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學斌眉頭瞬間的蹙緊,轉眸看了面前站著的女人,眼神裡略略驚訝,沒有想到中原女人中也會有她這樣大膽的人。為什麼會用大膽而不是不知廉恥,那還得益於這幾年的西北生活,蠻夷女人的大膽和熱情,讓他早已顛覆了原有的女子循規蹈矩的觀念。
白學斌的沉默讓佟月娘心微微的繃緊,她會冒險用這招,實在是有釜底抽薪的感覺。既然我的動機讓你們覺得懷疑,那索性我把我的動機攤在太陽底下,謊話說再多多有漏洞,而真話確相反,就算你懷疑,它總有線索可以驗證事情的真實性,就算這事情看上去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我知道這話很難讓人相信,但這是事實。我原本是江南佟家漆器行的小姐,因無子的原因被休棄在家,去年十月份因父母和京城齊家聯姻,我又再次披上嫁衣嫁進齊家。只是我天生宮寒子嗣艱難,被齊家知道後,時隔兩月我又再次成為下堂婦。我害怕回娘家,怕父母會第三次因利益把我所嫁他人,若再一次被休,那麼我將無顏苟活。所以我選擇了逃離,在大家慶賀團圓佳節的時候,我跟著商隊來到了西北。在京裡兩月,我雖出門不多,但是大街小巷最為稱讚的便是將軍您的事跡,聽的多了,便似乎認識將軍很久了般。實不相瞞,我和將軍的妹妹白彤素小姐,有過一兩面之緣,因此對將軍的瞭解又比常人多了一些,傾慕之情也跟著也多了起來。被休後,我沒有別人所料的痛不欲生,反而似鬆了一口氣般。因為在我心中,早已被大家所描繪的將軍形象所填滿,那時候唯一的念想就是,在佟家還沒有派人帶我回去之前,我想自私一回,想看看這位將軍,想看看這位將軍所治理的土地,那是該如何的遼闊和廣袤。」
「我知道說出這些,定會讓將軍覺得我很不知廉恥,但是我怕我不說,會讓將軍一直誤會我進府的動機。我雖仰慕將軍,但是也知道自己身份不配,從來沒有別的奢望,只希望在有限的時間裡,能在將軍身邊多看一眼多陪一天,日後就算父母把我再嫁給別人為妻為妾,我也能在有一份甜蜜的回憶。」
「將軍若不信,盡可以派人去查問從京城過來的商隊,想必佟府和齊府這樁只維持兩月的親事,在京裡呆過的人都有所耳聞的。我想為將軍做飯菜除了怕自己誤吃了毒飯菜外,也想有一個為將軍洗手作羹湯的機會。希望將軍能看在我一片赤誠仰慕之情上,給我這一個暫時侍奉您左右的機會。」
一番的長篇大論下來,不但沒有讓白學斌的眉頭散開,反而越皺越緊,就在佟月娘疑惑自己這個策略是不是弄繃了的時候。
首座的白學斌猛地站了起來,逼近佟月娘的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被休了?而且是被休兩次?」
佟月娘愣了下,眨了眨眼,心道重點不該是在我如何喜歡你的上面嗎?
