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侯府洗三的日子,賓客往來絡繹不絕,本來只是直系親屬過來觀禮。不過侯府嫡系就三房,嫡親旁支還有五房,再加上表親、姻親,小小的聽雨閣都快裝不下了。
老太君特意給孩子打造了全套的金飾,金項圈下面墜著長命百歲鎖,手腕、腳腕都套著赤金的鐲子。怕孩子戴著沉,特意做了鏤空處理。做工精緻圖案新穎,一看就不是一般首飾鋪能打造出來的樣式。
眾人再打量這屋子裡的擺設,看看若影通身上下的氣派,不由得暗道這孩子似乎很受重視。不過想來也是如此,侯府三房,長房長孫身體有疾,眼下可算是得了健康的大胖小子,豈能不令人高興?
雖說這孩子生在妾室肚子裡,可貴妾到底是不同。生,名字在族譜上寫著;死,牌位要跟進祠堂。生養的孩子雖比不得嫡出,卻也不是一般庶出能企及的。
若溪見若影精神很好,除了奶娘餵養其他時間都抱著孩子不撒手。看著她臉上浮現的慈愛神情,若溪略微放心了些。最起碼她打心眼裡接受了這個孩子,疼愛這個孩子。有了孩子作為生活寄托,想來她會想開很多事情吧。
一旁的田氏笑呵呵的招呼親戚,臉上絲毫看不出半點不悅。可她的眼睛在掃過若影懷裡孩子的時候,還是有一抹恨意閃過。
她拜託母親尋了個海上方,一直在按時服用,可卻未看見半點效果。本來那個方子最多只能用三個月,若是懷不上就不能再用。可是她被若影抱回孩子的事情刺激到,這兩日不僅繼續用還加了份量。
眼下若影正在月子裡不能侍候,她要抓住這個機會趕緊懷上。等她生下男孩,看若影還怎麼得意?
晚間,她知道宜浩在若影那裡看孩子,便帶著丫頭過來了。她嘴上說是過來看看下人侍候的可周道,其實就是過來找宜浩。
若影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不過她對宜浩的心已經死了大半,眼下眼中心裡只有孩子。她絲毫不挽留,還一副唯恐宜浩留下影響孩子睡覺的樣子。
在沒見到孩子之前,若影是百般的折騰胡鬧,宜浩被她折磨的身心俱疲,心裡那點兒愧疚早就被磨得所剩無幾。倒是田氏這段時日體貼溫柔,宜浩對她談不上感情,卻也多了些親近和尊敬。
他見若影對孩子非常上心,便放心跟著田氏去了。田氏早就在房裡備下了酒菜,一邊陪著吃酒一邊說話。
她有心討好宜浩,自然是撿好聽的話說。她一會兒詢問給孩子起什麼名字,一會兒又說弄什麼下奶的吃食給若影。
宜浩聽了笑著說道:「難為你這樣上心,我還怕你見了那孩子心裡不舒坦呢。」
「妾身心裡自然是有些難受,能為爺生下孩子是妾身一直以來的願望。眼下見到妹妹生下又白又胖的兒子,心裡的苦楚誰能體會的到?可是一想到那孩子是爺的血脈,妾身心裡便沒了疙瘩。
不管怎麼樣,他還叫我一聲嫡母,就沖這個妾身也要厚待孩子。妾身沒有福分給爺延綿子嗣,好在有妹妹在,不然就讓爺陷於不孝了。這樣一想,妾身還要加倍善待妹妹才是。」她邊說邊垂下眼簾,眼中轉著晶瑩的淚水。
宜浩高興晚飯時已經喝了幾杯,眼下又是幾杯酒下肚,見到田氏如此體貼賢惠心裡甜滋滋的。田氏在燭光下微微垂頸,眼泛微紅,竟比往日多了幾分惹人憐惜的味道。
他抓住田氏的手,心裡暗自歎口氣,說道:「有賢妻如此,爺應該滿足了!」
