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天,苟二根確實悶悶喝下不少洋酒,終於,頭暈目眩地發作麼?
胃裡沸騰,胸口酸脹,五臟六腑彷彿縮成一團,整個被生生挖掉!
他伸手撥了撥趙秀玉粘在臉上的頭髮,重複一遍:「我們分手吧。」
姑娘嚇得牙齒打架,瘦弱的身軀止不住顫抖,甚至每一寸皮都在發癢:「根哥……」她感覺自己又做噩夢,絕不能相信……要說天底下,最捨不得自己的男人應該是苟二根,她只知道,自己就快和這個男人結婚了……除了苟二根,趙秀玉不懂要到哪兒去找第二個老公:「你咋渾身都是傷?!」
「不用你管。」苟二根鬆開女人,準備收拾收拾趙秀玉的東西……環顧這十幾平米的隔間,卻早已經被趙秀玉清理得乾乾淨淨,她所有行禮都整整齊齊地躺在破櫃子上,隨時可以拎包離開……
「根哥……」趙秀玉關上門,從背後緊緊抱住苟二根:「到底怎麼啦?有什麼事直說好嗎?從去沙建總部報道那天起,你整月整月的杳無音訊,你知道我多害怕……你怎麼能不聯繫我呢……」
「老子調去大宅子裡做工了……」苟二根一把扯掉女人的手臂,從灶台角抽出一包煙,燃起一根叼在嘴上,鄉巴佬似的張開雙臂比劃個圓:「那麼大的別墅,哼,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見識的。」
「你有出息,真好,你爹該多高興啊?我們努力掙錢,搬到城裡來,村裡誰不羨慕咱……」
「趙秀玉,你有個屁錢……這幾年,我家給你家貼了多少?!你家給我家出過一分嗎?!」
有些嘲諷掛在更年期婦女嘴巴上殺傷力不大,男人一說,實在令趙秀玉心寒……即使是事實即使苟文英天天嘮叨她弟弟……找了個沒本事的媳婦!苟二根也從未如此抱怨過,反而以幫助老婆,養活老婆為榮幸,承擔男人「應該」承擔的責任……今回這種「抱怨」是他第一次口不擇言。
「苟二根,你講話可得憑良心……我幫家你做了多少事啊?!那段時間,你奶奶腿不好,我還天天給她按腳……」趙秀玉委屈得渾身發涼,束手無策:「別說你根本沒娶我……你在城裡幹活,常常是小半年連個影子見不到,我都一個人……你去打聽打聽,能做到我這樣的女人有幾個?!」
可惜她語氣過於溫柔,反而像「邀功」似的猥瑣……搬上檯面的恩情,往往容易變質……趙秀玉又太在乎眼前的男人,所以連吵架都沒什麼底氣,一激將,反而讓苟二根抓准她的暗潮洶湧。
「我們分手,你正好去嫁個有錢人,讓他供著你。」苟二根猛吸一口煙,閉眼。
(2)
砰!!!
趙秀玉跌坐在床上,到底出了什麼事?苟二根肯定能明白自己不是這種意思……
如此涼薄冷酷,根本不是平時那個,粗苯,但踏踏實實的男人……
——這聰明的姑娘,果然意識到反常,一切都太反常!