木木的點了下頭,然後在佟月娘詫異的眼神中,白學斌忽然的伸手掐住她的脖頸:「什麼時候京裡的人如此愚蠢,就算想用美人計也該選一個有點頭腦的過來。」
佟月娘眼猛的睜大,雙手本能的覆在對方的手腕上:「我沒有說謊,我不是什麼人派來的。」
大手猛的一推,佟月娘跌進座椅裡,仰頭看著依舊掐著自己脖子的白學斌,對方眼底一片陰冷:「故事確實很特別,可惜用錯了地方。既然不想做這個試毒人,那也沒留著你的必要。」
「等等……」佟月娘猛地出聲。
白學斌收緊的手頓了下,眼神冷淡的看著她。
「既然將軍不相信我說的話,那麼咱們就來談個交易。」
「交易?」
佟月娘用力的點頭:「對,交易。將軍找試毒人為的就是防止誤吃毒藥,可是毒藥除了烈性當場發作之外,還有很多慢性的毒藥,這些是要靠長年累月或者一定份量的積累才能出現中毒的跡象。像現在這樣試毒人每天只吃這麼一點,根本不會出現慢性中毒的徵兆,而將軍就不一樣,每天定量的飯菜,很有可能給這種慢性毒藥有了可機之成。如果將軍把飯菜交由我來做,我除了先試毒之外,還願意和將軍吃同等份量的飯菜,來證明此飯菜沒有慢性毒藥。當然,將軍如果懷疑我事先吃了解藥什麼的,我請將軍弄隻狗來,每次試吃時,就讓這隻狗和我一起試吃,這樣有沒有烈性毒很快就能知道。我相信這樣會比單純試毒來的更安全。」
白學斌眼一沉,深邃的眸子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想法。
佟月娘緊張的嚥了嚥口水,如果這樣都還沒打動她,那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喉間猛的被鬆開,佟月娘愣了一會,吶吶道:「將……將軍?」
白學斌直回身子,淡淡的看著她,彷彿之前那狠戾的模樣根本沒出現般:「不是說想要給我做飯嗎?還不去。」
「現在?」佟月娘愕然。
白學斌抬眼:「怎麼,還要挑時間?」
「不……不,就現在,就現在。」佟月娘趕緊的站了起來,衝著白學斌頷了頷首,急急的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王管家站直直的站在那,佟月娘叫頓了頓,對著他福了□。
王管家眼瞇了下,靜看了下那飛奔的身影,頷首走進室內:「將軍,你這樣做實在冒險。」
白學斌嘴角微掀:「你派人去周邊城鎮找一些一些從京城過來的商客,打聽下她口中說的事情,若是真事,那還真有些有趣了,一個閨閣婦人竟然懂的毒藥慢性烈性之分,你不好奇嗎?」
王管家垂首:「跟將軍的性命比起來,奴才不好奇。」
白學斌輕笑:「放心吧,我沒那麼容易死。秦大夫回來了嗎?」
王管家點頭:「還沒有,還得兩三天才能到西都府。」
「嗯,來了就讓他來府裡給我把脈一次吧。」
王管家點頭應是,秦大夫是白學斌的專用大夫,每月兩次進府給白學斌把脈,為的就是發現是否中了佟月娘所說的慢性毒藥。
往暖閣書桌那走了幾步,白學斌停下道:「哦,對了,去集市上看看有沒有人賣狗,買一隻過來,再順便把院子裡的小廚房收拾一下,派幾個可靠的人給她用。」
「是,老奴這就派人去辦。」
廚房那,原本已經備好了將軍的飯菜,可是等到佟月娘說要重新準備飯菜的時候,那幫廚房的大嬸們就臉色變了變,誰也不喜歡自己的工作被人搶了去,尤其府裡就這麼一個主子,你把在主子面前賣好的事情都給搶了,誰高興。
「佟姑娘,這早上的份例已經用完了,要是不嫌棄,就拿這些剩下的你湊合著用吧。」
一根蘿蔔,醃製的大白菜,一塊羊肉。
趙大嬸把菜往案板上一放,就施施然的往外走。
佟月娘一急趕緊拉著她的手:「你總得給我留個生火的人吧。」
趙大嬸拿掉佟月娘的手,佯裝一臉惶恐譏諷道:「這可使不得,您可是為了老爺的安全才單獨做飯,若留了不相干的人,出現了問題誰擔啊,您啊,還是慢慢做吧。」