「妾身哪裡稱得上是『賢妻』,爺不喊妾身『妒婦』,妾身就阿彌陀佛了!況且妾身嫁過來快兩年,肚子卻半點動靜都沒有,妾身愧對侯府列祖列宗!」田氏有些傷心的回著。
宜浩拍著她的手安慰道:「別心急,孩子早晚都會有得。」
「爺,妾身真想有個孩子。」田氏滿臉的期待,又藏著一絲害羞,「天色已晚,不如讓妾身服侍爺歇了吧。」
宜浩聞言點點頭,到了床上分外的溫柔起來。田氏有意勾引,越發的逢迎遷就,兩個人竟破天荒的梅開二度。之後接連幾日,宜浩都宿在上房,跟田氏的感情越來越融洽起來。
孟闊的傷勢痊癒的很快,已經能下床活動了。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神醫只留下「汝去也」三個字就消失了。
晚瑕不好再留下來侍候孟闊,只好回府,這邊找了丫頭、婆子侍候。孟闊孤身一人早已經習慣,況且他在宮裡也好,在軍隊中也罷,哪裡用千嬌百媚的小丫頭侍候過?他把丫頭全都打發回去,只留下幾個婆子服侍,晚瑕知道越發的安心起來。
皇上聽說他傷勢大好,便宣他進宮覲見。在大殿之上封他做正三品的火器營翼長,賜三眼花翎,府邸一座,黃金萬兩。皇上又聽說他和晚瑕的事情,一高興竟親自賜婚,婚期就定在三個月後的五月十九。
消息傳到侯府,若溪忙去給晚瑕賀喜。一進屋,見到她正坐在榻上繡花呢。
「四妹妹忙著做嫁妝呢?」她打趣著笑著過去問道。
晚瑕聽了忙紅著臉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來回道:「二嫂子一來就拿我開心,以後再不理睬你了。」
「咱們姑嫂這般隨意說話滿打滿算也就三個月,過了這三個月你就是孟夫人了。」若溪過去拉住她的手,「說正經的,我心裡真為你感覺高興。你和孟大人是苦盡甘來,往後的日子一定會順風順水幸福美滿!」
晚瑕聽了眼神一閃,見屋子裡並無外人輕聲說道:「都說這男人的話不可信,尤其是一朝飛上枝頭的男人。原來他無權無勢,在父親面前發誓不會娶妾室。可眼下他成了正三品的大官,又得了皇上御賜的三眼花翎,誰知道他心裡怎麼想?
其實這娶不娶妾室不過是個說法,屋子裡的丫頭都拽上床又能如何?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養個外室,我又能怎麼樣?不瞞二嫂,這幾日我心裡不踏實。不知道他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他!」
「幸福來得太突然,心裡總有種把握不住的感覺。」若溪能理解她的焦慮,笑著安撫她,「孟闊的官做的再大,也打不過侯爺去。即便是看在咱們侯府的勢力,他斷然不敢造次!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他被震懾,而是他發自內心的遵守約定。
他為了能娶你,不惜一切遠赴胡州剿匪,把生命都置之度外。可見他對你的心是百分之百的真,不容置疑。你為了他苦求神醫,做了這輩子都沒做過的事,對他的情意天地可見。
在我看來,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即便是老天爺都捨不得讓你們分開。若是這樣的真情因為名利而改變,這世上恐怕沒有什麼情感可以相信了!
