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溪見側妃打發人來接郡主,便親自隨去解釋。這郡主在臨風居受了驚嚇,不管原因是什麼,她都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好在這次逸竣碰巧趕回來,不然事情就越發的糟糕了。
明月氣鼓鼓的狠狠瞪了一眼面無表情並不看她的逸竣,重重的哼了一聲扭身走了。
若溪叮囑菲虹留下陪哥哥說話,她追著郡主去了。
「大哥,是不是很疼啊?」菲虹心疼的瞧著逸竣,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減輕他的疼痛。
看見她擔憂的樣子,逸竣笑了一下,用左手摸摸她的頭回道:「這點小傷算什麼,一點都不疼!倒是你,以後別跟那個什麼郡主走得太近。她驕縱任性慣了,又最擅長演戲,你會吃虧。」
「生在那樣的家裡,還能得皇上的喜愛,怎麼可能沒有些心機和手段?」菲虹眼神閃爍了一下,「誰都想要單純沒心沒肺的過一輩子,不過這需要資本!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不會擁有那份奢侈,由不得她們。」
「二妹,你有心事?」逸竣聞言眉頭一擰,覺得她看起來跟往日不一樣。他印象中的菲虹,就是個無憂無慮的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竟讓她的語氣這般落寞呢?
她笑了一下,笑意卻未觸及眼底,「我能有什麼心事,不過是長大了,看事情的角度跟之前不一樣罷了。人總要學著長大,雖然這個過程有些痛苦糾結。」
「長大是好事,不過大哥還是喜歡沒心沒肺的你!」逸竣別有深意的說著,「二妹,不管你怎麼長大都要明白一件事。父親、母親、我,都愛你,在乎你。現在又有弟弟妹妹,等到他們會開口說話,會喊你姐姐,也會愛你,在乎你!」
「大哥。」菲虹聽了眼睛一熱,糾結在心中好久的結似乎鬆動了好多。
「傻丫頭,弟弟妹妹眼下太小,父母親自然會多關注一些。你不要整日的胡思亂想,還敢說自己長大了,其實還是個孩子!」逸竣見她紅了眼圈,越發肯定了心裡的猜測。看來她是因為這段日子被冷落,心裡有些不平衡。
「大哥!」她撅著嘴巴有些不好意思的鑽進逸竣懷裡,聽見他悶哼了一聲又趕忙離開,「我碰到大哥受傷的胳膊了嗎?」
「沒事,這樣毛毛躁躁才是我妹子!」逸竣寵溺的瞧著她,眼中帶著打趣的笑意。
她見了又是扭腚又是跺腳,「大哥總是欺負人,等母親回來我就告狀。」說罷心底深處有些忐忑糾結,大哥還是那個寵愛自己的大哥,父母親也一樣沒變嗎?
看見她孩子氣的模樣又回來,逸竣放下心來。男孩子本就心粗,他哪裡能完全弄明白菲虹心中的恐慌焦慮?逸竣一心以為經過這一番開解,菲虹的心結會完全打開。
兄妹二人正在說話,豆花急匆匆打外面進來,見到菲虹舉起手裡的信笑著回道:「姑娘,薩莉亞公主來信了!」
「哦?快點拿過來!」菲虹急切的吩咐著,逸竣原本靠在床上,聽了也坐直了身子。
他盯著菲虹把信打開,看見她看得抿著嘴笑,終是按捺不住問道:「寫了什麼,讓你高興成這樣?」
「薩莉亞姐姐說了,等迎春花開的時候就來京都。」她興奮的回著,「我挺想她的,等她來了正好去踏青、放風箏。薩莉亞姐姐會做大風箏,到時候騎在馬上放,一定會放的高!」
逸竣聽了眼神一斂,心裡算計著眼下是臘月,這迎春花怎麼都要進二月份才能開。估計薩莉亞到京都還得將近三個月,他心底竟有些期盼起來。
「大哥,你想什麼呢?」菲虹瞧見他發呆問道。
