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厚重的窗簾被掀開,帶著滿院子春天氣息的微風也一下子闖了進來,吐故納新,瞬間就分解了封閉室內的渾濁氣體。
只是躺在地上的男人不禁有些瑟縮,不知道是感覺到冷,還是融入不了春天的明媚?
男人睜著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睛看著站在他頭頂的劉輝,男人眼睛裡的無神和呆滯再次刺激到劉輝,迫使劉輝伸出手在男人另一邊沒有挨揍的臉頰上補了一拳。
劉輝的力道不輕,可謂是下了狠手,勢必要將頹敗的男人打醒,頓時男人的嘴角就溢出了點點紅,但還是蜷縮在地上沒有任何反擊的意思,任憑劉輝拳打腳踢而無動於衷。
劉輝氣不過,俯下身子,雙手緊緊拽住覃劭驊的衣領,一把將他拽了起來,強行將他拖到臥室正中間桌子上擺放遺照的地方,托著他的頭看著遺照上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看清楚,這個女人已經死了,渫芷兮已經不存在了」。
不知道是劉輝的舉動惹惱了覃劭驊,還是劉輝說出的事實刺激到了覃劭驊?總之,覃劭驊像復活了一樣,突然間推開了劉輝,劉輝一個不留神就被覃劭驊推倒在地。
就算是要反擊,覃劭驊手裡還不忘抱著盒子,嘴裡不停地喃喃道:「不會的,芷兮沒有死,芷兮只不過在鬧彆扭,氣我那天說出那樣絕情的話,氣我那天誤傷了她,一定是這樣的。沒錯,是這樣的······」
覃劭驊邊喃喃自語邊抱著盒子徐徐蹲下身子,依靠著放著遺照的桌子癱坐在地上,整個人再次陷入自我逃避,只是他眼睛裡的掙扎卻在無聲地告訴人們一切不過是他的自欺欺人罷了。
看到這個樣子的覃劭驊,劉輝除了氣憤之外,就剩下難受。對於渫芷兮的死,劉輝也很難過,但是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應當更加堅強,沉溺於死亡的悲痛,只會讓死者死不瞑目。
劉輝想到如果夫人知道軍長變得如此消沉,肯定會難過的。
看著覃劭驊再次封閉自己,劉輝走上前將桌子上的遺照搬下來,擺在覃劭驊面前,強迫覃劭驊直接面對。
此時的覃劭驊就是一個懦夫,他不敢睜開眼看到照片上那個美麗的女人,他害怕看到女人用澄澈清明的眼睛看著自己,他更害怕自己心裡接受女人已死的事實。
「覃劭驊,看著她,她是你的妻子,但是她已經死了,她對你的愛跟你對她的愛是一樣,她不希望看到你如今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你難道想讓她走得不安心,你還是覺得你對她的虧欠還不夠多,讓她死了還要為你牽腸掛肚嗎?你難道······」
不等劉輝說完,覃劭驊突然一拳打在桌子腳上,只聽到啪的一聲,剛剛還好端端的桌子一下子就塌陷了。
知道覃劭驊已經聽進去了,劉輝也不再多言,將遺照放在覃劭驊的懷裡,拍了拍他的肩,就走了出去。
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劉輝腳步停滯了一下,回頭看了眼還保持著原來姿勢的覃劭驊,心裡默默地說著,「軍長,希望您能重新振作起來」,只一眼,劉輝就繼續往外走。
殊不知,他剛走,坐在地上的覃劭驊突然間將視線轉向懷中的照片,嘴角扯出一個嗜血的弧度。
無怪乎覃劭驊會認定女屍就是渫芷兮,實在是證據確鑿容不得他懷疑和不相信,哪怕他心裡有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到了最後他不得不承認渫芷兮確實死了,他愛的女人死了,而他也差不多離死期不遠了。
在發現女屍的那一刻,覃劭驊除了不安恐慌外,更多的是不相信,他不相信渫芷兮就這樣一命嗚呼了,他寧願相信這只不過是無聊人士的惡作劇,而不相信臉上被刀劃得血肉模糊看不清楚長相的女人竟會是渫芷兮。
哪怕當覃劭驊看到女屍小指上戴的尾戒,還有女屍身上穿的衣服,覃劭驊心裡還存在著僥倖,期待這不過是純屬巧合罷了。
但是法醫得出的論斷徹底將覃劭驊心中潛藏的渺茫希望化為灰燼。
死者死之前遭受過**和性暴力,就算法醫這樣說了,覃劭驊還是不信,伸出顫抖的手解開女屍的衣服時,就看到渾身佈滿的青紫痕跡,覃劭驊不禁回想早上見到的裸背,將女屍翻轉過來就看到同樣的青紫痕跡。
覃劭驊再次抬眼看向女屍的胸口,他記得渫芷兮的胸口有著縱橫交錯的傷疤,傷疤的年歲有些久,就算是偽造的只一眼就可以看出破綻,但是讓覃劭驊再次震驚的是女屍的胸口同樣有著醜陋的疤痕,看起來也是長時間消散不去留在身上的印記。
就算如此,覃劭驊還是不死心,只是在轉眼間就看到女屍兩隻手腕上有著一排排深淺不一的傷口,一看就是牙齒咬出來的,這一看就是出自某個女人的風格,那個女人為了維護自己的貞潔不惜下狠力將手上的肉咬下來,也同樣將嘴唇咬得血肉外翻。
一聯想到在ktv包間看到的一路血跡和門把手上的血污,再低頭看到女屍手腕上的傷口,某個不言而喻的答案就這樣將覃劭驊殘忍地打入十八層地獄。
