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仁原本的神情就帶著點倨傲,此時又用四十五度側仰的角度,勾起眼尾,挑著眉戲耍般地看著眼前的男女,擺明了就是一副趾高氣揚和不可一世的嘴臉,嘴角分明還帶著一絲外露的怨毒,仿若淬了毒的匕首,令人不寒而慄。
聲音還是一貫的清泠,此時卻偏偏帶著三分的脅迫和七分的挑釁,有些辱沒這等好聲音的嫌疑。
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卿仁最後的一句話終於發揮了它的負面效果,但是當事人沒有一點勝之不武的汗顏和赧然,反而十分理所應當地欣賞起夜乃晨曦子和覃劭驊同出一轍的震驚。
夜乃晨曦子會震驚,完全是因為此時卿仁用不像弄虛作假的神情陳述不像弄虛作假的話,還煞有介事地看著她,如此坦誠地告訴她,她愛的男人是別人,還如此直言不諱地指出她肚子裡孩子的真實身份,讓夜乃晨曦子不得不認為卿仁這句話的可信度比以往任何時候在她耳邊說的話都要可靠。
相對來說,覃劭驊的震驚一點都不比夜乃晨曦子少,當卿仁惡意挑釁的話灌入耳朵裡的時候,無疑覃劭驊打破他常規的鎮定,儘管他表面上一直維持著他的氣定神閒,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當下的內心是怎麼的慌不擇路。
儘管知道這句話多麼的綿裡藏針,多麼的不懷好意,但是這一刻覃劭驊的確受影響了,心中的難受和不舒服以排江倒海的氣勢呼嘯而至。
覃劭驊的臉色一點點凝重起來,幽深的眼眸中蘊含著解讀不出的內容,散發著濃重的壓迫感,深鎖的眉頭看得出他此時極度的不悅和煩悶,但是這種突如其來的表情僅僅維持了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就從覃劭驊輪廓分明的臉上褪得一乾二淨,但還是被心緒不寧的夜乃晨曦子捕捉到了,硬生生刺了她的眼和心。
覃劭驊馬上就釋然了,就算一開始他確實因為卿仁的一句話亂了陣腳,但是現在想想他壓根就不相信女人會做出背叛他的事,就算孩子是別人的,那又如何,他從始至終在乎的只是這個女人。
覃劭驊快速恢復的神色和身上的若無其事,讓卿仁覺得驚訝,他很難理解一個男人在聽到自己妻子懷了別人的孩子後還會表現如此的無動於衷,難道說覃劭驊並不是真心愛夜乃晨曦子?不然是個男人都應該生氣才對,為何覃劭驊還如此沉得住氣,是因為強大的忍耐力,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只是為何他會覺得覃劭驊幾乎並不是很在意,哪怕一開始聽到他的話後臉上有著明顯的怒氣,現在卻一星半點也找不到生氣的痕跡,為此,卿仁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當卿仁看到一個挺拔和一個嬌小的身影從眼睛裡漸漸消失,那至始至終都不曾放開的手灼燒了他的眼,熨燙著他冰冷近乎死寂的心,這一刻,卿仁覺得自己好像摸索出一個答案,卻又好像沒有。
夜乃晨曦子看著眼前的男人又恢復一貫的冷漠,眼睛裡卻有著看著她的溫柔,並伸出修長的手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來,十分熟稔地牽起她的手,好像單單就牽手這樣簡單的動作彷彿練習了上萬次。
心中的恍惚、心中的訝異、心中的迷惑······都不及覃劭驊對待她溫柔的一分,所以夜乃晨曦子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搭在那只入眼骨節分明的手上,並做出一個連自己都會感到驚奇的動作,纖細的手指竟然不受控制地鑽進了男人的指縫中,與之十指相扣。
夜乃晨曦子不禁為自己怪異的主動感到羞惱不已,卻在看到覃劭驊臉頰眉眼間的微微勾起時,被驅散得片甲不留。
她當真是魔怔了不成?為何只是看到男人臉上的笑,她心裡竟然會變得異常的柔軟?難道真的像卿仁說的那樣,她以前愛著這個男人?