他破天荒的有些臉發燙,好在他面色黝黑看不真亮。
「沒事,就是有些累了。你快回去給薩莉亞回信,我躺著歇一會兒。」他略微低頭攆菲虹出去。
菲虹趕忙過去扶著他躺下,把被子蓋好又叮囑丫頭好生侍候,然後才拿著信走了。
逸浚把丫頭打發下去,一股身起來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今個兒陽光正好,風裡面夾著一絲溫暖,他想起了與薩莉亞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倔強不服輸的眼神,明明被他打倒在地胳膊擦傷了,卻咬著牙不喊一聲疼。輸了之後守信的把心愛的匕首交了出來,性子灑脫不矯揉造作。
在宮裡的那段日子,她跟著大皇子等人一起去上書房,下午也去校場操練。薩莉亞從來沒有公主的半點嬌柔,騎馬射箭從不肯落後。大皇子等人練一個時辰,她咬著牙也堅持,讓所有人刮目相看。
她本身也是個內向的人,跟誰都不多言。逸浚細想起來,他跟薩莉亞似乎沒怎麼說過話。可不知道為什麼,自打她回了回紇,校場上見不到那個倔強的身影,他便時常想到她。
再過年逸浚就十一了,他雖然早熟卻在男女之事上不開竅。這一點倒是像極了祖父和父親,別人家的公子早早就明白這些,他們爺三卻都是後知後覺。
薩莉亞跟菲虹稱姐妹,每每到了京都都要來侯府幾趟。可能是這般,所以自己才會把她放在心裡,她和菲虹一樣都是妹妹。逸浚這般想著,隨即點點頭。
若溪回來,見到他站在窗口吹風,忙過去把窗子關上,「身上還有傷怎麼吹冷風?快點進去躺著,這幾日告個假就安心在家裡靜養吧。」
「母親不必太過擔憂,我不過是胳膊不能動,整日躺著會渾身發霉。上午去御書房唸書倒不礙事,只是不能寫字。下午我再告假回來,省得誤了功課。」讓逸浚整日悶在家裡,他一想到就頭疼。
若溪聽了只好答應下,「我已經吩咐廚房熬了大骨湯,一會兒你一定要多喝幾碗,這樣才能好得快。」
「嗯,多謝母親。」他聽罷心裡暗暗叫苦,去年他不過是扭了一下腰,就被若溪灌了一個多月的大骨湯。眼下他一聽見這幾個字就想吐,可又不想傷了若溪的心,只好忍著,權當喝藥了。
晚上,飯桌上果然多了一大碗濃濃的大骨湯,光是聞味道就已經讓逸竣頭疼了。
「二妹也喝一些。」他端出長兄慈愛的模樣,說著就要動手給菲虹分一碗。
「你妹妹有桂圓紅棗湯,這個女孩子喝皮膚會更漂亮。」若溪攔住他,「為了你的骨頭趕快長好,一滴都不許剩下哦!」
菲虹見狀朝著他眨了眨眼睛,無能為力的瞥了一下嘴。逸竣只好端起大碗,瞧了兩眼一咬牙,像灌藥似的一口氣喝完。
「喝得真痛快,明天要吩咐她們多熬些。」若溪拿出錦帕擦擦他嘴邊的湯汁,笑呵呵的說著。
逸竣聞言立即有些皺眉,心裡暗自叫苦。
「怎麼?不好喝嗎?這些骨頭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還特意吩咐她們用砂鍋文火燉了兩個多時辰。」若溪臉上有些失望,心裡卻在暗自發笑。
這小傢伙性子太過內斂,有什麼心事從不擺在臉上,若不是若溪瞭解他們父子悶騷的性子,還真摸不透他們的心事。不願意喝大骨湯還不說出來,她偏生要瞧瞧逸竣能忍多久。
「好喝。」逸竣不動聲色的回著,端起飯碗扒了一大口飯。
一旁的宜宣見到若溪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再見兒子口是心非的模樣,悄悄拉住放在桌子下面的若溪的手輕捏了一下。
若溪一扭頭,瞧見宜宣的眼中有一抹笑意閃過。