覃劭驊趔趄地往後退了幾步,彷彿見到了特別恐怖的東西,只見他雙手抱頭不停捶打著並且不斷聲嘶力竭地吶喊,發出一陣陣低沉悲傷的哀鳴。
只一天的時間,準確的來說只是僅僅幾分鐘,在覃劭驊確認女屍就是渫芷兮之後,他整個人就從一個天之驕子墮落成需要用酒精來麻痺自己的懦夫。
不過劉輝無意間的一句話點醒了他,覃劭驊有些艱難地站起身,看著窗外的繁花似錦,臉上露出一個沒有絲毫溫度的笑,他必須要振作起來,因為他要將傷害女人的人一律碎屍萬段。
夜乃晨曦子這幾天的身體恢復得不錯,雖然還不能下床,但是腿腳已經有了知覺,手上和上半身的繃帶陸續被拆了下來,今天腿上的繃帶也可以拆了,夜乃晨曦子心裡不禁有些高興,因為她迫切地想要下地看一下被春天包裹的風景。
只是她臉上剛露出開懷的笑容,就立馬韁住了,臉上突然間傳來絲絲痛意,聽護士們說,她剛被送進醫院全身上下都被礁石劃破了,頭部和腿部的尤為嚴重,其次就是臉,當時她的右臉頰和雙眉之間最為慘重,流很多血,皮肉外翻,慘不忍睹,讓人不忍直視。
說著說著護士們又在一邊寬慰她,讓她不要擔心,說這裡是大和最正規也是最好的醫院,有一流的技術和先進高端的設備以及專業性最強的醫師,一定可以將她的臉恢復如初。
然而夜乃晨曦子對此並不在意,試問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需要從別人那裡探聽到自己的身份的人,有著漂亮的臉蛋又有何用?
護士們在試圖安慰她的時候,夜乃晨曦子只是眼巴巴地看著窗外在半空中打著旋的櫻花,有一片花瓣特別淘氣,在風的吹送下,既不隨著地心引力落在地上,也不在風的帶領下飄向遠方,反倒是十分恣意妄為地在空中扭著步子跳了一個交際舞才慢慢地飄進窗裡面。
見到此景,夜乃晨曦子趕緊伸出手,挽留住花瓣的腳步,花瓣順勢就躺在了她的手心裡,像極了穿著粉紅色肚兜的嬰兒俏皮地袒露出圓滾滾的肚子。
這次夜乃晨曦子吸取教訓,再也不敢放肆地笑,只是抿著的嘴角微微向上翹,弧度不大,不過依然能看出她的心情不壞。
這時幾個醫生走了進來,夜乃晨曦子知道他們要給她做例行檢查,她坐在床上乖乖地配合著,從始至終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和表情。
護士們從來就沒有聽見夜乃晨曦子說過話,起先大家以為她是一個啞巴,只因為他們認為一個正常人不可能在身體受到重創後,也不出一聲,哪怕是嗚嗚聲,也從來沒有在她身上出現過,後來大家才知道她只是聲帶受了傷才不說話的。
至於不說話的真正原因也只有夜乃晨曦子自己清楚。
只是醫生在各項數據都記錄在案的時候,還沒有走,反而像是注射了興奮劑,他們站在夜乃晨曦子床邊看著她低聲耳語著,眼睛裡有著夜乃晨曦子所不知道的熱切和打量。
夜乃晨曦子就看見這群人在議論了很久才浩浩蕩蕩地離開,在她有些不解的時候,旁邊的一個護士給她解了疑惑。
原來她懷孕了,夜乃晨曦子無意識地伸出手撫摸著還沒有隆起的肚皮,顯得有些茫然。
但是只要一想到有一個像花瓣一樣的孩子靜靜地躺在肚子裡,夜乃晨曦子心裡的茫然漸漸散開了,有些許無法述說的情感充斥在她心裡。
孩子,這是她的孩子。
原本在陌生的環境,接觸到陌生的人,讓夜乃晨曦子心裡有著不安和迷惘,但是突然間有一個跟她血肉相連的個體存在,讓她心裡的不安消散了不少。
與此同時,在一間豪華的會議室,那個自稱為夜乃晨曦子丈夫的男人立即就接到來自醫院的電話,他有些不耐地接聽,直到聽到某個關鍵詞的時候,人立馬就變得不淡定了。
「你說什麼?什麼孩子?你是說那個女人懷孕了······」
男人啪的一聲就掛斷了電話,他臉上並沒有當上父親的喜悅,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孩子不是他的。
早在他從海底將女人打撈上來看到除了滿身的傷痕外,還有無法忽視的曖昧痕跡,他就應當想到這個女人不過是被覃劭驊玩過的破鞋,而他作為大和國新一代的象徵,是絕對不會容許自己的女人遭別人踐踏,這不僅僅關乎男人尊嚴的問題。
男人眼中有著濃濃的怒火,但是轉眼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的笑又重新爬了上來。
就算是個野種,又如何?他現在急需要一個太子,一個穩固他皇權的太子,而女人肚子裡的孩子剛好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只要他的地位一穩固,這個孩子就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
男人臉上怪異的笑容,讓坐在對面的夜乃晨珞生深深不安起來,這個孩子相當於他一手帶大的,他親眼目睹他是如何從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小男孩轉變成少年再到如今的男人,但是每當男人長大一分,夜乃晨珞生心中的不安就多了一分,因為他除了看到男人長大了,也同樣看到男人變得越來越有心機,變得逐漸陌生。