「根哥,我不會一直吃閒飯的,我馬上就去找工作,不會就學……你說的陳畢升印刷廠,我已經去看過,小鳳娟老公朋友的服裝廠我也去看過……一月能掙兩千多!」隨即,趙秀玉拉起墊被,拿出倆白盒:「看這兩部3g手機……非常先進,可以看視頻買東西的那種,是我爹送給咱們的……」
「……根哥,這是號碼……以後我會每天聯繫你!」趙秀玉越說越激動,直接操作起來:「隔壁李大姐幫我們申請了兩個qq……現在人都玩它,還能上什麼信……等等,我錄給你聽,免費的!」
「秀兒!」苟二根心臟絞痛,他深深凝望眼前的村姑,趙秀玉穿著玫紅白格紋襯衫,看著比歐騰家隨便一個女人都土,和自己一樣……但這樣的秀兒,卻是那麼清純可愛!苟二根垂下頭觀察她買的兩部手機,國產,超薄,超大屏,100%山寨機……這土包子由衷感歎比歐騰家的小蘋果更霸氣。
「根哥,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趙秀玉使出渾身解數,好話說盡,安慰了半天……才終於敢試探地詢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啦?苟二根,你倒是告訴我啊,讓我陪你一起……」
「秀兒!」苟二根一把抱住趙秀玉,他再也忍不住,為什麼要將自己的女人推開啊?他回想著在商務車上羅波的承諾:「去輕鬆輕鬆,送你張……珠海澳門香港七日游體驗卷,來回機票……徐管家讓我告訴你——放心,這一次,長輩們一定會說服歐先生,絕對不再見你,請恢復過去的生活。」
既然歐騰真的不再出現,那麼這段時間發生的變態的一切,都將如同墳墓,埋葬於黑暗!
即使自己已經……也照樣可以大膽地和趙秀玉結婚,重新做回正常男人?
不!!!
轟然覺醒,苟二根憤怒地想,自己是被強迫的,自己本來就是正常男人……
「秀兒,我對不起你!!!」苟二根一躍而起,後退兩步,面朝趙秀玉,站直,深深鞠躬:「我是個懦弱無能的男人,被欺負只能忍氣吞聲……我是個又粗又髒的打工漢,沒車沒房沒存款……」
「咱倆正好湊一對嘛。」趙秀玉打斷苟二根,衝過去挽他胳膊:「我也只是個鄉下姑娘呀。」她心底暗忖,難道還癡心妄想嫁給王子不成:「苟二根,我們都在一起多久啦……我只喜歡你!!!」
如果之前,苟二根或許還有一絲決定向女人「坦白遭遇」的念頭,此時此刻,他絕對是徹徹底底無話可說,就是死,也不能讓趙秀玉知道歐騰……知道那種事!
一定要娶到這女人!!!哪怕下半輩子傾盡一切來彌補。
(3)
啪、啪、啪……
趙秀玉打死兩隻蚊子:「昨天,我還去逛超市呢,買了殺蟲劑,老鼠貼……」姑娘麻利地將地上一麻袋花生收好,把苟二根吸剩的煙頭丟掉……一邊洗手一邊讚美:「從沒看你穿這麼時髦過!」
貼布白t,牛仔褲,nb復古鞋,苟二根仍舊套著「凱巖六班」班服,這副潮男裝扮與簡陋出租房格格不入,趙秀玉玩笑著朝苟二根腦袋甩水:「右手打著石膏,骨折了啊?」她又仔仔細細幫男人檢查臉部:「已經去過醫院嗎……繃帶好高級,和皮膚一個顏色……來,把衣服脫掉,我看看你……」
「秀兒,別!」苟二根趕緊把女人肆意「侵犯」的手按在自己大腿上:「沒事,都是小傷。()」
「……」趙秀玉便來回撫摸苟二根大腿,腦袋裡無數問號,但她忍住了……趙秀玉清楚,苟二根心情很糟糕,眼神迷離,彷彿正處於某種亢奮……卻壓抑的狀態?此時此刻,即使有千言萬語都不能開口追究,必須岔開話題:「根哥,趁你不在,我都回村兩趟啦……我給帶來花生,香菇……你最喜歡的桂圓,辣椒……」她蹲下,搬弄著床底乾貨給苟二根欣賞:「我爹平時那麼摳,今回看我決定到城裡找你,一下子拿了六千多給我……這欠的倆月房租,我都交完啦……其實我很相信,根哥也捨不得離開我……」趙秀玉好不容易勸住她男人,慷慨地,把老底兒都翻出來:「根哥,錢都給你!」
看著放到自己懷裡的信封,裝著人民幣五千七百元……苟二根剎那紅了眼睛,簡直比斷指殘廢更痛苦,愧疚到無地自容!他又捧起趙秀玉的臉,他明白,自己可是這個女人的全部依賴啊……
「我們領證吧。」下一秒,苟二根忘情地吻上趙秀玉的唇!!!
