度極快,揚起的袖子帶起地上殘花飛舞,說不出的行雲流水,大氣飛揚,一時看的有些愣,慢了一拍,待醒悟過來時,那幾名士族小姐已經看到了他,紛紛上前來打招呼。

    「葉大人怎麼不去投壺,一人在這裡看風景?」一個臉似銀盤的明麗女子笑著說道。

    葉慎之被這幾名士族小姐絆住,便客氣地說道:「此處桃花開得甚好。」

    這話語不鹹不淡,卻引得幾位小姐掩口一笑。這位葉大人出身名門,名聲雖不及鳳岐,但是也是士族中的佼佼者,偏生有人就愛這樣的冰塊臉。

    葉慎之被幾位小姐纏著說著話,眼見扶搖早已不見身影,低低一歎,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失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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