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擔保孟闊不會變心。只是這夫妻之道在於經營,要懂得馭夫,懂得給愛情保鮮才能百年好合!」
「馭夫之道?難怪二哥到了嫂子面前半點脾氣都沒有。嫂子快教教我!」晚瑕聽了迫不及待的追問起來。
若溪故意逗她賣起關子,張羅著要喝茶水,說是嗓子干了。晚瑕巴巴的倒了一杯茶過來,又吩咐丫頭上點心。
她喝了一口熱茶,瞧見晚瑕滿臉的急切,這才慢聲細語地說道:「夫妻之間無非是尊重、信任和寬容。若是能做到這六個字,便沒有不合的夫妻了!只是孟闊是個粗人,半輩子都是舞刀弄槍,讓他說些貼心的話怕是難。女人又都喜歡聽那些甜言蜜語,你這心裡肯定會覺得他不夠貼心。
不過越是這樣的粗狂的人越是容易懂,他們心裡想得和嘴上說得半點不差,不會跟你耍心機隱瞞些事情。我冷眼瞧著,孟闊是個真漢子,旁人對他有一分好,他恨不得回報十分。這個性子好是好,可是容易被人利用。尤其是有女人對他好,他就越發的不會拒絕了!」
「那如何是好?」晚瑕一聽急了,她怕就怕孟闊受不了外面的誘惑。都說這家花沒有野花香,孟闊相貌堂堂是京都新貴,指不定有多少不正經的女人惦記著呢。
孟闊是不錯,可也沒晚瑕想得這般搶手。只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她又胡思亂想罷了。
若溪聽了捂著嘴巴笑起來,晚瑕這才反應過來她在打趣,紅著臉扭過身子不住的擰著手裡的絲帕。可她對這些話倒是真往心裡去了,若溪瞧得明白。
「傻妹子,再好的夫君也要調教,不然指不定讓誰得了便宜!」若溪伏在她耳邊輕語起來。
晚瑕聽得仔細,輕咬著嘴唇問道:「這能行嗎?」
「有什麼不行的?你二哥去畫扇樓那樣的地方你不是不知道,現如今他連邊都不沾。女人要寬容、大度、溫柔不假,可原則性的問題不能讓步!你要告訴他自己的底線在哪裡,不能越雷池一步。
都說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可哪個女人不想擁有完整的夫君?不過是被這世俗壓迫的不敢出聲,一肚子苦水只能往下嚥。主母暗中壓制小妾,妾室背地裡陷害主母,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一個臭男人!要依著我,讓男人也三從四德,這內院就清淨太平了!」
晚瑕雖然知道若溪腦子裡有不少新奇的想法,不過還是被她的觀念嚇到了。她怎麼會有這樣驚世駭俗的念頭,若是被那些男人知道恐怕會認為是天之將亡的表現吧。
看著晚瑕瞪著驚恐的眼睛,若溪忍不住笑了起來,「看把你嚇得,被禮數約束的上不來氣,連想想都不敢了?我不是教你做悍婦,只是想告訴你,男人女人都有相同的情感,尤其是夫妻雙方更應該是平等的。男人在要求女人忠貞不二的同時,也要潔身自好,這樣夫妻的感情才能越發的和睦。
孟闊既然已經說出不納妾的話來,你何不讓他徹徹底底的只屬於你自己?其實你心裡是這樣奢望的,只是不敢多想罷了。愛情的世界裡從來都是兩個人,多一個就會擁擠。你們是因為愛而走到一起,又彼此相互付出過,所以不難!」
晚瑕聞言滿臉的期待,她怎麼會喜歡孟闊去外面花天酒地?怎麼會接受孟闊的身體被其他女人碰觸?正如若溪所言,她不過是在乎那些禮教,有些事不敢去想,覺得是奢望。眼下若溪的一番話把她深藏在心裡的**勾起來,她想試一試。
她親眼見到冰山二哥被二嫂收服,眼裡心裡只有二嫂一個人。自從二嫂嫁過來,臨風居的旁人都成了擺設,風月場所更是連去都不去。中午乖乖回來吃飯,晚上從不在外面過夜,只要是二嫂說得話都奉為聖旨。連二哥這樣的人物都有這麼一天,晚瑕似乎看見了希望。
「二嫂,你再教我幾招。你是怎麼把二哥治得服服帖帖的?」她央求著說道。
若溪聽了笑起來,「你看見我治你二哥了?不過是他不跟我計較,凡事都讓著我罷了。怕老婆就是愛老婆,要讓男人愛上你,他才會掏心掏肺的對你好。孟闊已經愛上你了,以後你要做的就是給這份愛情保鮮!