「嗯。」宜宣鬆開手輕輕哼了一聲,瞧著兒子一本正經的說道,「雖說這大骨湯是你母親的心意,從選料到燉制傾透了她對你的關心,不過你若是不喜歡只管說出來。你母親不是迂腐的人,大不了傷心一陣就過去了。正所謂,兒大不由娘,如今你在宮裡跟著大皇子,見識多了心也大了,看不上你母親的大骨湯也無可厚非。唉,溪兒,養兒子有什麼用?你在然兒那臭小子身上也別花費太多的心思,還是閨女好,是貼身的小棉襖!」說罷面露悲色。
逸竣聞言慌忙起身,就算沒登時跪在地上,「父親的話讓兒子汗顏!母親擔憂兒子的身子,特意吩咐廚房熬製了大骨湯,兒子感激報答還來不及,心裡不敢有其他想法。母親給的,就算是毒藥兒子也會毫不猶疑的喝下去!」
「好!那從明個兒開始早上、中午一碗大骨湯,晚上喝兩碗!」宜宣盯著他說道。
額!逸竣的臉有些變了顏色,嘴上卻答應的痛快,「兒子知道了,一定喝得一滴不剩。」
看見逸竣耷拉著腦袋憋屈的模樣,若溪忍不住笑起來,「得了,你就別再逗孩子了。他已經受了傷,連吃飯都不讓他順心。」說著拉著逸竣坐下。
逸竣聞言一怔,他可從未見過父親跟誰開過玩笑,更何況是跟自己?他瞧了宜宣一眼,見到父親眼中竟有些戲謔的味道,不由得愣神。
這還是不苟言笑嚴厲威嚴的父親嗎?逸竣眨巴眨巴眼睛,臉上難得出現萌萌的表情。
若溪見了忍不住伸手扯住他的臉蛋,笑著說道:「這樣子還真是可愛,老是板著一張臉,都不像個孩子了。」
「母親,過了年我就十一了。」逸竣想躲開又沒敢挪腳窩,他實在是不喜歡被人捏臉稱可愛。他可是頂天立地的小男子漢,不是什麼小孩子!
看著他不敢怒又不敢言的模樣,若溪越發想要使勁的蹂躪他。
「十一怎麼了?你就是活到八十還是我兒子,難不成想在老娘面前充老?」若溪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頭,「你這小子怎麼這麼彆扭?當著不相干人的面倒能表達出心裡的喜惡,在家裡人面前卻裝起來。不喜歡喝大骨湯就明說,補湯又不只這一種,明明白白說出來能死人啊!我真該狠下心,讓你連著喝上三個月,看你還嘴硬不嘴硬!」
逸竣聞言不好意思的低聲說道:「去年喝大骨湯就差點沒把我喝吐了,眼下我一聞到這個味道就鬧心。」
「食物吃下去讓人感覺到快樂、滿足,才算不得浪費。從明個兒起,我吩咐廚房換個清淡些的湯給你補。」若溪聽了這才笑著說道。
「謝謝母親!」這聲感謝裡多了些發自內心的真誠,總算能擺脫可惡的大骨湯了。
宜宣看看飯桌上的兒子、女兒,鄭重其事的說道:「咱們是一家人,在一起相處要坦誠。高興也好,失望也好,傷心難過也罷,都不妨明白的說出來。萬事都不要憋在心裡,免得日久天長有了隔膜,讓本來和睦的一家人有了嫌隙。」
自從若溪嫁過來,臨風居裡發生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從失去那個孩子,到胡大夫一家慘死,這些都讓宜宣明白了一家人相互信任的重要。
眼見兒子、女兒一天天長大,逸竣的性子又內向的厲害。如今逸竣做大皇子的陪讀,他又被冊封成了世子,多少人暗中伺機而動。若是他們一家人不能彼此信任團結,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所以宜宣才會借大骨湯說出這樣一番話,逸竣是個聰明孩子,他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父親教訓的是,兒子知道了。」逸竣聞言趕忙答應著。
