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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故人 文 / 雲水吟

    求親之事既已妥當,我實無心思在這莽原多作停留,那日離去,麒麟又親來相送,我心中雖惱怒卿雲殿不歡而散,奈何面上還要與他寒暄,饒是此刻,方才體味到何謂英雄氣短,可恨那麒麟還擺出一副依依不捨的情態,卻道「後會有期」,我當時心中腹誹,卻未料冤家路窄,不過多久,倒真的與這靈獸長「後會有期」了。超速

    離開泱都三月餘,來時行在這遠路高山中,我還頗有些閒情逸致,奈何此刻胸中卻只剩下歸心似箭,待離了莽原一段路程,我亦不願再受鞍馬勞頓,便現出本相,御風而行,不消一盞茶工夫,便回到了碧泱宮。

    錦瀾殿外當值的宮人見我突然從天而降,俱是一驚,忙不迭地跪伏在地山呼萬歲,我擺手示意免禮,便逕自步入錦瀾殿內,那殿內几案上斜插著三兩枝新梅,不時飄過幾縷暗香,很是怡人,我見那花朵還十分明麗,料是剛採下不久,正兀自欣喜碧螺青玳不知何時變得如此知我心意,一轉身卻見白暨笑吟吟從殿外後園推門進來……

    我甫從莽原回來,不想竟能見到久別經年的白暨,心下不由驚喜,白暨本為淮川之靈,與我亦是年少相交的摯友,當初我被父親責罰去淮川修身養性,只道那淮川靜水深流,人跡罕至,千萬年來俱是一片寂靜,唯他一人與我相伴共度三百餘年寂寞時光,思及此,現下見他白衣墨發,眉眼含笑站在面前,我心中兀自又是一動,面上大約也有些呆愣,白暨見我如此模樣,面上亦有些尷尬,只問道,「陛下,這新梅可還好?」

    「好,甚好。」我低頭佯裝去品那新梅,內裡卻是思緒萬千,想當初他隨我一同離開淮川到泱都,在我身邊侍讀千餘年,至我繼位稱帝,他則官拜起居舍人,官階雖不高,於我卻是亦臣亦友,有時月下獨思,想想這世間縱是父母弟妹,大概也無他於我這般親密知心,驀然間思緒漸遠,渾不覺鼻間花香襲人,直到白暨又開口喚我,我方才回過神來,卻見他自懷中取出金水令,雙手奉與我,口中卻道,「陛下,白暨不在其位數百年,此物再留在我處實是不妥,微臣今日奉與陛下,還望陛下恩准微臣辭官遠遊。超速」

    金水令乃是我水族帝王信物之一,持此令可自由出入碧泱宮,本該是我心腹近臣所有,按說白暨既為起居舍人,持此物本無可厚非,奈何多年前,錦瀾殿外荒唐之事……,罷罷罷,本以為這數百年他避我如洪水猛獸,今時還能重回錦瀾殿應是不計前嫌,卻沒料到此番他竟是回來徹底與我劃清界限,連這金水令亦要完璧歸還。

    我並未伸手將那令牌接下,他垂下眼簾,亦不開口,一時間雙方僵持,良久,他復又向我道,「陛下,微臣去意已決,萬望陛下恩准。」我見他說的愈加堅決,胸口不禁一窒,面色亦有些陰沉,且答道,「罷罷罷,這幾百年你都躲過了,既是要走便立即給朕走,又回來作甚?」我言盡於此,起身徑往殿內而去,他倒還捧著金水令,跟在我身後,我胸中煩悶,驀地思及彼時錦瀾殿外,花前月下,見他淡淡的眉眼帶笑,我一時心動便起了綺念,口中亦胡說些情愛之話,甚至還強行要一親芳澤,直嚇得他不辭而別,避居淮川這許多年……