因為突然間竄進腦海中的種種猜想,讓夜乃晨曦子不覺間多看了覃劭驊幾眼,夜乃晨曦子不得不承認覃劭驊確實長得不錯,不同於卿仁的陰柔,覃劭驊只能用剛硬來形容,無論是外表還是氣度上,都給人無上的氣勢,但此時從鼻尖到下頜被柔化的自然弧線讓覃劭驊有種剛柔並濟的風度,這又不得不讓夜乃晨曦子又偷偷瞄上覃劭驊幾眼。
然而夜乃晨曦子這種小心翼翼並且不明目張膽的行為,無端取悅了某個被頻頻打量的男人,覃劭驊此時心裡早就萌生出幾分激動來,但卻並沒有顯露出來,十分坦然和大度地任憑夜乃晨曦子並不十分光明磊落地偷瞄。
他們從奢華的皇宮走出來的時候,外面就已經有一輛車子候等著他們的歸來。
覃劭驊先為夜乃晨曦子打開車門,將她扶上車後,才跟著進來,無論是神態還是動作都讓充當司機和配角的小兵們看傻了眼。兵蛋子們忍不住偷偷瞄了幾眼被他們冷酷出名的頭頭特意溫柔對待的女人,迫切地想看看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就會讓他們的鐵面軍神一秒鐘就化身為各種溫柔體貼的忠犬?
兵蛋子們帶著熱切和急於探求真理的狂熱眼神正要照射到夜乃晨曦子身上的時候,卻不料被某雙銳利森寒的眼睛半路攔截了。
天地良心,打死他們也不敢對著軍長夫人生出什麼覬覦邪惡的不良心思來,他們不過單純地想觀摩一下軍長夫人的天人之姿,看一下是怎樣的姿容才配得上號稱冷面煞神的軍長傾盡一世的柔情。
他們不用看也知道那雙蓄滿濃烈森然的黑色眸子出自於誰,只好老老實實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好了,開車的繼續心無旁騖地開車,其他的一概坐得直挺挺的,還始終貫徹目不斜視的宗旨。
寬敞的後車廂是屬於覃劭驊和夜乃晨曦子的,其他人很識時務地只用半邊屁股掂量著底下的座位,擁擠在稍微顯得狹窄的前兩排。
一上車,夜乃晨曦子例行以往的沉默,將半個身子埋向窗邊,眼睛更是扎根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偶爾間或一兩點並不明亮的路燈照射到她的臉上,暈染出淺淡的餘暉,那張快要融進黑暗裡的熟悉面孔此時卻是最讓覃劭驊心旌搖蕩的。
他沒有參與過的三個月,到底在夜乃晨曦子身上發生了什麼,覃劭驊突然間不想知道了,比起空缺的三個月,覃劭驊更加在意的是他和女人漫長的以後,他們還有數以千計的日子等著他們執手偕老,區區三個月又算得了什麼?
覃劭驊不禁緊了緊握在手裡的手,只有在不斷確定女人就在身邊,心中的悵然若失才會淡去幾分,不得不說女人突然的逝世給覃劭驊造成很大的後遺症,估計覃劭驊今後定要將女人牢牢拴在褲腰上才放心。
突然間收緊的手,勒得手指發白,夜乃晨曦子感覺到手指的疼,回轉過臉看著眼前露出脆弱表情的男人,張合著唇瓣想要說什麼,卻被突然的剎車打斷了。
不過還好她的身體並沒有因為慣性向前撲去,撞到碰到的幾率在擁入男人懷抱的那一刻化為零。
「出了什麼事?」
覃劭驊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帶著金屬的質感。
「軍長,貌似我們被包圍了。」
明明被包圍了,還要在話中加上一個「貌似」,明明形勢嚴峻,偏偏回答的聲音還透著一股興奮,不得不說覃劭驊手下的兵果然不同凡響,他們竟然會因為馬上會展開戰鬥而激動。
多處車燈探照過來的時候,覃劭驊差不多已經知道了答案,不過他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慌張,平板地問了一句:「直升機什麼時候會到」?