旁邊的菲虹眼神閃爍了起來,低下頭吃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家四口吃罷飯,若溪又去給孩子們餵奶,等到兩個孩子睡著天色已經晚了。
等到若溪回到房間,就見菲虹正在等自己。
「母親,今晚上我想跟您睡。」菲虹見了撲過來抱住她,使勁吸了幾口氣,「母親身上的味道好香,好久沒聞到了。」
若溪輕輕摸著她的頭,吩咐桂園道:「你請二爺今晚宿在小書房,我們娘倆要說說體己話。」
桂園聽了趕忙下去,宜宣聽了心裡不情願,可又沒有什麼法子,只好委委屈屈的在小書房睡下。
若溪帶著菲虹一起去泡澡,母女二人在浴桶裡玩得不亦樂乎。浴桶裡放了很多花瓣,還有若溪自製的沐浴露,菲虹捧起一手的泡泡吹得到處都是。
「別淘氣,泡泡落到地上會很滑,小心一會兒出去摔跤。」若溪一邊用毛巾擦著她的小胳膊,一邊寵溺的說著。
菲虹突然轉身抱住若溪,有些委屈的說道:「母親好久沒和菲虹一起洗澡了。」
「傻丫頭,原來是存了這樣的小心思,難怪我瞧著你偶爾奇奇怪怪的。」若溪生下雙胞胎,凡事都要親力親為,自然是有些分身乏術,對菲虹的關注比之前少了很多。出了滿月,她似乎已經開始適應這樣的日子,再加上孩子們不鬧形成了規律,她這才輕鬆起來。
菲虹不對頭,她隱隱感覺出來,所以今晚上菲虹要跟她睡,她便痛快的答應下來。
「弟弟妹妹還小,連飯都吃不好,母親自然要多照看一眼。等他們長大了,就要你幫忙帶著了。」若溪把皂角抹在菲虹的頭上,輕輕的揉搓著,「你們四個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傷到哪一個都疼!女孩子長大了會有自己的小秘密,眼下你還願意跟我一起泡澡,估計用不了兩年就該往出攆我了。等你以後有了自己心儀的男孩子,越發把我這個母親拋到腦後去。到時候失落難受的人就換做我了,想想就覺得淒涼。」
「母親~」菲虹滿臉通紅,「我哪有小秘密,哪有什麼心儀的男孩子?」
「慢慢都會有的,對了,還會有一大堆心儀我寶貝女兒的男孩子!你長得這樣可愛,沒有男孩子喜歡才奇怪呢。」若溪笑呵呵的說著,看著菲虹的小臉蛋成了大紅蘋果,忍不住狠狠親了一口。
「哪裡有母親這樣打趣自己的女兒?」菲虹撅著嘴巴,剛剛的害羞漸漸褪去,「我才不要什麼一大堆心儀的男孩子,弱水三千隻取一瓢,他也只能有我一個,就像父親和姑父一樣!」到底還是小孩子,在不設防的人面前很容易就說出心裡話,還是這般的肆無忌憚。
「撲哧~」若溪聞言笑起來,撈起浴桶裡的水瓢,舀了一瓢水沖洗她的頭髮,「好,只取一瓢!以後你洗澡都只用這一瓢!」
「母親~」菲虹扭著腚撒嬌。
洗了半晌才算是洗完,母女二人穿著同樣花色的棉睡衣打裡面出來。屋子裡放了兩個暖爐,被子裡塞了湯婆子,暖烘烘的一點都不冷。
臨睡前若溪還要再去哺乳一次,把兩個孩子餵飽,她們就能安睡一整夜。
她把自己和菲虹的頭髮都擦乾,躺在床上摟著菲虹給她講故事。小時候若溪講得都是童話故事居多,眼下菲虹聽得差不多了,而且她的心智早就成熟了許多。若溪便揀些成語和哲學小故事講給她聽,卻並不解釋,讓她自己去感悟體會。
不知道若溪講了多少個,菲虹慢慢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她便睡著了。
若溪把她的胳膊放進被子裡,愛憐的輕撫她的臉頰。別看這孩子平日裡嘻嘻哈哈,可最敏感不過。她先是失去慈愛的嫡母,後又失去血脈相連的生母,心裡肯定留下了創傷。她對於親情有超乎其他孩子的渴望,又是那般的害怕失去。
這段日子確實是自己忽視了她的感受,若溪心裡有些自責,低下頭在她的額上輕輕親了一下。