    說到底卻是我的錯,再回頭時與他正面相視,他面上神色頗有些不自在,我亦有些自嘲,不由露出幾許苦笑來,他大約見我情緒稍有平靜,低頭斂眉卻道,「陛下錯愛,白暨如今已是有家室之人,只望陛下收回金水令,微臣志不在朝堂,此生只盼能攜妻共游,茫茫江海,共度餘生。」

    聽他此言,我心中一驚,本以為隨之而來的會是滔天怒意,卻未料自己只是定定朝他看了半晌,事實上,白暨身形單薄,面相文弱,若單論容貌並非十分出色,然而他氣質溫文,淡定中自有一份天成的閑雅態度,我用目光細細描摹他那清秀的眉目,心裡泛起的卻不知是些什麼情愫,良久,我挑眉朝他笑道,「小白,朕尚未納妃,你倒已成婚了?」

    大約是聽我喚他小白,他頗有些閃神,面上表情亦有些不定,抬頭卻連道,「微臣惶恐,微臣惶恐。超速」惶恐?我看他是有恃無恐才對,若是單要離開泱都便也罷了,連「志不在朝堂」亦說得出,想必他此番去意已決,誓死不會回頭,那金水令我本不願收回,現下如此,再堅持倒顯得我蠻橫霸道,不近人情了。

    伸手將令牌接下,那金製的觸感冰涼,我心中不覺亦是一涼,面上卻硬扯出些笑意,「小白,金水令既已收回,你且走吧。」他抬首望我,面上稍有些驚愕,卻掩不住眉間喜色,我見他如此,心中無奈,卻只道,「小白,我與你相交多年,雖為君臣,亦是摯友,那夜錦瀾殿前是我唐突,不想竟失了你這樣的良臣益友,如今你成婚,我沒機會觀禮,嫂夫人也無緣得見……」,說著,我兀自歎息,又道,「汲月潭邊生著一株魚魫蘭,時日久了,頗有些靈性,我知小白風雅,這株蘭草就當我贈你的新婚禮物,一會兒你隨碧螺去取,日後若有閒暇,我自會去淮川探你。」

    白暨聽我如此言語,面上似是十分激動,他慌忙跪伏於我面前,口中直道,「陛下厚愛,白暨銘記於心,永世不敢相忘。」他向我行禮後起身離開錦瀾殿,我目視他離去的背影,胸中禁不住泛起莫名酸澀,只不知於他,我到底是何感情,一時間心亂如麻,只呆坐在臥榻旁,許久。直到殿外天色漸暮,青玳奉茶立於我身邊,我方起身,自她手中接過茶盞,那茶湯清透,我輕呷一口,卻不知怎的,總仿似少些餘味,想想還是白暨沏的一手好茶,再想想總還是白暨好,思及此,我胸中倒消散了酸味,一時間只覺自己可笑,回頭再見一旁的青玳,水袖羅衫,一雙眸子嫵媚多情,此刻正滿面期待看著我,只怕是盼一聲讚賞,我驀然興起,卻向這小丫頭道,「青玳,這些日子來,你可想朕?」

    青玳立時紅了面皮,口中細細道,「陛下離開三月餘,奴婢自是日夜思念。」此刻窗外已暮,殿內昏暗,我見她嬌羞模樣,一時間白暨的離去,莽原受的悶氣都暫且散了去,只要美人在懷,我何不做個瀟灑的帝王,還管那些閒事作甚?