明個兒開始你跟我學下廚,想要綁住男人的心要先綁住男人的胃。我再準備幾件漂亮的睡衣,等到你洞房的時候穿上,準把孟闊迷得七葷八素!呵呵呵呵。」
一時之間晚瑕被說得暈乎乎,什麼抓男人要抓胃,要為愛情保鮮,又要穿什麼睡衣。她哪裡聽過這麼多新鮮事,不過心裡對若溪非常信任,便堅定的點點頭。
第二天,她便去臨風居報道。若溪揀一些西式點心和菜式教她,要保證外面吃不著才行。雖說晚瑕從未下過廚,不過學得倒順手。若溪讓菲虹也在一旁瞧著,她是個吃貨,對這些分外的感興趣。
不出三日,菲虹竟也學會一道甜點。做好了晚飯的時候端出來,宜宣嘗了直說好吃。
大家閨秀每日都學琴棋書畫和紅女,甚少有人學習廚藝。想來是廚房髒亂,又是火又是刀,大姑娘出入有些危險。不過若溪卻覺得廚藝很實用,居家過日子誰能每天都詩情畫意的。
若溪又畫了幾套睡衣,性感、可愛、鄰家、宮廷每種風格各一套。這些睡衣可不能拿到外面的裁縫鋪做,讓旁人瞧見要說傷風敗俗的。好在桂園手巧,只要有樣式便能做出來。
她把晚瑕喊過來量體,晚瑕見了那些圖紙羞得滿臉通紅。
「嫂子,這衣服能穿嗎?怎麼瞧著像蚊帳,瞧瞧這面料,怎麼比窗紗還薄?這要是穿上了,那裡面不就瞧得一清二楚!使不得,使不得!」她連連搖頭。
「又不是讓你穿到外面去,怎麼使不得?」若溪給她洗腦,「我跟你二哥洞房花燭的時候就穿了一套,他至今還惦記著呢。這睡衣不要常穿,偶爾福利一下會增進情趣。再老實的男人肚子裡都有幾根花花腸子,他一准喜歡!別害臊,對著自個的夫君怕什麼?」
晚瑕聽說她穿過,抵制的心理少了些。可一想到要在孟闊面前穿成這樣若隱若現的模樣,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嫂子,他會不會把我想成是那種女人?」她遲疑著問道。
「哪種女人?」若溪聽罷笑起來,伏在她耳邊輕語著,「這男人嘴上不說,心裡卻都希望有個懂情趣的娘子。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白天是貴婦,晚上是蕩婦!」
「嫂子!這都是什麼混賬話?」晚瑕聞言跺著腳捂著臉跑了,若溪見狀笑起來。
轉過天,晚瑕依舊過來,見到桂園裁剪衣服還過去瞧。若溪見了知道她是接受了,不過卻不敢再打趣,唯恐她一害羞不肯穿就白做了。
若溪每日在府裡忙活,幾乎是足不出戶。進了三月,茹茹打發人送來了一張請帖,請她過府賞花。
一晃她們有幾個月沒見,若溪痛快的答應下了。
隔天,她跟侯夫人打了招呼,帶著暢春往馬府去了。眼下陽曆進了四月,正是百花爭相開放的時候。一進馬府的花園便見到一片奼紫嫣紅,不遠處成片的鬱金香更是漂亮。
這鬱金香應該原產在土耳其、地中海一帶,後來傳入荷蘭,到了中國是唐朝的事情。也有一種說法,鬱金香原產在中國的青藏高原,後來中世紀十字軍東征,曾到過中國的西北地區帶走了鬱金香的種子,因此傳入土耳其和荷蘭。
不過不論是哪一種,都說明鬱金香的原產地不在京都。侯府不曾有此花,若溪在其他府上也未曾看過,不知道這花是如何進了馬府的園子。
茹茹正在翹首企盼若溪的到來,見到她來忙迎上前,拉著她的手往園中央的碧波亭去。那裡已經坐了幾位夫人,都是若溪認識的熟人。眾人打過招呼都坐下來,丫頭端了茶點侍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