「好好睡上一覺,明天醒來會是美好的一天。」若溪輕聲說著,瞧瞧下了床去看孩子們。
奶娘正在給孩子們換尿布,看樣子是又尿了。她先把逸然抱起來,這小子最急餓得也快。晚上最後一次餵奶時間最長,直到逸然打挺掙扎,若溪這才把他豎起來靠在肩頭輕拍後背。聽見他滿足的打出飽嗝才作罷,把他放下又喂菲怡。
兩個孩子吃飽喝足,很快就睡著了。若溪又輕聲叮囑了奶娘幾句,這才回房。
她見小書房還亮著燈知道宜宣沒睡,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誰?」宜宣的聲音裡似乎有些不悅。
若溪聞言笑了,轉過屏風回道:「誰敢不敲門便進來,你緊張什麼。還是方才有佳人投懷送抱,可惜你沒看上眼,所以才惱羞成怒了?」
宜宣聽見是若溪的動靜,忙放下手中的書迎過來。他環住若溪的腰,攥著她的手,有些皺眉的說道:「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手凍得冰涼。暢春怎麼不跟著?連個手爐都沒預備下。」
聽見他囉哩囉嗦,若溪無奈的笑了。別看這宜宣在人前喜歡板著一張臉,惜字如金,私下來卻是個愛囉嗦的小老頭。尤其事關若溪,便越發的成了話癆。
她把手伸進宜宣的懷裡,「從上房到廂房才幾步遠的地方,我的手腳一到這時候就冰冷,其實我並不覺得涼。」
宜宣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輕輕的搓著她的腳。
「孩子們吃飽都睡了?菲虹那丫頭呢?怎麼突然吵著要跟你睡?」宜宣一連串的問著。
若溪笑呵呵的說道:「然兒、怡兒剛剛睡著,菲虹也睡下了。菲虹打小就喜歡跟我撒嬌,可自從懷了身孕倒是對她疏忽了。難得她過來跟我一起睡,我們娘倆剛好說說體己話。」
「反正菲虹也睡著了,你就別走了。」宜宣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瞧著若溪,手順著她的腳往上摸。
若溪覺得有些發癢,一邊笑著一邊躲閃,「別鬧,一會兒菲虹醒了看不見我會著急。你還沒回答我方纔的問題,是不是有人投懷送抱了?」
宜宣聞言一皺眉,還真是被若溪說中了。因為雙胞胎的降生,若溪打外面買了幾個粗使丫頭進來。平日裡這幾個丫頭就在後院負責洗涮,在沒通過考察之前連廚房都進不得。若溪還特意吩咐人時刻注意她們的動向,她這裡可不留包藏禍心吃裡扒外的東西!
只是新來的這幾個小丫頭初來乍到,光是耳聞一些二奶奶的厲害,見到若溪平日裡總是笑瞇瞇,心中覺得傳言未必可信。
其中有個叫小梅的丫頭,自覺長得有幾分清秀,心高氣傲總想著攀高枝。她見宜宣儀表堂堂早以芳心暗許,又見若溪坐月子不能侍候,宜宣不去姨娘房裡,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心裡越發的活泛起來。
今個兒晚上她知道宜宣獨宿小書房,便動了勾引的念頭。她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摸到小書房。
這小書房一直是禁地,丫頭當中除了桂園旁人進不得。到了晚上就連桂園都不敢隨便進去,隔著一個門就是若溪的臥房,她可不想沒眼力見的攪了主子的好事。
宜宣聽見有人推門進來,滿心以為是若溪,正奇怪她怎麼不走屋裡的門。怎知進來個臉生的小丫頭,一看她的樣子宜宣便明白了幾分。這等不知道斤兩的狐媚子豈能留下?不等她說上一句完整的話,宜宣就已經面沉似水了。他喚來桂園把這丫頭捆到柴房,明個兒就打發出府!
