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極力的垂下眼睛掩藏眼底的神色。
展歡顏站著沒動,目光沉靜如水深深的看了她兩眼。
莫名的,張媽媽卻突然覺得脊背發涼,像是要被人一眼洞穿了心思一般。
「大小姐快去吧,老夫人該等的急了。」張媽媽硬著頭皮催請。
「嗯,媽媽替我梳妝吧!」展歡顏點頭,轉身進了屋子。
因為是大晚上,老夫人又催的緊,展歡顏只就簡單的梳了髮髻換好衣物就去了崔姨娘住的院子。
彼時那院子裡燈火通明,大門口是老夫人身邊的周媽媽親自帶了幾個心腹的婆子把手,院子裡裡外卻是一個下人也不見,顯然是已經被清了場。
「老奴見過大小姐!」周媽媽屈行禮。
「周媽媽不必多禮,張媽媽說祖母差人叫我過來,不知道所為何事?」展歡顏略一頷首,往院子裡掃了一眼。
「老夫人和侯爺都在屋子裡呢,大小姐請進吧!」周媽媽的口風卻是極嚴,一個字也不肯多說。
「好!」展歡顏點頭,扶著張媽媽的手往裡走,後面一起跟來巧玉卻被周媽媽攔在了院外直接打發了。
展歡顏進了屋子,裡頭老夫人、展培和江氏都到齊了,就連平日裡不聲不響深居簡出的白姨娘也站在旁邊候著。
展歡雪因病被禁足,展歡欣坐在椅子上,神色焦灼不斷的攪著手裡的帕子,幾次想要開口卻又不敢。
當中的地面上崔姨娘頭髮蓬亂抖著身子跪在那裡,旁邊一個身材瘦長的男人整個身子幾乎都伏在地上,也是顫抖不已,再旁邊就是被五花大綁著的魏媽媽。
「顏兒見過祖母,給父親和母親請安!」展歡顏跨進門去,目光飛快的掃視一眼看清屋子裡的情形。
展培的一張臉黑如鍋底灰,一聲也不吭,老夫人從茶碗裡抬眸指了指下首的椅子,「你坐吧!」
「是!」展歡顏順從的坐下。
就在這時,一直低垂著腦袋的崔姨娘突然朝這邊掃過來一眼,那目光銳利,幾乎能夠吃人。
展歡顏的視線與她的略一交匯,露出一個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微笑,突然就覺得不虛此行——
崔姨娘居然一眼就看出來,這背後有她的手筆!
可是禮尚往來,誰讓這女人不安分先要算計她來著?
「現在人都到齊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這邊兩人正是眼波交匯波濤暗湧的時候老夫人已經斜睨了一眼江氏。
「是,母親。」江氏起身福了一禮,面容冷肅帶著三分為難七分怒意道,「這件事本來我也是不願意聲張的,可是事關老爺和我們侯府的名聲,既然被我遇上了,我也不能不管。雖然是這樣,但我也還有一句話要說在前頭,今天這個院子老夫人已經下令把不相干的人等全部遣出去了,在這裡的不是主子也是各院主子的左右手,有些事你們看著聽著就好,回頭但凡是有一丁點的風聲透出去,就別怪我不留情面,都聽見了嗎?」
江氏說著就是目光凌厲一掃。()
「是,夫人!」眾人連忙答應著。
江氏這才滿意,坐回椅子上扭頭對李媽媽道:「李媽媽還是你來說吧!」
「是,夫人!」李媽媽走出來,神色鄙夷的看了一眼低頭跪著的崔姨娘冷聲道:「老夫人,老爺,事情是這樣的,今兒個晚上門房的姜婆子找到夫人院裡,說是連著兩天晚上入夜之後都有崔姨娘院子裡的人以抓藥為名藉故出府。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既然下頭的人報上來了,夫人也不好坐視不理,就讓奴婢來崔姨娘處問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可是不曾想崔姨娘院裡的兩個丫頭卻推三堵四的不讓奴婢進門。奴婢一心惦記著姨娘的身子,就斗膽闖了進來,卻發現崔姨娘根本就不在院子裡,兩個丫頭見到瞞不住了才不得不招認,是崔姨娘喬裝之後和魏媽媽一起出府了。」
李媽媽說著,脊背不覺挺直,以一種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視著崔姨娘,「崔姨娘雖然只是個姨娘,但也咱們侯府的半個主子,夫人得知了消息十分擔心崔姨娘的安全,於是就叫奴婢多帶了幾個人出門去尋,最後卻發現崔姨娘根本就沒去藥堂抓藥,而是趁著夜黑人靜去了城東一家叫做集慶樓的小客棧。」
城裡的達官顯貴之家都有固定的活動圈子,眾所周知,城東那一片都是平民出沒的地方。
崔姨娘三更半夜跑出去,明顯就是有貓膩。
展歡欣的小臉煞白,使勁的咬著嘴唇,憂慮的看著崔姨娘。
李媽媽頓了一頓,然後繼續說道,「後頭的事雖然難以啟齒,但是為了侯爺和侯府的名聲奴婢也不敢隱瞞,當時奴婢是唯恐崔姨娘會有個閃失,就直接帶人闖進了客房,卻發現崔姨娘這兩人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欲行那苟且之事!」
李媽媽的話擲地有聲,隱隱帶著幾分狠厲。
原來竟是一出捉姦在床的戲碼嗎?江氏這一出手是真夠狠的,明顯是不準備讓崔姨娘翻身了。
展歡顏端著茶碗垂眸輕輕的抿了一口,拿眼角的餘光掃了江氏一眼——
江氏會對付崔姨娘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可是這樣興師動眾的,就真的只為了崔姨娘一個人嗎?
