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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31章 誰陰誰(二) 文 / 月半彎

    「你確信看到了梁同的屍首?」楚晗瞥了一眼體若篩糠般跪伏在地的周榮。

    周榮哆嗦了下,瞬時回憶起那房間裡看到的可怖情景,豆大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淌:

    「啟稟太子殿下,小人被抓進去後,確然親眼見到大管事的屍首,還有被砍掉的胳膊和大腿……」

    「若不是凌將軍及時趕到,小人怕是也會被大卸八塊啊……」

    說道最後,周榮已經幾乎哭了出來。

    楚晗擺擺手,命人帶了周榮下去,又特意囑咐道:「著人好好看護,不許任何陌生人近前。」

    如今,這周榮就是處治容霽雲的最大依仗。再加上武世仁……

    待周榮離開,又轉向凌孝:

    「你怎麼看?」

    「那房間裡確實有刑求痕跡,地上也是遍佈血痕——」凌孝也是信心滿滿,「太子放心,除非那容霽雲成了精才會做這樣一個局算計我們!」

    楚晗神情終於略略舒展了些,和旁邊的謝明揚相視而笑,只要能毀了容霽雲,以容文翰那般疼愛女兒的性子,不難想像,會受到多大的打擊,只要能讓容家名譽掃地,便是折了一個大管事,也委實不算什麼……

    京兆尹府衙。

    吳桓膽戰心驚的坐在中間,卻是半蹲半踞,如坐針氈的模樣。不怪吳桓這樣驚嚇,實在是審的案子太過駭人——

    竟然牽扯到當朝太子,容家世女,甚至最小的也是個正四品京官……

    卻是太子家大管事梁同忽然失蹤,而將軍凌孝巡城時卻是意外發現一處鋪子裡有人被綁架,當救出被綁架的人時,那人竟說,親眼見到梁同被人亂刃分屍,而整個事件的主謀,竟然是,容府世女,容霽雲……

    而容家則是以已出嫁的小姐容清蓮的名義,只說夫君寵妾滅妻,差點兒打殺自己和兒子,請求准予和離。

    卻不想那狀子裡據說「心狠手辣的武世仁」也遞了一張狀子,倒說容家世女想要貪占自家鋪子,不知拿了妻子什麼把柄,竟是逼得妻子兒子自殘不說,還反過來倒打一耙,硬要逼兩人和離,想他夫妻本是年少時的姻緣,自來琴瑟和諧、恩愛無比,現在卻被分拆兩處,夫妻不得相見,父子父女骨肉分離,情狀委實淒慘之至,求京兆尹幫他主持公道,讓他們一家得以團聚!

    ……

    消息一出,頓時輿論嘩然。

    也因此,今日一早,便有各方看客蜂擁而至,竟是將京兆尹衙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文翰,情形到底如何?」下了早朝,楚琮留下容文翰,皺眉問道。

    「皇上。」容文翰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太子府大管事一事,微臣委實不至,只是清者自清,想來京兆尹府衙定會秉公辦理,至於那武世仁,當初是下官糊塗,害了妹妹……」

    楚琮沉吟了片刻,忽然起身:

    「正好朕今日有空,不若咱們一塊兒去瞧瞧。」

    容文翰愣了下,忙跟了上去,走不幾步,遠遠瞧見意氣風發的太子,楚琮招手讓侍衛叫了過來,竟是一併往京兆尹府衙而去。

    一路上遇見有其他朝臣,看見這三人突然聯袂而出,神情頓時古怪且訝異。

    眼看天色不早了,涉案之人已是悉數到齊,因霽雲容家世女的貴重身份,得以坐在堂上。凌孝也有一把椅子正在霽雲的左下首。

    因容清蓮過於虛弱,站都站不穩的模樣,霽雲求得吳桓的首肯,又尋了個繡墩來,而自己恰坐在凌孝的對面,黑亮的眼眸不屑的打量了凌孝一眼,便即收回。氣的凌孝差一點兒又蹦起來——