這次出生的來源位於夜乃晨曦子的正前方,夜乃晨曦子還能聽出那是一個差不多20出頭年輕的聲音。
「還要20分鐘。」
「20分鐘,是嗎?」
不過是5個字,好像是從覃劭驊味蕾上蹦出來的,覃劭驊臉上的淡定,讓夜乃晨曦子無從知道裡面的玄機。
只見下一刻覃劭驊附在夜乃晨曦子耳邊說道:「你呆在車上,別下來,我出去看看,嗯?」
覃劭驊語調中的親暱仿若是情人間的呢喃,讓夜乃晨曦子不知所措,只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覃劭驊下車的時候,剛好從對面豪華的車裡面也走出一個人,不過先出現的是一根枴杖,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搭在枴杖上如老樹皮一樣的手,接下來就看到一個滿臉刻滿折子的老人在保鏢的攙扶下下了車,老人的臉皺縮得如同快要凋零的菊花,個頭不大,仿若一句瘦巴巴的乾屍在風中搖蕩,十分的陰森可怖,尤其是在安靜的午夜。
而唯一能顯示他還是一個活物,也就剩下那雙宛如死魚眼一般的眼珠子,在睜開的時候,就一個勁骨碌碌地轉動著,顯示它的機能,緊接著一個砂紙在一起打磨的聲音在寂靜無人的夜裡響起。
「聽說華夏大名鼎鼎的覃少將綁架了老朽的曾孫女,可有此事?」
覃劭驊用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睛看著眼前在大和興風作浪60餘載的首相,眼眸中透露著凌厲的鋒芒。
「鄙人不過是接回自己的妻子,何來綁架之說?」
聽到覃劭驊話中的直言不諱,夜乃晨川谷眼睛仿若探照燈一般又將覃劭驊看了一遍,而後就聽到從咽喉裡硬擠出來的笑聲,沙啞、乾澀,令人聽了有種作嘔的衝動。
「呵呵呵——」
笑聲停止的時候,夜乃晨川谷身上身處高位的氣勢一下子就迸射出來,鋒芒畢露。
「無知小兒,你可知道你綁架的人是什麼身份?」
夜乃晨川谷用一種看待低等生物的嫌惡和鄙視看著覃劭驊,說出的話卻讓人費解。
反觀覃劭驊至始至終端的那叫一個謙和有禮,就連被人追上門聲討,還是一副坦蕩蕩的模樣,何為君子,何為小人,自然不用多說。
或許是覃劭驊一直的冷靜自持惹惱了叱吒風雲的夜乃晨川谷,夜乃晨川谷白眼珠子佔絕大部分的眼睛又射出一串鋒利的光芒。
「夜乃晨曦子,我大和早上的太陽,豈是你區區一個下等的外族人能夠高攀上的?」
這一下夜乃晨川谷連吝嗇地看一眼覃劭驊都沒有,完全當這麼一個大活人不存在似的,看著潛藏在車子裡某處的夜乃晨曦子,眼中充斥著很多高深莫測的東西,其中厭惡最多也是最明顯的。
兩方對峙,覃劭驊絲毫沒有因為周圍的虎視眈眈敗下陣來,嘴角輕揚,眼中的狠戾一閃而過,他分明捕捉到夜乃晨川谷看向夜乃晨曦子的厭惡,看來女人的身份並非單純的首相曾孫女那麼簡單,只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女人,至親什麼的都滾到一邊去,女人從來都屬於他一個人。
這種霸道不是子虛烏有,恐怕從覃劭驊見到渫芷兮的那一刻就深根蒂固了。
「高攀得上與否,不在於首相您,決定權只屬於鄙人的妻子,現在鄙人的妻子正安坐在車上等鄙人,肯定也是極其滿意鄙人,才會對鄙人如此放心,至於首相門第上的高瞻遠矚,恐怕是您多慮了。」
覃劭驊隨意地看了眼時間,還剩下五分鐘,是時候跟眼前的老頑固揮手告別了。
「想必首相大人還有很多事要忙,鄙人就此告辭,他日有機會一定登門拜訪。」
覃劭驊話中的「拜訪」差不多就能預示日後的刀劍相向,覃劭驊話說得不動聲色,卻讓夜乃晨川谷臉幾近扭曲,尤其當夜乃晨川谷聽到耳邊由遠及近的轟鳴聲,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臉上更是畸形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