「啊——這幫人真是……啊……」手重重的拍在灶台上,深呼吸了幾口後,拿起灶台上的打火石,蹲下去學著以前翡翠生火的樣子,拿了一些干稻草,然後雙手用力的敲打著火石,等著那火星落在稻草上點燃著火。
只是這動作看著簡單,做起來真的超難,敲打了十幾下,不是沒火星出來,而是出來了火星,卻沒一下就熄滅了,根本不足以把這稻草點燃。
「啊——真是要瘋了。」諸事不順使得佟月娘整個人狂躁到了極點,洩憤的抬腳重重的踹了下灶台。
這個時候廚房門被輕輕推開,小英的腦袋偷偷的伸了進來。
「佟姐姐,你要不要幫忙?」
這聲音猶如天籟般,讓佟月娘激動額立馬起身迎了上去,一把抱住小英的說滿臉感激:「小英,
見到你太好了,我怎麼都生不了火。」
小英被抱的臉紅紅,扭捏道:「佟姐姐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不是很富裕啊。」
佟月娘愣了下道:「為什麼這麼說?」
小英笑:「因為會做飯不會生活,也只有大戶人家的得臉丫鬟才會這樣,她們為了討好主子,都會做一些學一些拿手的手藝,像這種上不了檯面的粗活卻不是人人都會做。」
佟月娘伸手摸了摸小英的頭,點點頭:「小英猜的對,以前我工作的地方正是比較富裕的人家,後來主人家落敗了,我也就流浪到了這裡。現在我想在這裡站穩腳跟,不想再流浪,小英會幫我吧。」
小英伸手反握住佟月娘的手:「佟姐姐放心,我會幫你的。我這就給你去生火。」
看到小英麻利的把火生起來之後,佟月娘總算鬆了一口氣。
西北人三餐都是麵食,不是饅頭就是各種麵條。主食不需要費心,白面饅頭還熱氣騰騰的在蒸籠裡,主要便是下飯的菜。
佟月娘拿手掂了掂案板上的材料,想起以前常吃的一道羊肉白菜粉絲湯。這邊沒有粉絲,粉條倒有不少。
選了一種最細的干粉條,把肉切成片,等到鍋慢慢燒熱的時候,放油下鍋。
過了半刻左右,鍋裡的羊肉香味慢慢的散發了出來。
小英本是吃過了早飯,這會聞著似乎肚子又餓了:「好香啊,佟姐姐的手藝可真好。」
「喜歡的話,等下給你盛一碗。」
「可以嗎?」小英一臉驚喜。
「當然,我今天的粉條下的多,三個人吃沒問題。」邊說邊揭開鍋,佟月娘深呼吸了一下,很是滿意的拿勺子攪了攪,又淺嘗了下味道滿意道:「好了,可以出鍋了。」
粉條滿噹噹的盛了三碗,佟月娘端了一碗給小英後,就把剩下的兩碗放進食盒,又拿了幾個饅頭,再弄了一小蝶子的辣椒醬,和小英道謝後,匆匆提著食盒回了正房。
一跨進門,佟月娘就笑著沖屋裡的大丫頭碧清道:「碧清姑娘,飯菜弄好了,可以叫將軍吃飯了。」
碧清懶懶的瞥了一眼:「哈……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才做好飯,老爺早出門了。」
佟月娘臉色一滯,看了看手中的食盒,輕咬了下唇:「老爺吃早飯了嗎?」
碧清走過來打開她的食盒,看了看裡面的粉條,一臉嫌棄:「就這破東西也弄了這麼久,真不知道老爺怎麼聽你的。」
佟月娘沉了沉臉,一把從她手中奪回食盒蓋子:「這不是該你操心的,既然老爺不在了,那我回去了。」
碧清被噎了一下,瞪著佟月娘的背影,狠狠的唾棄了下:「不要臉。」
原來在佟月娘跟白學斌告白的時候,碧清因落了東西返回來正好聽到了那句我喜歡將軍的話,想再聽別的,卻看到王管家過來只得先離開。
這不等她回來後,知道老爺同意讓佟月娘單獨做飯給他吃,心裡的酸泡就一直在冒,她伺候老爺快兩年了,一直近不得老爺的身,這女人才來幾天,就哄得老爺聽她的,心裡真是不爽快啊。
賤人,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