他把事情的原委細述了一遍,納悶地問道:「你怎麼一下子就猜了出來?桂園那丫頭告訴你了?」
「今晚上是暢春侍候,我可沒瞧見桂園。不過那丫頭的膽子越發大了,出了這等事竟敢不回稟,趕明個兒我連她一塊打發出去。」若溪輕聲罵著。
他聽了趕忙回道:「是我囑咐她別說,想著明個兒悄悄把那賤婢打發就得了,免得你跟著惱火。你剛剛出滿月,不能動怒,不能思慮過重。那丫頭對你可是一百個忠心,若不是惦著你的身子,怎麼會輕易就聽我的話?既然不是桂園說得,你怎麼會知道?」
「我一進來就聞到一股子胭脂味道,俗媚低級,別說是我,就連桂園幾個都不屑用。」若溪篤定的說著,「大半夜屋子裡有暗香浮動,這不是典型的佳人投懷送抱嗎?你倒真是不解風情,把如花的人捆起來關在柴房。」說罷捂著嘴巴輕笑起來。
「好啊,你還打趣我!」宜宣伸手在她身上瘙癢,若溪笑成一團滾到他懷裡。
看著她巧笑的模樣,宜宣心裡麻酥酥的。他低下頭噙住若溪的紅唇,貪婪的吮吸起來。
他的手漸漸不老實起來,若溪微喘著推開他,面色潮紅的說道:「我要回房了,你老老實實的乖乖睡覺。若是誰再膽敢過來勾引,你就給我打出去!你這裡裡外外都是我的,不許其他人覬覦!」若溪霸道的宣佈自己的所有權。
宜宣倒是樂於見到她這副模樣,覺得一股子滿足得意。
「好,都是你的。別說里外,就是這上下也都是你的。」他壞笑著說道,攥住若溪的手順著自己的胸口一路向下,最後停在小腹下面。
炙熱跳動讓若溪面紅耳赤,她趕忙丟開手罵道:「都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還沒個正經,再過幾年要做老公公的!」
「做老公公怎麼了?就不能跟自個的媳婦恩愛了!你瞧父親,現在眼裡還有誰?」宜宣笑呵呵的說著。
若溪也不理睬他,再這樣膩歪下去,今個兒晚上她都別想回臥房了。
「溪兒,明個兒咱們要進宮去謝恩,你早點睡吧。」宜宣不捨的放開她,又在她的臉上使勁親了一下,拉著她的手送到門口,看著她推開門進了臥房才悵然的回到床上。
若溪進了臥房,見菲虹睡得香甜。她也上了床,摟著菲虹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若溪就起來了。她要和宜宣進宮向皇上謝恩,早上得把孩子們餵飽,還要把奶擠出來備用。萬一她不能盡早趕回來,孩子們餓了好吃。
如今她是正四品的誥命,進宮謝恩要著品級服。圓領右衽織雙鳳及折枝雜寶花緞補服,布腰織折四合雲花緞長裙,底色以褐色為主,上面繡著繁複的圖案,莊重華麗貴氣逼人。雖然顏色老氣,可穿在若溪身上卻有一股子大氣脫俗的感覺,越發襯得她唇紅齒白肌膚水嫩光滑。
宜宣見了移不開眼珠,見桂園捧了大氅過來,忙接過去親手給她披上。
「快去拿個手爐過來,今個兒天冷。」宜宣拉著若溪去給老太君等人請安,稟明了要進宮謝恩的事。
老太君囑咐了幾句,生怕誤了時辰,很快就放二人出府了。
夫妻二人乘著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這是若溪第二次進宮,可心境卻大不相同。上次她裝成小丫頭偷偷進宮,偶遇惠妃差點出亂子,現在想起來似乎是上輩子的事了。如今她是堂堂的世子夫人,進宮面聖再不用畏畏縮縮生怕被人認出來。
進了宮門夫妻二人換乘轎子,到了儀門步行入內。有小太監一路引著,到了乾清宮門口見到總管徐德海在外面候著。
「奴才見過定伯侯世子,見過世子夫人。」他笑呵呵的迎上前見禮,語氣客氣謙卑。
