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漣河畔與羽帝一議,我之所以允諾鳳百鳴決不虧待羽族,實在是於五靈會盟前,與他的一顆定心丸,當然,這丹鳳又非癡傻,他心中思慮,必不敢將羽族全族之利繫於我一言,一時間,漣河畔輕風徐動,鳳百鳴與我俱是不語,半晌,他忽而仰首一笑,卻朝我道,「好,今時龍帝陛下決意提前會盟,又於孤王面前作此承諾,那孤王也表個態,只道此番五靈齊聚,會讓你知曉我羽族誠意的。」
他言出,我頷首應下,雖說這丹鳳性躁易怒,但國事絕不含糊,此際我與他言語承諾,他不答我上下,亦還個定心丸與我,實在是好生高明,思及此,我不覺輕笑,不過是雲淡風輕又閒扯幾句,當下揮袖,便遣親衛送他回白沙驛。
漣河畔鳳百鳴離去時,回首望我,目光深沉,此際這羽帝陛下張口欲言又止,竟仿似有萬千情愫訴不出口,實叫我一見心驚,而待他離去後,我竟不覺佇立河岸,良久良久,腦中思緒繁雜,一時羽帝,一時靈獸長,一時又幽魔君主,好一番荒唐不堪……
三日後,我再去查探血王蓮池時,三族之首對會盟提前均無異議,倒是那有翼族,內亂不止,一日內竟有三封風神都復函,俱自稱有翼族族長,還俱道族內事務繁忙,只能遣臣下到訪,不能親來泱都會盟,萬望我見諒。
我閱畢,止不住搖首,心下只歎九翼王故去匆忙,留得這一眾子嗣,只知爭權奪位,就怕自己離了翼王城,王位不保,卻無人無力於五靈界樹風神之尊,徒叫外族看了笑話,我一時將那三封信函俱置於案上,見得信角處七翼紋飾,忽念起年少時,風神都一行,我與九翼王亦算得上有一段淵源,只道那風痕生平任意妄為,生時尚不理政務,至於身後事,想必更是不置一顧,一念至此,我倒不覺思緒遠了,直至身側近臣輕喚,方才回過神來……
我一時起身,歎息連連,實不知是為何,今時盟會臨近,五靈齊聚,我反倒心下繁複,總想些有的沒的,忽念起父親,他畢生致力於海內鹹服,四族來朝,在位時,萬年與羽族相爭,兵禍綿延至今方解,而今丹鳳帝求和,被逼百年來朝,不知這可算我替他完成夙願?
我想想又是長歎,其實兩族相爭,無所謂長短,萬年來交通不便,邊境戰火塗炭,非止羽族受難,我水族又何曾佔得半分好處?今時鳳百鳴為形勢所迫,被逼來朝,難道他就真能夠萬年不生二心?
思至此,我不覺閉目,長吁短歎之餘,又念起如歌,只道如歌王溫雅平和,不喜談論政事,他與我交心不過短短時日,每每閒談碎語,無不通達明瞭,透徹心扉,當初如歌曾言,五靈界我水族獨坐尊位久久,若要叫他人不生異心,必是空談,而保尊位不在殺伐征戰,卻在五靈平衡,當時他此言出,我心下大為贊同,奈何不及深談,卻因諸事繁雜而未再敘起……
其實我明白,如歌時時在意自己身份對立,生恐多言,擾我決斷,然而他卻不知,這多年來,我身側弟妹年少,不解世事,臣下尊恐,難訴心聲,我這一生,何其幸才能與他相逢,何其幸才能得他知心?
可是,他懂我,理解我,我卻不懂他,不理解他,是我親手毀了一切,是我親手將他逼上絕路……,一念至此,我只恨自己一國之君,被縛尊位,一片真心有何用,一腔愛意又何如?縱連隨他而去也做不到,想來我此生,竟是注定要辜負於他……
我心下之哀,哀過於當日初聞如歌已逝,此際茫然步出泊光閣,口中喃喃絮語,只道如歌絕筆,唯願水羽盟好,世代不戰,那今時,我既在其位,必盡心力,促其成,於我族,於羽族,只願造福後世,功在千秋……
一路行去,泊光閣至錦瀾殿,我心下惘然,足下徘徊,一時只命臣下將盟會諸般事宜準備停當,自己則轉道汲月潭,清修數日,但願我自潭中出時,能一切隨我願,不再起波瀾。
七日後,血王蓮花開百日前,汲月潭靈息大盛,光華流轉,凌晨,我立於潭底法陣,催靈穩固顆顆靈珠,直至五鼓時分,方才收止靈息,行至錦瀾殿沐浴更衣。
一時間,流水盡覆週身,靈脈俱暢,我不覺舉目,但見得青玉階上,青玳手奉明珠冠,碧波池旁,碧螺跪呈九龍袍,恍惚間,竟仿似倒退千年,彼時我方登基繼位,奈何卻已注定,此生必為帝位所縛……
直至殿外司禮官催請,言時辰已到,而外臣來報,道泱都城西血王蓮池,羽帝、靈獸長與幽魔君主少時即至,我方收拾起這一陣莫名心緒,當即整衣束冠,推門而出,行至碧泱宮前龍攆,舉步而上……
泱都澤國,那血王蓮池偏偏位於高山之上,四圍流水,環山相繞,其靈息之盛,幾可與汲月潭相提並論,今時血王蓮山,山腳直至山腰,俱為我水族親衛層層守護,而其他四族,亦不乏精兵良將位列其旁,此際我方至山下,立時便有樞密院官員來報,言及三族之首已在山巔等候,而有翼族則有三路使臣到訪,卻問我該如何相待,我聞之不覺一笑,不經意只答,「朕無心他有翼族內亂,三路使臣俱以公卿之禮相待,列席旁觀。」
那官員會意領命,我則自龍攆而下,一時舉目望去,但見血王蓮山旌旗獵獵,五族圖騰肆意囂狂,此際旭日臨海,依山而上,實在是好一派氣勢輝煌,直叫我心下翻騰,一掃之前悉數悵惘,竟憑空生出無盡豪情來。
我當下沿山道拾階而上,一路行來,兩旁不論我水族親衛,抑或他族兵士,莫不跪拜行禮,當然,愈往上,文臣武將品級愈高,直至半山腰,我見得幽魔族血禍一臉冰霜,此際這左護法見我遠路行來,眉間端的是意味難明,他不情不願俯首行禮,卻又忍不住欲要抬首注目於我,我見此只覺好笑,當下揮袖示意免禮,倒未料再往前,卻見得那靈獸族平遠將軍立於道旁,卻說這白鹿麈與我亦非初次相逢,想當初陌陽關大牢,這廝不分青紅皂白,百般刑求,今時他再見我,除卻目光畏懼,面上竟還有些不可置信之態,而我一時勾起唇角,只朝這靈麈冷冷一笑,他見此當即一愣,回過神來立時俯首行禮,我卻只是搖首輕笑,愈往前行……
再往上一眾羽族精兵,只見詠王金翅立於血王蓮山峭壁之上,此際他背生雙翼,金羽翩翩,一見我行來,當下欲要行禮,奈何我與他相逢,每每心下複雜,此際雖是緩步而前,卻先於他禮前揚手揮袖,張口只道,「詠王無須多禮。」
金翅聞言退於一旁,他垂首不願再與我相視,而我心中徒留一歎,不覺疾步而前,再抬首已見鯤寒鱗來迎,此際御林軍左將軍近前,一禮畢,只道三族族長山巔等候多時,我聞言頷首,當下催靈,直往血王蓮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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