    前日裡自己就被迫向這個小丫頭低頭,沒想到都到今日這般境地了,這容霽雲還是傲慢的緊,仍是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

    最後進來的是武世仁和周榮。

    周榮直接跪在了地上,武世仁則是很意外容清蓮如斯憔悴的模樣,竟是拖長聲調叫了聲:

    「娘子——」

    容清蓮嚇得頭「嗡」的一下,彷彿看到那日這個男人如何對著自己和幼子拳打腳踢,直到自己眼中完全是血色,昭兒完全沒了聲息,太過驚嚇之下,竟是直著眼,瞧著一步步逼近的武世仁,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做什麼?」霽雲冷聲道,一方面小聲撫慰容清蓮,「姑姑莫怕,有雲兒在,必不讓任何人再傷了你。」

    「雲兒——」武世仁神情淒愴,「即便你是容家世女,身份高貴,可也不能為所欲為不是?姑丈知道武家窮苦,不能送你些珍器玩物,討你開心,那些鋪子你要便拿去,又何須用這般伎倆一定要拆散我們一家?雲兒,算姑丈求你了,把我娘子和兒子女兒都還來可好?」

    武世仁長相也算中上,今日來時又特意打扮的落魄了些,再配上這般情深意重的模樣,使得堂下眾人同情無比,一時間議論紛紛:

    「早聽說這容家世女愛財若命,不想竟到了這般瘋魔的地步嗎?」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這容家世女怎麼這般惡毒,竟是連親姑母的東西都要侵佔不說,還這般壞人姻緣?」

    「容相爺那般神仙似的人,怎麼會養出這麼個不成器的女兒?」

    「什麼清風霽月,說不得,那容相的人品也不若往常所言……」

    武世仁眼睛中閃過一絲得意,卻是故作悲痛的以袖掩面,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吳桓看看這邊瞧瞧那邊,只覺得頭都要炸了,思量了半天,只得道:

    「大家稍安勿躁,咱們一件件的來。」

    清了清嗓子道:

    「下跪者何人?又有何冤屈?」

    周榮看終於輪到了自己,忙跪下磕頭道:

    「小人周榮,是武老爺家商舖的管家——」

    說著很是恐懼的瞧了一眼霽雲,自然,周榮的恐懼可不是假裝的,實在是那日的苦楚,周榮到現在還記憶猶新,更不要說親眼見到這個女子對著滿地斷肢談笑自若的樣子……

    凌孝站起身來,示威似的瞧了一眼霽云:「吳大人,這周榮乃是下官巡城時,在一個店舖意外救出,當時他被人五花大綁,並且據他所言,他親眼見到了有人把梁同亂刃分屍——而那個抓了他又做出那般殘忍分屍行徑的人不是旁人,正是,」

    說著,揚手一指霽云:

    「這位容小姐。」

    「是啊。」周榮也忙不住磕頭,「小人所言句句是實,絕不敢有半句謊言。」

    吳桓看向霽云:

    「容小姐,對周榮的指認,你尚有何話說?」

    「大人,」霽雲卻是並不慌張,「我這裡有幾句話想要問這周榮,不知可否?」

    看吳桓允了,霽雲這才瞧著周榮道:

    「周榮,你說我分屍梁同在先,劫持你在後,那麼我倒想知道,我和你們有何天大的仇怨,要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舉動?」

    「還不是為了那幾間鋪子!」周榮神情憤怒,「當初你把持著武家的幾間鋪子,所得收入盡皆中飽私囊,因無力維持府中生計,老爺和夫人商議後,便請你把鋪子交還,沒想到你表面上故作大方,卻是想盡千方百計要斷了鋪子的財路,以期達到強佔鋪子的目的,至於說梁同大管事,都是我害了他——」