    我放下手中茶盞,一把攬過青玳的纖腰,低頭朝她笑道,「那是朕不對,早該離了莽原,回來陪你的。」她面上紅暈愈盛,大約萬沒想到我平日裡甚少言笑,今日不知吃錯什麼藥,竟也學得這般甜言蜜語,眉目間儘是受寵若驚的神色,而我正在興頭上,低頭便要往她那櫻唇上印上一吻,卻不料此刻那當值的宮人卻在門外報說,錦鯉求見。

    好個錦鯉,他亦是個不知好歹的傢伙,我御風而歸,他如何也行的這麼快,現下時分亦到了碧泱宮,而青玳聰慧,她見我皺起眉頭,自覺退在一旁,我見她垂首斂眉,心中頗有些憐惜,奈何我本是一腔柔情,此刻卻又無疾而終了。

    錦鯉進殿,不及他行禮,我便不耐道,「錦卿何事?」未料他倒不急,只抬頭將我細細打量了一番,卻道,「陛下無事,微臣亦無事,微臣這就告退。」

    什麼話?他這般形色匆匆,從莽原趕回泱都,又來錦瀾殿叨擾,最可恨還攪了我一番好事,就為了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我不覺怒起,抬頭卻見他還一副誠懇嚴肅的模樣,心中郁卒,開口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几案上幾枝新梅過了幾個時辰,容色已有些暗淡,其旁我順手丟下的金水令靜靜放置,光華內蘊,倒將那新梅比了下去,我驀然又想起白暨,再看看跪在面前的錦鯉,兀自發笑,起身將那金水令托在掌心,卻朝錦鯉道,「錦卿,此番莽原之行馬到功成,你費了不少心力,這金水令朕今日賜予你,望你日後善加使用。」

    錦鯉低頭只顧謝恩,我上前扶他起身,他從我手中接過令牌,端的是激動萬分,我揮手著他回府休息,待他走後,青玳依舊侍候在一旁,奈何我已無剛才興趣,只喚她傳龍溯,龍漣一同用晚膳,不提。

    龍溯素來穩重,不想此番推開殿門,見到我竟激動萬分,不及行禮便急切道,「皇兄,你回來啦。」我知他心思,喚他坐下便道,「阿溯,那靈獸長已答應將天祿公主許配於你,你可要仔細準備迎親事宜,切莫失了我族氣度禮儀。」我話未完,卻見他喜得就差手舞足蹈,正想斥責幾句,龍漣亦推門走了進來,小丫頭大概少見龍溯這般態度,自是吃驚,隨即便笑道,「二哥真是個好色之徒,聽聞能抱得美人歸,竟高興得不顧形象了,皇兄更是可恨,二哥要那天祿公主做王妃,皇兄便親去莽原,我不過是想要汲月潭邊的一株魚魫蘭,皇兄到現在還推三阻四!」她說著嘟起嘴來,我不覺頭大,那魚魫蘭今日已贈了白暨,我如何再變出一株來,再說那蘭草本就極具靈性,交與龍漣只怕不出三日就自行枯死,奈何妹子刁蠻,我又怎好明說叫她難堪,見她一臉委屈的模樣,我這為兄長的倒只好賠笑,卻道,「小漣莫氣,那蘭草有何好,皇兄擇日亦學那靈獸長,在這五靈界內,為你招個如意郎君,可好?」

    我話音剛落,龍溯在一旁附和,龍漣面色卻更加不妙,她張口便道,「誰稀罕什麼如意郎君,皇兄,我可不要弄來一堆人在泱都圍觀本公主,本公主的駙馬可是要自己選來的。」我見她說的自信,心道還好我族不勞她三河公主去和親,如若不然,依她性子,定又是一場大風波。三月來剛回到碧泱宮,唯這晚膳用的舒爽,餐畢,龍溯龍漣告退,我一人獨坐在錦瀾殿外,風和軒內涼風習習,殘月高掛,遍地銀霜,我不禁又想起白暨,彼時初見,我倆俱是年少,他甚至還保留著半截魚尾,白衣墨發,凌波於川上,別有一番風流態度,現下回想,也許那時我便已心動,只可惜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卻毀在某次該死的月下花前,想必那夜我定是失態萬分……

    往事不堪回首,我兀自苦笑,只見那風和軒下微波蕩漾,再轉念思及日前錦鯉死活不願與我共處一室,莫非他倒未卜先知,知曉我指不定哪日失心瘋,就成了登徒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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