他是宮裡的乾清宮的總管,是皇上跟前信得過的人,多少大臣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宜宣忙拱手還禮,回道:「勞煩諳達在此等候,辛苦了。」
「世子言重了,皇上正在御書房候著,二位請隨奴才來。」說著他前面帶路,宜宣瞧了一眼若溪緩步跟上。
他倒是沒少進宮面聖,只是怕若溪心裡緊張。可在宮裡他又不敢太隨性,瞧見若溪鎮定自若稍微安下心來。
每走幾步,他便偏頭瞧一瞧若溪。感覺到他的擔憂,若溪朝著他笑了一下,還趁著沒人注意瞧瞧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兩個人穿的衣裳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袖子都寬大的厲害。宜宣眼見徐德海在前面帶路不回頭,他便偷偷牽住若溪的手,袖子忽扇忽扇,倒看不出來。
「定伯侯世子,世子夫人韓氏求見皇上。」到了御書房門口,徐德海高聲唱喏。
二人冷不丁嚇了一跳,慌忙把手鬆開,隨即悄悄對看了一眼忍不住想笑。
御書房的門被打開,二人趕忙低頭垂立,聽見一聲「傳」才一前一後進去。
若溪第一次面聖,唯恐會出差錯,她錯後半步緊隨在宜宣身後,凡事都跟著他學。
她瞥見宜宣站定跪下,便跟著跪下來,和著他的聲音給皇上請安。
「平身吧。」皇上的聲音明亮爽朗,聽起來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她隨著宜宣站起身,並不敢抬頭亂看。只聽見皇上又說道:「世子夫人抬起頭來,朕對你倒是一直有些好奇啊。」
若溪聞言心下一緊,這論及君臣,她是臣子的媳婦;論及親戚,她是皇上小舅子的媳婦,皇上怎會如此輕狂?
不過皇上旨意她不敢不從,忍住心中的不悅微微抬起頭來。她不敢直視皇上的臉,視線停留在皇上頸部以下。皇上的肩膀很寬闊,應該是個略顯魁梧的人。他的手指乾淨,骨節粗大,不是個嬌生慣養四體不勤之人。聽說皇上武藝高強,身為皇子的時候就在軍中歷練過一年。
看到、想到這些,若溪心中的不舒服立即減輕了幾分。她相信皇上是位明君,不然自己的夫君、公公就不會忠心耿耿了。
皇上端坐在龍椅之上,細細朝著下面打量。只見面前的人亭亭而立,絲毫不見半點慌亂卑微,更不見一點的獻媚奉承之色。她的眼神淡定中透著幾分堅持,週身散發著不容褻瀆的氣息,讓心懷不軌的人心生自慚。
這股子氣息反而比她的容貌更吸引人,而且越發的讓人想要接近探究。
這宮裡面最不缺少的就是美人,燕瘦環肥什麼類型的都有。可眼前的若溪卻讓皇上眼前一亮,不由得羨慕宜宣好福氣。人家都說長得嫵媚的女人清純不了,氣質出塵的又不夠漂亮,可這幾種矛盾體卻在若溪身上被很好的融合了。
她的身體雖然掩蓋在寬大的衣裳中,卻在她進來時的行動間顯出凹凸有致。動起來性感撩人,可站著不動卻讓人覺得是空谷幽蘭,明明就在眼前偏生讓人覺得似不能褻瀆的女神。一時之間,皇上竟想不出合適的詞句來形容她。
若溪感覺到皇上的目光一直流連在自己身上,那裡面有探究、驚艷,卻沒有她厭煩的炙熱和**。女人的第六感就靈,皇上看她的眼神絕對是一個男人的目光,不過不關乎色情和男女之情。
一旁站著的宜宣見到皇上盯著若溪瞧,心裡立即不舒服起來。他輕咳了幾聲,說道:「臣特意帶著賤內進宮,謝皇上冊封世子之恩。」
皇上聽見他的動靜,這才收回眼神,眼中帶笑的瞧著他。