    「梁大管事自來跟著太子查訪民情,最是同情百姓疾苦,那日看我走投無路,問清了是和容府交惡,便只歎息說是容府勢大,別說是他,便是太子怕也拿容府沒有辦法。只是他雖不敢明著對上容府,卻可以幫我們尋覓貨源、度過難關,卻再沒想到,就因為如此——」

    說著已是伏地痛哭出聲:

    「梁管事,是周榮對不起你,周榮今日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為你報仇雪恨!」

    一直隱身後堂的楚琮三人把周榮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楚琮不覺皺緊眉頭,容文翰明顯有些怒意,至於楚晗則仍是鼻觀口口關心,一副老實不過的樣子。

    外面的百姓則明顯沒有三人這般冷靜,有那衝動些的,當即就開罵了:

    「世上怎麼會有這般惡毒的女人——」

    「有這樣的世女,容家焉能不倒!」

    「容文翰有女若此,還有何顏面高踞相位!」

    ……

    一時物議洶洶、罵聲一片。

    霽雲神情忽然凌厲無比,上一世的情形忽然無比清晰的在眼前閃現——

    武世仁高踞公堂之上,神情得意而充滿蔑視;而自己和老父親卻是身陷絕境之中,那般孤立無援,到處是咒罵,到處是唾棄,無論自己奔向哪裡都有白眼,無論自己逃向何方,都有詛咒,他們衝過來,推搡著,掐擰著,那模樣,恨不得把自己和爹爹一口口給撕吃了才解恨……

    實在是霽雲此時的神情太過淒厲,周榮嚇得縮了縮脖子,便是凌孝也暗暗納罕:

    按說這容霽雲小小年紀,縱使有過顛沛流離的日子,可這般暗黑凌厲的眼神也委實瞧得人心裡發楚。

    「雲兒,」後堂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隨之傳來,「你莫怕,爹相信你,我的雲兒,從來都是宅心仁厚,最是心善的一個。」

    霽雲慢慢回頭,卻正是自己爹爹容文翰,正緩緩朝自己而來,神情和煦,眼神堅定,仿若這不是公堂之上,不過是在自家書房,父女兩人喝茶小憩。

    那般維護並全身心疼愛的眼神,一如上一世公堂之上。

    霽雲起身握住父親的手,眼神終於漸漸清明——若不是有爹爹,前世今生一路走來,自己早就變身惡魔、萬劫不復了吧?幸好有爹爹在,幸好……

    只是爹爹,相信,雲兒,今日再不會如上一世般再讓你同女兒一起承受那般侮辱!

    霽雲重重點了下頭,看向周榮:

    「周榮,我且問你,你和武大人是何關係,竟使得他對你如此信任,要把商舖要回去,然後再全權交予你打理?」

    前世今生,都是厭極了這武世仁,能叫一聲武大人已是極限,那聲「姑丈」是萬萬叫不出口的。

    「這——」周榮臉色沉了沉,「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世上除了你容小姐,就沒有有資格接手那鋪子的人了嗎?」

    「怎麼會?」霽雲神情更顯輕鬆,「姑母交給我打理,是因為那些鋪子本就是姑母的陪嫁,是姑母想著留給兒女的;武大人卻是堅持收回,轉手就交給了你——他最寵愛的妾室,周蕙的親弟弟。」

    說著看了一眼逐漸安靜下來的百姓,提高聲音道:

    「敢問大家,可有聽說過這世上有人把正室的嫁妝交與妾室兄弟打理的事情?」

    武世仁的冷汗一下下來了,實在是這會兒才突然意識到,因佔得久了,竟然忘了,方才自己口中一直所說的鋪子,其實卻是容清蓮的陪嫁!