匡、匡、匡……怦然,怦然……
耳畔響起一陣敲門聲。
是誰???
(4)
7月17日,18時18分。
御茂草原別墅,四樓,三面全部實木雕刻的宮殿式走廊通道,佇立著幾排隸屬不同的保鏢,警衛隊伍……凱巖大領班吳雲先生,帶領六名高級家政經過,他們身穿英倫男傭裝,左手端托酒盤,逕直邁向盡頭……咚、咚、咚……推開門,抵達主人接待貴賓的kyy007會客廳。
一百平方米的長方形房間,整幅莊重奢華的地毯空曠暴露著,金繡單人沙發呈u字形佈局,左右兩側各六座……其中安子烈、龍振飛最靠近上位兩座的領導之一,奧凱集團最大股東,歐騰。
吳雲為富太旗銀行總行行長嚴國昌倒酒,嚴老頭繼續:「……這次借區安商業地產成功ipo,合計融資xx億美元……區安集團已經購入恆版實業a股75%,雄煌集團已經購入恆版b股60%,同時,正在按每股xx的價格向龍氏提出全部收購的建議……在歐先生的大力推動下,恆版實業股份自恢復交易以來持續上漲,股價遠遠高於購入價格……」嚴老頭教育龍振飛:「是歐騰提升了恆版的價值。」
「感謝歐先生。」龍振飛口是心非地舉杯,皮笑肉不笑:「領導扶持區安,等於扶持龍氏。」
「歐先生能與龍氏建立友誼關係,達成和平協議,和諧穩定發展,我很欣慰啊……」一位首席元老發話,中央xxx書記xxx,坐在歐騰右邊,滿面春風盯著龍振飛:「三少爺能想通,前途無量。」
「振飛將代替安子烈,成為我最得力的副手。」歐騰泰然冷靜,謙虛謹慎,完美面具下,根本顯露不出他將要套牢政策的變革野心,奧凱集團已經佔據大半個市場,作為壟斷者,無所謂表象。
「呵呵。」一位高貴富家千金,金雅涵小姐,冷冷一笑:「善變的歐先生,在工作中您可不能只聽新人笑!安子烈代表區安地產,剛以87.6億拿下最熱門的圓雙圓系列地塊,溢價率超205%……」
「當然。」歐騰故作興致勃勃,舉杯同慶:「新得三塊地,算是今年我生日的,最佳禮物。」
……
(5)
猝!!!
警衛隊長端木良衝到會客廳通道口,略微氣喘:「雲,歐騰手機關機,你快進去通知!!!」
……咚、咚、咚……大領班推開門,箭步走到歐騰背後,俯在耳畔悄悄報告:「歐先生,端木隊長傳來消息——徐管家把苟二根放走了。」端木良和吳雲都不是徐管家那一派,唱反調很正常……
「哦。」歐騰卻絲毫不動聲色,眉頭大皺:「退下。」
禁止在賓客面前談私事?大領班很意外,明明是歐先生自己特別交代,有關那個民工的任何動向都必須第一時間報告,否則按大過處理……吳雲尷尬地離開會客廳。
端木良也不知所措:「難道這件事不用採取措施嗎?」
轟!!!