「朕聽說你娶了位秀外慧中的好夫人,今個一見覺得傳言不可信。」皇上又瞥了若溪一眼,「世子夫人是個難得的妙人,一個秀外慧中豈能描述?若是讓朕說,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拂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恐怕洛神見了夫人,也會羞愧的掩面自愧不如了。」
宜宣聽了臉變了顏色,若溪見狀忙說道:「皇上謬讚,臣妾蒲柳之姿不敢妄想比洛神。別說這宮裡的娘娘,就是宮女都比臣妾大方得體。」
「呵呵呵。」皇上聞言竟笑起來,「上次菲虹那丫頭來曾說過,她母親教導她要以真性情面對朕,還說皇上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只要以長輩之禮代之即可。朕一直就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竟能有如此的氣度胸襟。可讓朕萬萬沒想到,朕想以真實的喜惡待之,你卻滿嘴的場面話。難不成菲虹的母親另有他人,還是你們夫妻覺得朕虛偽,才這般回應?」
「臣惶恐!」宜宣聽罷趕忙跪下,若溪也跟著跪下來。都說聖心難測,果然不假。她摸不透皇上的性子,不敢再隨意說話。雖然皇上在笑,卻讓若溪感覺不出裡面的喜怒。眼下若溪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喜怒不形於色,什麼叫做腹黑,皇上是箇中高手啊。
「沒事就惶恐,難不成朕是專門嚇人的老虎?」皇上皺著眉頭說著,「方纔你們兩口子在門口拉拉扯扯眉來眼去的,以為朕沒看著?這會子倒裝的規矩起來,都在朕面前演戲!」
宜宣和若溪立即尷尬起來,沒想到在門口的小動作被皇上看了去。聽皇上的語氣似乎有些生氣,二人相互瞧了一眼,跪著不敢起身了。
「你們還真是喜歡眉目傳情。」皇上的聲音裡帶著笑意,「快點起來吧。」
二人謝過起身,若溪壯著膽子瞄了皇上一眼。她見皇上天庭飽滿鼻頭略微有些肥大,滿臉帶著正氣,便知他不是個心術不正之人。
碰巧皇上正在瞧她,二人的視線撞在一起,若溪先是一怔隨即淡淡的笑了一下。
皇上倒是有些意外,一來是沒想到她竟敢直視自己,二來是沒想到被發現之後她竟然還能淡定的笑。
「果然是個奇女子!」皇上笑著點頭說著,絲毫不理會宜宣越發變得難看的臉。
他和宜宣打小就一起長大,可自從他登基成了皇上,宜宣在他面前就沒了之前的推心置腹。他總是試圖激怒宜宣,那張一成不變的臉他看夠了!
眼下可算逮住整宜宣的機會,皇上突然玩心大起,自然是不肯輕易放過。
「皇上,微臣不敢打擾皇上太多時間,容微臣帶著賤內告退!」宜宣的臉黑得像鍋底,若不是眼前人是皇上,他恐怕早就揮拳上去了。
「不打擾,朕很喜歡跟世子夫人說話。」皇上笑盈盈的瞧著若溪。
宜宣聽了臉色頓時煞白,又迅速漲得通紅,裡面還透著鐵青。看著他的臉跟調色板一樣,皇上的心情越發的舒暢起來。
「皇上,賤內是臣子的妻子,也是您的兄弟媳婦,您怎麼能說出這般輕狂的話來?」宜宣徹底怒了,站起來瞪著皇上質問道。
「放肆!」皇上猛地一拍龍案,面沉似水眼神變得暴戾起來。
宜宣見狀一撩袍子,直挺挺跪下說道:「臣冒犯皇上龍威,請皇上罷免臣的世子一職,讓臣和賤內永世不能面聖!」
若溪聞言無聲的走到他身旁,也跟著直挺挺的跪下。夫妻同心,她自然要隨在宜宣身旁,不管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事已至此,宜宣再無顧忌,大大方方的拉住她的手緊緊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