    「我姑姑自幼失母,又生來性子柔弱,當日議親時,爹爹和祖母唯恐她嫁入高門會受委屈,便想著給她選個寒門士子,不求他如何富貴顯達,只求姑母有個好的歸宿,可結果呢?」

    霽雲冰冷的眼神直刺向武世仁:

    「這位武大人前腳榮歸故里,後腳就娶了青梅竹馬的戀人過門,甚至那周氏所出的女兒比之我那表妹不過相差兩月罷了!試問武大人,這就是你所說的夫妻恩愛、鶼鰈情深?」

    武世仁頓時語塞。

    容文翰神情依舊平靜,後堂的楚晗卻是有些惱火——虧這個武世仁還在自己面前誇下海口,定可讓那容霽雲百口莫辯,怎麼現在他自己倒成了個鋸嘴葫蘆?當真豈有此理!

    看到侄女兒和兄長都在自己身邊,容清蓮也終於克服了恐懼的心理,忽然起身,先給吳桓磕了個頭,然後轉向武世仁,神情絕望而悲憤:

    「武世仁,你這衣冠禽獸!你想要拿去商舖,我那雲兒馬上拱手奉還,你要交給周榮打理,便也任由你去,你說我笨手笨腳,家事一例交給周氏即可,我也都允了。只是為何,即便如此,你仍是不願給我和孩子一條活路?那周榮貪了你的銀子也罷,你自己揮霍了銀子也好,也都與我們不相干,可你不該——都說虎毒不食子,你竟然為了那個賤人,連昭兒也差點兒打死……」

    多年的委屈,容清蓮簡直嗚咽著說不下去。

    「夫人——」武世仁搖搖晃晃似是受到了巨大打擊的樣子,「你到底有何難言之隱,今日裡這般對我?你只管說出來,為夫便是拚死也會護著你——」

    那周榮更是叫起了撞天屈:

    「夫人,你冤枉周榮了啊,周榮何曾貪過鋪子裡的銀子——」

    卻被霽雲打斷:

    「你沒有貪過嗎,那這筆巨款又是從哪裡來?」

    說著沖吳桓道:

    「煩請大人允准祥豐錢莊掌櫃並小二前來作證。」

    有容文翰在一邊兒一眨不眨的盯著,吳桓哪敢不允,忙應下了。

    那祥豐掌櫃和小二很快被人帶過來,周榮一看到兩人,頓時面色如土。

    「掌櫃的,這周榮,你們可識得?」霽雲淡淡道。

    那掌櫃的突然被官差喚道此處,神情明顯有些懵懂,聽霽雲這般問,忙看了一眼拚命低頭的周榮,愣了下忙道:

    「啟稟這位小姐得知,這人小的倒是認識,前幾天,他在我錢莊存了一大筆銀兩,足足有一萬兩之多,因這樣的大主顧不多,又時日也過得不久,是以小人倒還記得——」

    「你胡說!」周榮面色煞白,「我什麼時候去過你們錢莊?」

    「難道不是你?」那掌櫃的似是嚇了一跳,又仔細看了眼周榮,咕噥道,「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啊!」

    又看向旁邊的小二:

    「福貴,當時你也在,你且瞧一下,是不是眼前這位客官?」

    那福貴一瞧就是個伶俐的,細細打量了下周榮:

    「就是這位客官沒錯啊,特別是他嘴角的這顆痦子,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年頭怎麼有人自己的銀子都不想要的?只是鋪子裡有憑證,不然小的可就發財了——」

    聽到福貴說道「憑證」,周榮一下癱在了地上,實在想不通,這上京的錢莊多了去了,怎麼自己隨便去個錢莊,這容霽雲會知道?

    霽雲神情冷然,這個周榮怕是絕沒有想到,這祥豐錢莊,也是自己開的吧?

    當下一字一字道:

    「周榮,你方才不是說盡心盡力為武家打理商舖嗎,那我倒想知道,這萬兩白銀,又是從哪裡來?」

    「那不是我從鋪子裡貪得——」忽然看到自己姐夫恍然大悟兼且恨得要死的眼神,周榮下意識道。

    「不是從鋪子裡貪得,那是,哪來的呢?」霽雲魔鬼一般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後堂的楚晗臉色頓時難看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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