崔姨娘一直沒有吭聲,只是垂首跪著。
展歡顏便知,就算江氏安排的再怎麼周全,今天這事兒也未必就能全部按照她的套路走了。
她很期待,崔姨娘要怎麼扳回這一局。
「李媽媽說的可是事實?」老夫人冷聲問道。
崔姨娘方才抬起頭,淚水漣漣的道,「老夫人,婢妾服侍侯爺十多年了,對侯爺一直是忠心不二的,婢妾的為人您是最清楚不過的,這些年在侯府,婢妾從來都循規蹈矩不敢有一點的閃失和差錯,試問我又如何會做出這樣不知廉恥的事情來?請老婦人替婢妾做主,給我一個公道啊!!」
「公道?」江氏喝了口茶,冷冷說道,「捉姦在床,這麼多的人證擺在這裡,崔姨娘你還好意思說什麼公道?現在真正需要一個公道的是侯爺才對吧?咱們侯府養了你這麼多年,衣食住行可有短了你的缺了你的?你竟然不識好歹,做出這樣往侯爺臉上抹黑的事情來,現在都被逮了個現行了還不思悔改,你以為你嘴硬就能把黑白顛倒,再翻出一個天來嗎?簡直就是不知羞恥!」
江氏雖然著急往崔姨娘頭上扣帽子,但是言辭之前卻不得不考慮展培的顏面,所以措辭之間還是有幾分委婉的。
這話說是打的展培的臉,事實上無疑是給查培頭頂扣了一頂綠油油的大帽子。
展培的腮邊的肌肉痙攣,目光陰冷的盯著崔姨娘,雖然從頭到尾都不置一詞,但崔姨娘看在眼裡還是手腳冰涼恐懼非常。
「夫人,我沒有!」崔銀娘一個機靈,臉上表情卻不見多少慌亂,哭著道:「夫人,這件事來的蹊蹺,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是——」
「有人陷害你?」江氏卻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怒然一拍桌子道,「把那兩個丫頭給我帶進來!」
「是,夫人!」李媽媽應著走到院子裡,不多時就從柴房裡把崔姨娘房裡的兩個丫頭提進來扔在地上。
「你們說,這兩天晚上你們姨娘都做什麼去了?」江氏冷聲問道。
兩個丫頭之前被李媽媽闖進來的時候已經打了巴掌,半邊臉都紅腫不堪,這會兒還哪敢撒謊,哭哭滴滴道,「奴婢們什麼也不知道,姨娘只是叫奴婢們守在院子裡,不叫人進來。老夫人,侯爺夫人,奴婢們不過兩個下人,主子的吩咐,我們不敢不從啊!」
崔姨娘掐著掌心,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江氏冷冷的看她一眼,又道:「讓姜婆子進來!」
李媽媽依言出去把姜婆子喚進來。
江氏也不廢話直接喝問道:「姜媽媽,崔姨娘怎麼也算是咱們府裡的半個主子,她大半夜的出門你為何不去我院子裡通稟一聲?」
「夫人,奴婢冤枉啊。」姜婆子滿臉愁容,卻無多少懼意道,「崔姨娘出門的時候是穿著下人的衣裳,又是大晚上的,奴婢一時沒有多想,奴婢失職願意領罰,可是這事兒——這事兒真的不怨奴婢啊!」
「崔姨娘,你還有什麼話說?」江氏很是舒了口氣,又再靠回椅背上,字字清晰道,「如果是光明正大,你何故半夜出門?若不是心中有鬼,你又裝扮成下人做什麼?現在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能說個明白,夫人我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定會求老爺給你個機會,可你若說不明白——」
江氏說著突然就聲音一冷,「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江氏是有備而來,這些認證都是鐵證,根本否認不了。
崔姨娘咬咬牙,面上神色沒有愧疚,卻只是委屈道:「婢妾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是有人遞了口信引我出府去的,後來在那客棧裡不知怎的——」
她說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道,「夫人,您叫人去那屋子裡查一查,一定是有人在那裡放了不乾淨的東西才會叫婢妾失去理智的,是有人在那屋子裡做了手腳,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崔姨娘說著就爬過去拉住江氏的裙擺乞求,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這一次的事她很清楚是江氏設計害的她,可是從頭到尾對方都做的滴水不漏,她必須要找到突破口。
老夫人向李媽媽飄過去一眼,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李媽媽連忙回道:「回老夫人的話,當時奴婢就叫人把那屋子裡外都翻找過了,並沒有發現崔姨娘所說的髒東西。」
她說著就是眼珠子一轉,略有尷尬的咳嗽一聲,提醒道,「而且奴婢也問過集慶樓的夥計,那夥計說昨兒個晚上同樣的時間崔姨娘也去了他們店裡,足足呆了一個時辰才走。」
一個時辰?幾乎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可能發生什麼事。
崔姨娘心頭一凜,剛要說什麼,展培經怒不可遏的一腳將她踢開,怒聲道:「賤人!你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