卻還沒五分鐘,會客廳門大敞……
突然,飛出一位氣勢洶洶的挺拔男人:「我去把苟二根抓回來!!!」
「沒問題。」警衛隊長和大領班的顧慮立刻就消失了……吳雲機靈地補充道:「苟先生住在下沙區曬崗南巷94弄13號。」背後,一板寸男一大帥哥很快追上來,安子烈超跑繞到歐騰前面,張開雙臂攔截董事長:「現在六點三十五分,剩下二十五分,您的生日晚宴就開始了,你萬萬不能缺席。」
「讓開!!!」歐騰憤怒大吼,他必須去,誰都不能阻礙他去,他非去不可:「想造反嗎?」
……
「歐騰,是你想造反。」
——從一點鐘方向傳來嚴厲的教訓聲,只見一位白髮蒼蒼,但精神頭倍兒足的爺爺,在徐管家的陪同下,慢慢走到外孫跟前,容光煥發的氣質似乎透露著「年輕時我肯定是個帥哥」的訊息……
此人正是歐騰外祖父,顏老前輩:「阿烈沒錯,歐騰,多行不義必自斃,你該適可而止了。」
「那麼,讓安子烈幫我接他回來吧……」歐騰和顏老並肩而行,做出妥協:「從今以後,他只是凱巖六班的傭人,我保證不再小題大做。」歐騰立刻看向安子烈,重複命令:「還不快去接他?」
「阿烈不會去。」顏老示意孫子進休息室,龍振飛被隔絕在外,房內剩餘三人,顏老將一疊資料丟給歐騰:「你這段時間的健康報告……睡眠質量嚴重下降,各方面指數波動明顯,精神處於不正常狀態,這非常非常危險,你還沒意識到嗎?歐騰,即刻起,杜絕和他接觸,我相信你的理智。」
「我能控制!!!」歐騰焦躁地摔掉資料,破口大吼:「就算把他留在凱巖,我照樣能控制。」
「你已經失控了。」顏老沒料到歐騰竟會為一個男人產生如此激烈的情緒,不禁格外擔憂:「何必多此一舉,難道當年一個向武還不夠麻煩?歐騰,如果短時間無法釋懷,就去看看心理醫生!」
「希望姥爺別插手管我的私生活……」歐騰的臉色驟然陰鬱,他放肆道:「我只是發洩。」
「他不願意。」顏老憤怒地重拍桌子,已經好幾年沒這樣發過火:「強迫關係是違法行為。」
(6)
「……」
沉默,歐騰啞口無言。
「歐騰,嫣兒宣佈訂婚而已,你何必跟她生那麼大的氣?你哄哄她,她肯定會回來……嫣兒是最適合你的人,希望你比任何人都明白,一個成功的男人,該何時立業?!何時成家?!」
「……」
沉默,歐騰燃起一根雪茄,走向窗沿,太陽快落到西邊,一片橘紅,他盡量地回想著有關苟二根的片段,腦袋裡,卻不斷湧現出苟二根求饒的畫面,痛苦的,憎恨的,厭惡的……那樣慘烈。
那個臭小子!!!肯定夢寐以求和自己一刀兩斷……哼,但恐怕,這樣是對他最好的結局。
歐騰深深吸了口氣:「好,過幾天,我親自去倫敦接嫣兒回來。」
砰、砰、砰……
耳畔響起巨大的敲門聲,龍振飛衝進來,無奈地把手機遞給歐騰……
——春普堂海晴天的信息:「轉告歐先生,今早,我在苟二根身上安裝了跟蹤器,傍晚,發現他已經離開御茂草原,本大爺決定重新綁架他,各位,海市蜃樓,不見不散。」
歐騰立刻刪除信息,一躍而起,趁著顏老不注意,他牢牢扣住龍振飛手腕狂奔起來:「必須去阻止那個王八蛋,海晴天大概想要老子用你來交換,三少爺,就當贖罪罷!!!」
「歐騰,放手……」龍振飛竟無法掙脫:「我憑什麼用自己去救苟二根啊???」
18時59分,地下車庫內,歐騰逼龍振飛騎上大排量機車,隨即,自己也跨上去。
「歐大騰,抱緊我,否則你是生是死,老子概不負責。」三少爺懊悔地踩下油門……
「下沙區曬崗……」歐騰的高聲指示被打斷,龍振飛苦笑著,抱怨大吼:「媽的……」
「——我知道,那個民工家,我去過誒。」龍振飛心底感概萬千,為什麼要第一時間把海晴天的信息轉告給歐騰,難道自己變了,變得具有同情心,變得會擔心苟二根可能被堂主做掉麼!?
作者有話要說:秀兒和嫣兒貌似本文女主(什麼,居然敢有女主!)小衡撲倒ot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